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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2:48 作者: 一勺彩虹糖
    陶安然嗓音乾澀,「你下樓之前,曹叔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幫著湊湊錢。」

    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塊巨石壓在少年單薄的肩背上,來路茫然不清,去路渺渺無望。

    祁遠握著他的手捏了下,「明兒一早我就去銀行,你和……」

    「不了,」陶安然抬頭,打斷他,「不用。」

    也許是察覺到語氣的生硬,陶安然緩了口氣,說:「這和麻杆兒媽那事不一樣,當時一邊是生一邊是死,我總不能選同歸於盡。」

    祁遠偏過頭,在夜色里只能捕捉到他一絲模糊不清的輪廓,「現在一邊是監獄一邊是自由,有多大差別?」

    陶安然默了片刻,道:「不一定能到那一步,等等看吧。」

    然而這話說的底氣不足,聲音輕飄飄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這天夜裡,他們在操場汲取著彼此身上微薄的熱量,坐了兩個多小時,被初冬的北風吹成了兩條硬邦邦的人干,轉天,該上學的接著上學,該上班的卻無故缺勤了。

    曹曉飛在巨大的惶恐里變成一隻乖順的鵪鶉,曹藍天開始從早到晚不著家,到了家不是抱著瓶二鍋頭就是不發一言地鑽進屋裡唉聲嘆氣,陶安然勉強維持住了表面上的規律,卻不知道這根弦什麼時候會斷開。

    蔣敏在案件里扮演的角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被熟人騙著入伙,成了白紙黑色上印的法人,而其他人的跑路,則進一步把她推到了深淵之中。

    她成了名副其實的替罪羔羊,但就客觀事實來看,誰又能說她真的無辜。

    曹家頭頂那塊天顫顫巍巍爛了個窟窿,就像曹藍天說的,他就是個教書匠,活了四十幾年遵紀守法,膽小怕事,怯懦無能,他既不知道該怎麼幫妻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孩子開口。

    這一重壓力,在無形中被他挪到了陶安然肩上。

    曹曉飛的功課、一日三餐,除了以他個人能力和智商能解決的之外,陶安然承擔了其餘大部分,一面勞心勞神,一面要撐著各科複習不能落下去,沒出倆月,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一把可憐的排骨,就連祁遠那種填鴨式餵養都沒能讓他胖出半斤。

    期末考之前,一波流感席捲了五中,陶安然不幸中招。

    「老祁,桃子……真沒事嗎?」

    放學前,胡謙和李浩湊過來,眼巴巴看著祁遠。

    祁遠收拾桌面的手一頓,「沒事兒,就是個普通流感。」

    「他一般可是輕傷不下火線啊,」胡謙趴在桌面上,壓低了聲音,「你就說實話,他家是不出什麼事兒了?上次咱們小組周末補習,我聽……」

    祁遠眉峰一挑,「說了沒事,老媽子人設設上癮了你?」

    「不是,遠哥你別急啊,」李浩左右看看,「我跟你說要是錢的問題,我能給桃子湊,真的。」

    祁遠把發下來的卷子折好,分門別類裝進文件夾,又妥帖地收進書包,「謝了兄弟,真扛不過去我說話,先走了。」

    他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走了。

    李浩和胡謙面面相覷,一時間兩隻話癆技能全失,各有各的不是滋味。

    半天,李浩才動了動嘴,說:「那什麼,老胡,我覺得桃子雖然話不多,但其實對咱們……挺好的,是吧?他有事,咱就這麼幹看著,這……不是講不講義氣的問題,怎麼感覺不是人幹事兒呢?」

    胡謙嘆了口氣,「可不咋地。」

    李浩滿臉的憂愁,「那怎麼辦?」

    胡謙想了想,說:「兩樣。一期末別考那麼爛,就算對得起桃子周末跟咱們浪費的寶貴時間了,二吧……我看要不咱倆去超市買點雞啊魚啊給老祁拿過去。」

    李浩:「幹嘛?」

    胡謙嘆氣,「你個不注意觀察生活的傻逼。」

    李浩:「……」

    祁遠在把自行車踩成風火輪迴去的路上,接到了車行的電話,對方給他報了個價,比他拿出去的價格低了兩三千,他大概一合計,同意了,對方沒想到他這麼爽快,挺高興,告訴他轉天一早就能打款,一共一萬二。

    掛斷電話,他踩著超市下班的點兒,進去火速搶買了兩捆菜和半隻雞,然後又踏上風火輪,緊趕慢趕回到附中。

    祁遠敲門的時候,陶安然正窩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做一張文綜卷子。

    曹曉飛趿拉著拖鞋來開門,一看是祁遠,瞬間立正稍息,只差給他敬個禮了。

    祁遠揉了把小胖子腦瓜頂,往他手裡塞了一小包棉花糖,逗小狗似的,「自個兒吃去吧。」

    曹曉飛夾著棉花糖跑進屋,一蹦上了床,邊看怪獸電影邊美滋滋嚼起來。

    自打陶安然感冒,曹曉飛就挪到了他爸那屋,和曹藍天擠一張床。而曹藍天近來又早出晚歸,曹曉飛睡下了他也未必能回來,所以曹小胖一下子就「猴子稱大王」了。

    「來了?」陶安然帶著濃重的鼻音,問了句。

    祁遠反手把門掩上,「嗯,把卷子給你拿過來。」

    陶安然把口罩扣上臉,指著斜對角的小圓凳,「卷子放這兒,你坐那兒。」

    祁遠擱下卷子,瞪著小圓凳笑了聲,「剛來就給我發配邊疆。」

    「怕傳染你。」陶安然看看他,「燒得我現在看東西都重影兒了,你站燈下面就感覺有兩個你。」

    「嗯。」祁遠低低應了聲,過來把手貼他額頭上試了試,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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