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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說這話時,她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二人和離,最可憐的興許是這一個女兒,不過她才一歲多,司徒璟再娶個妻子,只要好好待她,恐是沒什麼,畢竟他很疼女兒。
司徒璟點點頭:「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袁妙惠也覺得無話可說了,她轉過身道:「假使有文書要簽,便送至我家中罷。」
她又變成一個笑話。
可再去欺瞞司徒璟,說自己喜歡他,勝過任何事,他不會信,她自己也不會信。
從何處來,往何處歸吧。
但臨走,她還是求了司徒璟:「希望王爺看在最後一點情面,能看顧下袁家。」
司徒璟道:「你放心,袁家只要安守本分,不會有事。」
聽著他硬邦邦的語氣,袁妙惠朝他行一禮,轉身走了。
聽聞司徒璟要和離,司徒修有些吃驚,本朝還沒有王爺和離的,他手指輕敲了兩下案台,柔聲道:「五哥,你不必如此匆忙做決定,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便算五嫂有哪裡不對,只要她改過,你就大人有大量罷。」
司徒璟道:「她沒說要改,我讓她好好想清楚,她也說要和離。」
雖然司徒修做了皇帝,可私底下待司徒璟仍是如往前一般,故而他也並沒有臣子該有的拘束。
可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司徒修最終還是沒有立時准許,畢竟兩人還有個女兒呢,只叫司徒璟再想想,說是給他半年時間考慮。
司徒璟沒法子,只得聽從。
倒是袁妙惠回了袁家,因她曾經風光,嫉妒過的人不少,而今落到地底,冷言冷語常有,沒少哭過,只等來等去,不見司徒璟差人來簽和離書,一時倒奇怪了,使人去問,原是司徒修不准。
二人關係就變得奇怪起來,只像吵架的夫妻,妻子賭氣回了娘家一般。
聽說不和離,那些小人又有些收斂,畢竟司徒璟很得司徒修的看重,假使袁妙惠將來還是懷王妃,那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短短功夫,竟是叫她人生五味吃遍。
眼瞅著就要到封后那天,裴玉嬌仰躺在床上,腦子裡想著今兒下午上衣局送來的皇后冠服,珠光寶翠,那五色翟繡在褘衣上,就像要展翅飛翔一般,當真是雍容高貴,她無法想像自己穿著那冠服的樣子。
大概很是滑稽吧?
曾經被人叫傻子的人,居然有一天要做皇后!
真不知道老天爺是怎麼想的。
她又側了個身,微微嘆口氣。
司徒修躺在身邊,算了算,大概這是她第八回翻身了,他原也有些興奮,沒有睡著,因為自己的妻子明日就要做皇后了,與他並肩同行,成為華國最尊貴的女人,想到這一點,他很有成就感。
覺得她嫁給自己不虧,覺得自己這個丈夫做得不錯。
結果裴玉嬌好像又不樂意了,因她入睡很快,但凡不是嚴重的心事,絕不會還醒著,他手指伸過來一戳她腰肢:「又不想做皇后了?」
聽這語氣就知道他不悅,裴玉嬌忙道:「也不是。」
「那是為何?」他半支起身子,托著臉頰看她。
她雖然出了月子,臉仍是有幾分豐盈,好像滿月般團團的,神情也不像婦人,總是帶著天真,大概擔心的事情少,才不會變老罷?他摸摸自己的臉,突然覺得他是不是看上去比她大了好多歲?
別往後出去,兩人都不像夫妻了。
但後來一想,男人老夫少妻多得是呢,也不知哪來這莫名其妙的擔憂!
裴玉嬌幽幽道:「我在想啊,像我這種人,就是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的,所以穿了皇后冠服也不像皇后。」
原是有此感慨,司徒修笑道:「那你覺得皇后該是什麼樣的?」
「皇后母儀天下,定是端莊高雅的。」
「你出自侯府,學得規矩也是正統的,哪裡不端莊?」
「還要學富五車!」
「你以為是大學士?」司徒修撲過去捏她的臉,將她壓在下面道,「我告訴你,皇帝還有傻的呢。」
裴玉嬌驚呼一聲:「真得有?」
「當然,故而這皇帝皇后,沒什麼規制定是要何人來當,只看時機罷了,且你當太子妃時,又做了什麼,還不是在園子裡種種菜,帶帶孩子,原先你也以為做不來嗎?如今更不一樣。」他低頭親親她的嘴唇,「你上面並沒有婆婆,在六宮,你是獨大。」
獨大!
