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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4:15 作者: 痣鴿
棲雲茶社內裝潢十分古典,門口架著鑿著曲水流觴,嘩啦啦的水聲在安靜的室內無比清晰。以茶代酒,又添幾分清幽。包間門扉緊閉,每隔幾步就立著一名服務員,個個都抿著唇,緘默不語,保持著大廳里的安靜。
其中一間包房裡,王愆暘和嘉銘面對面坐著,每人面前都放著一盞茶。
王愆暘總算就見到了嘉銘,嘉憶的親哥哥,元幸的舅舅,也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和元幸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興許下垂眼是嘉家人獨特的面部特徵,看起來已經四十多歲的嘉銘也有一雙溫和的下垂眼,然而溫柔的下垂眼中,眸光卻無比的堅定和嚴肅。
除了下垂眼,元幸和這個舅舅的面相還是有那麼一兩分相似的,一看兩人的長相就知道他們有著血緣關係。
壺中茶水蕩漾,一根茶葉柄在水中沉沉浮浮。
來時路上兩人已互通姓名,此時便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畢竟是嘉銘邀請王愆暘來茶室的,他便拿起紫砂的茶壺,沖洗了杯子後倒了盞茶給王愆暘。
杯子被稍稍往前送了松,嘉銘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愆暘接過茶,點頭致意:「謝謝嘉先生。」
「客氣。」嘉銘淡聲道。
王愆暘十分清楚嘉銘邀請自己來此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勸自己,勸元幸不要再來打擾嘉憶那好不容易才趨於平靜的生活。
上周七天,王愆暘幾乎無時無刻都在考慮關於嘉憶和元幸的事情。
他的小星星固執,一根筋地不信命,意願明確地想見到媽媽。而嘉憶這邊只有嘉銘單方面拒絕到他們見面的請求,並不是嘉憶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爭取看看嘉憶是怎麼想的。
如果嘉憶有見自己的兒子的意願那再好不過,但如果她明確表示自己不想看到元幸,厭惡元幸的存在的話,他立即就帶元幸離開。
王愆暘不想讓元幸感受到因母親的憎惡而來的痛苦,這比見不到她更讓元幸心痛。
但王愆暘並沒有一上來就對嘉銘開門見山地重複自己此行目的,他像是聊天一樣問嘉銘:「嘉先生知道他的名字嗎?」
嘉銘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搖搖頭頭:「不知道。」
其實嘉憶在剛到家的那陣子,經常會用毛筆在宣紙上寫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為穩定嘉憶的情緒,他們不敢靠近,遠遠地看到那是重複的兩個字。
有次家中一名小輩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靠近嘉憶,想看看那紙上到底寫了什麼,只不過剛靠近,嘉憶就像瘋了一樣把宣紙團起,塞進嘴巴內,似乎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寫的名字。宣紙團摳出來後,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嘉憶口中嘴邊全是墨跡,家中人再也不敢追問這個名字。
王愆暘頓了頓,語氣緩緩道:「元幸,元寶的『元』,幸福的『幸』。」
嘉銘有一瞬間的恍惚,很快他又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緊接著,不待王愆暘說話,他問道:「他知道這件事嗎?你找到了他媽媽的事情。」
「知道了。」王愆暘苦笑道,「不過我騙他說,嘉女士目前不在京市,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嘉銘沒說話,微微笑了一下,只不過看不出這笑容的意味。
王愆暘拿起茶盞品了口香茗,沉默了一下,遲疑又試探地問:「嘉女士最近還好麼?」
興許是因為嘉憶最近狀態不錯,嘉銘又笑了一下,十分爽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挺不錯的,最近畫了不少畫,我都買了畫框給裱起來掛在家裡了。之前還跟我說想六月份的時候趁著學生畢業季,看看美院學生的畢設展什麼的。她能出去走走,和外界接觸,我也是挺高興的。」
「她當年是美院的學生,只可惜沒能畢業,想去看看畢業展也算是變相圓了一個夢吧。」
嘉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輕鬆,面部表情也十分柔和,和剛剛那個嚴肅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不難看出他對嘉憶這個妹妹的關愛。
王愆暘也笑了笑:「那還是挺不錯的。」
「所以……」嘉銘語氣一轉,將話語的主動權重新握入手中。
「我還是那個態度,嘉憶能恢復成現在這樣是很不容易的,她一直在努力從過往中抽離出來。我們一家人耗費了很多心血,我作為她的親哥哥,不希望我們一家人曾經的努力功虧一簣。」他委婉道。
但話里話里話外還是不同意元幸和嘉憶見面。
王愆暘微微皺眉,嘉憶的狀態好轉是件好事不假,但元幸何嘗也不是一直在努力。
目前來說,嘉憶經過這麼幾年的治療,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希望里。而元幸現在雖說是整個人都在希望下,但很快就會又被拉回絕望中,王愆暘十分擔心元幸可能無法接受如此巨大的落差。
立場也好,三觀也罷,理性如何,感性又如何。
王愆暘始終是站在元幸這邊的。
他啟唇,剛想說些什麼,只聽「吱呀——」一聲,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王愆暘和嘉銘聞聲,齊齊回頭。
元幸抱著一捧康乃馨從門縫裡探出頭,欣喜又緊張地朝屋內環視了一圈後,眼神瞬間黯淡了一些。
「元幸。」王愆暘微微皺眉,「你怎麼過來的?」
元幸走到門內,有點委屈地看著王愆暘:「開,開心先生,媽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