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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8:57 作者: 張小素
    他將手上空了的香蕉牛奶盒子以三分灌籃的風騷姿態扔進牆角垃圾桶,隨手拿起桌上不知誰的豁了一角的小鏡子照了照,到四樓局長辦公室去了。

    蔡局從眼鏡後面看了一眼,將手上的文件往紀堯身上一砸,劈頭蓋臉地罵了過來:「你看看你乾的什麼好事,都被人投訴到市委了!」

    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市局大樓,路過的同事聽見了倒也不怪,要是哪天這位紀隊不挨罵了,才叫怪。

    紀堯撿起地上的文件,瞟了一眼,明顯不服氣地說道:「這人投訴咱們市局服務態度不好,暴力執法。嘖,那孫子,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

    蔡局喝了口茶,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指了指紀堯:「給我好好說話,注意措辭。」

    上周三傍晚,一個女人從自家小區樓頂跳下來,當場死亡,死者丈夫被叫來問話,紀堯審的。

    紀堯蹲下來將幾張文件整理好,放在蔡局桌上:「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深淺不一,鄰居的口供也證實了死者近半年來經常遭到家暴。人剛沒,屍體都還沒涼透,這位丈夫就開始跟保險公司索要賠償,簡直人渣。」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也就審訊的時候嗓門大了點,碰都沒碰他一下,不信您看監控。」

    他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的,涉及到工作上的問題,從來都是認真嚴謹的。而且他身上帶著一股十分難得的俠氣,並能很好地在工作紀律和是非公道之間博取一個平衡。

    蔡局捏了兩顆紅棗放進茶杯里攪著。這個案子其實已經結了,死者確實是自殺。

    紀堯往轉椅上一坐,單腳一蹬,原地轉了兩個圈:「綠茶泡紅棗,蔡局您是真精緻。」

    蔡局抬了抬眼皮子,聲音又提高了幾分:「你爸昨天打電話,請我對你嚴格要求,抓到工作失誤就從嚴從重處理,最好開除,所以別給我惹事。」

    喊完覺得喉嚨有點疼,低頭喝了一大杯水。

    談完了工作,罵完人,蔡局繼續說道:「老刑上周五正式退休,今天新法醫到,女的,適齡,下個月看情況給你安排一下。」

    紀堯是他看著長大的,是他的領導,也是半個長輩,一直操心著他的終身大事。

    紀堯捏著下巴,陷入沉思,然後十分欠扁地闡述了自己的思考成果:「法醫,制服,我看行。」

    蔡局一開始沒聽懂,反應了一下,抬起手上的杯子作勢就要砸過去:「給我正經點!」又把杯子放下,無奈道:「算了,當我沒說。」

    還是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

    紀堯站起來:「那最好。」相親是一個不斷重複且無聊的過程。

    蔡局擺擺手,心說趕緊滾。

    韓惜站在虛掩的局長辦公室門口,聽見裡面的對話,從表情到內心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剛才被談論的不是她。

    紀堯一抬頭,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著一身白大褂,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長長的馬尾自然垂下,掃落在肩頭,襯地肌膚比那孤山白雪還要晶瑩幾分。

    一雙飽滿的櫻唇,應該是塗了唇釉,泛著淺淡黏連的光澤,像微微化開的草莓糖,讓人忍不住想要舔一口。

    紀堯抬起手來,露出一個一本正經又熱情燦爛的微笑:「同志你好,歡迎加入南泉市局。」

    要不是剛才在門口聽見裡面關於制服的對段對話,還真容易被這樣光偉正的笑容騙到。

    韓惜垂眼看了看對面伸過來的一隻手,職業使然,她十分敏感地看到他虎口有一處白色水滴狀污漬,應該是牛奶,但也可能是其他不明成分的液體。

    輕微潔癖的她點了下頭,算是應下。

    紀堯晃了晃自己的手,勾起唇角笑了笑:「怎麼,不給面子?」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卻像是要飛起來,一把撕掉了方才偽裝出來的正經。

    韓惜沒說話,這個人的言行遠遠超出了她對正常人類的認知。亦正亦痞的氣質完美地糅雜在了同一個人身上,卻又絲毫不顯矛盾。

    紀堯收回手,似笑非笑:「行,這個梁子咱倆算是結上了,回頭我就帶領兄弟們……」

    忍無可忍的蔡局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呵斥道:「要造反!」

    紀堯笑著接上方才的話:「給你接風。」

    他個子高,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韓惜抬頭看了著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那雙深邃的眼睛吸了進去。

    他彎起唇角,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眼裡有星星,你要摘嗎?」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她竟真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星空,

    他很會誘導人,應該是個談判和審訊高手。

    韓惜回過神來,保持著面上的無波無瀾,輕巧錯開他,閃進局長辦公室,轉身把門一關,整個世界安靜了。

    韓惜跟蔡局報導完,臨走時瞥見桌角透明文件袋裡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女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暗紅色的血流了一地。她臉色青灰,被唇角那顆深棕色的美人痣一點,竟呈現出一種蒼涼詭異的美感。

    韓惜眼前驟然閃現出那個提著餅乾盒子,笑容比晚霞還要燦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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