意思是沒人管她,那諾達的皇宮隨她溜達,裴玉嬌被他說得高興起來,拍一拍胸口:「這樣我舒服多了,不過我要是整日只知道玩,會不會傳出什麼傻皇后的傳言?」
「真要有此,朕殺無赦!」
壓在上面的男人,那一刻顯得無與倫比的霸道,裴玉嬌怔了怔,暗想這就是皇帝的厲害啊,可是,怎麼能這樣胡亂殺人呢,她忙搖頭:「口頭教訓下就可以了,不要這樣凶暴。」
他笑起來:「瞧瞧,皇后如此仁德,誰會說你?快安心睡吧。」
他在她身上磨蹭了兩下,有些忍耐不住,不過時間已晚,明兒的封后儀式,他希望她艷光四射,當下也不折騰她了。
她將腦袋埋在他懷裡,輕聲道:「我真能勝任嗎?」
「能,有我在呢,你有不足的,我自當會提醒你。」這是比較認真的回答,也讓她安心,她終於能睡覺了。
☆、第161章
? 第二天一早,裴玉嬌也不用等人來喚,自個兒就起來了,只見床頭一對兒黃楊木的高几上,左邊擺著一頂鳳凰珠冠,右邊擺著厚厚一疊冠服,她心裡有點兒慌慌,張嘴喊丁香來給她梳頭髮。
結果才想起來,丁香前不久有喜,回夫家去養胎了。
竹苓抿嘴笑道:「娘娘可是沒睡醒?不過也是準時,原就這會兒該起來,不然恐是來不及趕在吉時冊封。」
裴玉嬌昨兒睡得晚,其實還在困著,屬於精神興奮,身體疲累的狀態,掩嘴打了個呵欠問:「皇上在哪兒?」
剛問完,也不知是哪裡,忽地響起禮樂聲。
藍羽急忙忙走進來,端著一碗魚片粥:「皇上與奴婢們說,讓娘娘多睡會兒,故而此前一直不曾驚醒娘娘,但委實時間有些緊迫。」她把粥放在桌上,「膳房一早煮好的,娘娘快些吃了罷。」
竹苓笑道:「無妨的,你別著急,叫娘娘噎著了。」她端水給裴玉嬌洗漱,回答剛才的問題,「皇上起得更早,天還未亮就出去了,聽馬毅說,親自去審查了,怕封后大典又什麼紕漏。」
他真是關切的很呢。
裴玉嬌心想,等會兒可不能給他丟臉,那是她第一次在朝堂所有官員面前露面,絕不能出任何差錯!想到這個,她的臉瞬時很是嚴肅,將粥快快用完,一抹嘴道:「你們給我好好打扮,得弄得像個皇后。」
藍羽噗嗤笑道:「娘娘本來就是皇后啊!」
「不像,不像,一點不像。」裴玉嬌搖頭,「你們給我打扮的莊重些。」
竹苓大抵明白她的意思,請了素和來。
比起她們,素和是見過大世面的,那手裝扮功夫出神入化,想必能合心意。
裴玉嬌正經得坐著一動不動,只見素和一雙巧手上下翻飛,從額頭開始精心化妝,一直到下頜。
只見鏡子裡的人慢慢就變了,等到她穿好那身冠服,戴上九龍四鳳銜珠鳳冠,那渾身氣勢與往日渾然不同,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殿內一干宮人都看直了眼睛,像不認識她一樣,嘴都微微張開。
裴玉嬌一甩寬大的袖子,哎呀道:「素和,你真厲害呀,我這樣果然像皇后了!」
聲音輕輕柔柔的,毫無威勢,眾人才回過神。
外面的禮樂聲越來越響,恢弘壯闊,從遠處一點漸漸往四處,好像海浪般淹沒過去,頃刻間,整個皇城都沐浴在這樂聲里。
裴玉嬌扶著竹苓的手一步步往外走,長長的裙角拖在地上,厚重而莊嚴。
這等時候,熙兒自然要陪著母親的,雖然不明白封后大典意味著什麼,可宮人們說得重要,他早早也起來了,先是看過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弟弟,這才急忙忙走過來,只臨到跟前,嚇了一跳。
眼前這滿身閃閃發亮的女人是誰呀?他瞪圓了眼睛,目光移到那臉上,方才有幾分認識,猶豫道:「娘?」
「熙兒,你起得真早,正好,陪為娘一出去!」她笑著去拉他的小手。
那聲音讓小娃兒確定了,這人真是他親娘,可怎麼很不像呢?他把小手抬起來,握住她幾根手指。
母子兩個直走到儀門,方才看見司徒修。
他同樣穿得很莊重,頭戴珠玉袞冕,外披日月龍紋玄衣,身穿黃裳,束著白羅大帶,立在玉石盤龍柱下,威風凜凜。
眾人全都跪拜下去,唯有母子兩個直愣愣看著他,熙兒暗自嘀咕,怎得父親母親都有些不像了呢!
