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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4:06 作者: 江色暮
不過,見了謝硯雪,老僕眼裡還是透出一點笑影。
說起來,這一切變故,不正是因為「大少爺」而起?只是那個時候,沒有人相信小少爺的話。
到這會兒,老僕自己腦子裡也是亂成一團麻。假若那「大少爺」真是假的,那等天衣無縫的易容,是為了什麼?可若是真的……
想不透啊。
他想不透,在他身前,時淮已經推開一扇院門。
藥味正是從中傳出。
有婆子正要往外。見了時淮,一樣驚詫。再看到時淮身後的謝硯雪,婆子瞪大了眼睛,一步都走不下去。
時淮問她:「我娘在裡面?」
婆子「啊」了聲,磕磕絆絆回答:「是的!小少爺,夫人剛剛吃了藥呢。」
時淮點頭,看著眼前的門。
他的眼圈在這一刻變紅,突然生出幾分近鄉情怯。
喉嚨里好像梗著什麼東西,鼻子發酸。
他喉嚨滾動一下,正在暗暗給自己鼓勁,就覺得手被人握住。
時淮身體一顫,側頭,看到師兄。
其時金烏西墜,正值昏時。
暮色籠罩這小小院落,將謝硯雪與時淮的影子往後拉長。
謝硯雪說:「小淮,你記不記得,沈前輩給了咱們一瓶藥?」
時淮眼睛驀地睜大。
謝硯雪一頓,說:「我只是猜測——不過小淮,這藥,許是正是這會兒要用的。」
他這句話出來,原先快哭了的少年,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時淮用力地點頭,腳下的步子終於不再沉重。
謝硯雪看小師弟進入眼前門中,露出一個微笑。
半晌,其中到底傳來哭聲。
時淮此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真看到病骨支離的母親,還是受到極大撼動。
屋內空氣發悶,只是因有一個重病之人,不好讓她吹到冷風。
時夫人吃了藥,原先已經要睡下了。如今再聽外間動靜,她睜眼,側頭看去。
這一眼,時夫人以為自己在發夢。
直到真切看到兒子跪在床邊,握住自己的手,時夫人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時淮原先覺得,自己有許多介懷。可等見了阿娘,聽阿娘說起,要他快走,不要在劍莊久留。
萬一消息傳出,讓謝硯雪聽到,時淮恐怕要遇到很多麻煩——到這裡,時淮心中的諸多難捱,倏忽煙消雲散。
時夫人看兒子落淚,支撐
著露出一個蒼白笑臉,一邊撫摸兒子的面頰,一邊低聲說:「我才不信我們小淮會害你師兄。你歷來與你師兄最要好,便是真鬧了是非,也是旁人的錯處。」
讓旁人聽到時夫人這話,恐怕要斥責婦人短見,偏聽偏信。可時淮聽著,卻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心頭釋然。
從前仿佛鑽進了死胡同,總覺得阿娘為何認不出師兄。
可如今聽來,阿娘雖說「認不出」師兄,卻能「認清」自己。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無論如何,都不信時淮有意害誰。
時淮跟著笑,說:「阿娘,你還沒給我說,你生的,究竟是什麼病。」
時夫人笑道:「大夫說是心疾。你就莫憂心啦,見了你,我這病,就好了一半兒。」
時淮心頭狂跳,一面想,神仙果真是神仙,竟有通曉千里之外大事小事的威能。一面慶幸,自己回來了,帶著藥。
他正要將開口,忽覺耳邊炸開一道巨響。
時莊主回來了。
他聽聞時淮歸來的消息,卻不比時夫人慈母心腸,而是又氣又怒,開口就是一句:「孽子還敢回來!」
聲音落在時淮耳邊,時夫人的面色同時變化。
她握住時淮的手,安慰:「小淮,你莫怕。你爹這些日子也不好過,他只是……」
話音未落,外間傳來兵刃相撞的聲音。
時夫人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她目露驚疑,看向房門外。時莊主的身影,時夫人一看便知。
可另一個,正在與時莊主交戰的人,卻讓時夫人的面色越來越古怪。
她遲疑:「那是……」
時淮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說:「是師兄!」
說著,他往外去,想要攔下父親與師兄的爭鬥。
時夫人「呀」了一聲,面上露出許多困惑。
再說屋外。時莊主進院門的時候,手上提著劍。他抱著「教訓孽子」的心情來,沒成想,一進門,先被另一把劍擋住。
兩把劍撞在一起,發出清越鳴音。時莊主虎口發麻,心中不知是驚是喜:孽子在外那麼久,還有這樣的功力,想來是沒受什麼大傷。
這是好事,不過,知道消息的人得遠遠送走,全部封口。
正想著,就聽到一道清冷嗓音:「師父……」
時莊主瞳仁一縮,驚愕地抬眼,與謝硯雪相對。
歸來路上,他只聽到旁人說時淮歸來。其他的話,卻沒聽太多。
並不知曉「小少爺回來了,好好的」之後,還有一句「大少爺也回來了,原來當初真的是冤枉了小少爺」。
不過當下,電光石火的工夫,時莊主腦子「嗡」的一聲,又想起了兒子當初聲嘶力竭喊出的話。
「那分明不是師兄!你們為什麼認不出來?!」
「冒牌貨從我師兄身體裡滾出去!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