司徒修則注視著自己的妻子,沒想到她這樣一打扮,委實有些大家之風,想必走到奉天殿,必能得到百官的承認,他朝她伸出手來:「時間差不多了。」
手指修長,在那陽光下,帶著無比的優雅,她心忍不住跳了挑,疾步上去,一把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中。
他握住了笑道:「你今日這樣很好,朕很喜歡。」
那是肯定她的意思,只沒等裴玉嬌說話,旁邊熙兒聽見了,也跟自己母親道:「娘,我也喜歡!」
兩歲大的孩子,正當喜歡學說話,父親說什麼,他也跟著說,司徒修一敲他腦袋:「你喜歡什麼?鸚鵡學舌。」
聽出來不是好話,熙兒哼了哼,搖著母親的袖子:「熙兒也喜歡。」
裴玉嬌笑道:「熙兒乖,娘也喜歡熙兒。」
母親肯定,小孩子又高興了。
司徒修緊一緊她的手:「到時別緊張,有承制官,掌節官引導,你跟著做便是。」又頓了頓,「便是出醜也沒什麼。」
他可是記得她第一次來宮裡,就把酒盞撞翻了的事情,眼下外表看著得當,也不知她會不會慌張。
裴玉嬌叫道:「才不會呢!」
難得的堅決,因她實在不想給他丟臉。
「不會就好。」他笑起來,牽著她往奉天殿而去。
儀式很是繁瑣,在眾人的目光下,起起跪跪,統共用了一個時辰才最終完畢,她得了皇后的寶冊寶印,等到坤寧宮,兩條腿都沒有力氣了。果然皇后不是那麼好當的,裴玉嬌偷偷捶了一下腿。
其實她脖子還酸,就想把帽子取下來,可看一眼司徒修,他也穿得很厚重,卻是紋絲不動。
她只得先忍耐下來,有始有終啊,如今入住坤寧宮,不到最後一步,她那皇后風範還得保持住。
幸好到得大殿,掌節官便告退了。
裴玉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倒是沒顧著摘鳳冠,而是挽著司徒修的胳膊問:「皇上,我做得好罷?」
一點沒犯錯誤呢!
司徒修看她額頭上已然出汗,亮晶晶的,伸手將她帽子取小,笑道:「好,不愧是朕的皇后!」
她撒嬌的依在他懷裡,手撥弄他腰間五彩綬帶:「幸好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
「是啊!」裴玉嬌道,「我已經走到頂峰了,皇后不是最大嗎,再也不用擔心以後還有什麼封賞。」
他輕笑起來,一敲她腦袋:「你啊,什麼都嫌多,不過皇后上面還是皇太后呢……」
她忙捂住他的嘴:「別胡說!」做皇太后,多數都是皇帝死了,兒子當上皇帝,那才是太后,她不敢想像,臉都白了幾分,「我不要做皇太后,不做,我到死就只做個皇后。」
剎那間,手指竟是冰涼。
他沒再說話,雙目灼灼的看著她,唇間熱氣溢出來,拂在她肌膚上。
她放下手,嘟囔道:「反正不准說這個。」
他唔一聲:「再也不提了。」手落在她腰間,抽出赤紅色的絲絛,「快些脫下來洗個澡,看把你壓的,人都好像矮了幾分。」
是心疼自己受累了,她嬌笑著點點頭。
宮人們伺候她去清洗。
素和這時過來朝司徒修行了一禮道:「如今娘娘已然安全,還請皇上遵守承諾,放屬下自由。」
原先在王府尚且好些,在宮裡,雖則地方廣大,卻也拘束人,她怎麼也不願意待在此地,她原就該是疾馳於荒漠的駿馬。是以等到裴玉嬌冊封成功,毫不猶豫就提出了要離開的請求。
司徒修瞧她一眼:「你若留下,憑你往前的功勞,富貴榮華不少你一份,當真要走?」
她笑笑:「這些憑屬下的本事,取之不難。」
可見是決定好了,司徒修道:「既然如此,朕不強求。」
素和謝恩,片葉也不帶,這就要離開皇宮,他眉毛一挑:「你不與她辭行嗎?」
想起這幾年相處,裴玉嬌的可愛善良,就如她鄰家的妹妹般,絲毫不像主子,她搖搖頭:「不了,請皇上代為說一聲,便說我會想她的,到時娘娘若得空來西涼,或許能相逢也不一定。」
她轉身走了,一如往前的瀟灑幹練。
等到裴玉嬌清洗出來,司徒修正坐在書案前,執筆也不知在畫什麼,她輕手輕腳上去,立在他身後,偷眼看去,原來竟是一幅畫。
畫中有奉天殿,正中央一個緋紅的身影,雙手捧著寶冊徐徐往前,她五官如畫,明艷非凡,濃紅色的裙角拖在身後,竟有披靡天下的傲然。
這不正是她嗎?可又不像她。
裴玉嬌驚訝道:「這是誰呀?」
司徒修擱下筆,輕輕一笑
那是她今日瞬間綻放的光彩,恐也是這一生中,再也不會有的片刻,不過那短短時間足夠了,因這是她為他而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