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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這麼晚還有事兒?」可剛才他還陪自己去放河燈呢,裴玉嬌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拉住他的手:「什麼事?」
她擔心他,身體都繃緊了。
司徒修笑道:「不是什麼大事,你要不困,就等到亥時。」
那還是要回來的,她點點頭:「我等你。」
她下了馬車,臨走還回望他一眼。
他放下了車簾。
夜深,長春殿裡靜寂無聲,許婕妤坐在窗前,沒來由的有些心煩意亂,因馨兒送出去,辦事的人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正當這時,只聽身後有響動,她回眸一看,竟是隨身兩個宮人被打暈了,滾在地上。
而近在咫尺,正站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夜行服,一張臉奪目的俊美,此刻安靜的看著她,眼眸好似落在湖底的曜石,閃耀又冰冷。許婕妤心頭一沉,不知為何,渾身竟如墮冰窖。
☆、第143章
? 定是他來的突然,自己才怕了,許婕妤心想,可他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怕他什麼呢?她很快鎮定下來,關切的詢問:「修兒,你怎麼……可是有什麼要事?」
司徒修嘴角挑了挑,也佩服她的應變能力,在身後椅子上坐下道:「如本王沒有猜錯的話,許婕妤你的死期要到了。」
許婕妤渾身一震,勉強笑了笑道:「王爺許是喝酒了,竟說這等胡話。」她瞧一眼倒在地上的宮人,「幸好是在我這兒,我使人去煮些醒酒茶來。」
她剛要吩咐,司徒修淡淡道:「馨兒在母后手裡。」
這話仿若雷霆劈在半空,許婕妤眸子暮然睜大,難以置信的看著司徒修,一字一頓的道:「你說什麼?」塗了丹蔻的手指忍不住顫動起來,衣袖也跟著微微拂動,她差點摔下去,連忙扶住椅柄。
司徒修見狀冷笑道:「不止馨兒,還有青霞真人也被母后擒獲,你說,你還能活嗎?」
原來不是去雲遊,而是被抓了,那是她多年合作的幫手,她做了什麼,青霞真人都有參與,如今落在韋氏手裡,什麼結果一目了然。許婕妤臉色慘白,好像所有的力氣在瞬間都被抽走了,哪怕是坐著她也坐不穩,好像爛泥般浮在椅子上,耳邊是嗡嗡聲,什麼都聽不清楚。
「她怎麼知曉的?」半響她喃喃道,畢竟那馨兒是她的人,便是服食魅香也是極隱秘的,在宮中藏了多年誰料到在這節骨眼上被發現。是不是她身邊出了叛徒?她手指甲刺入掌心,全力對付外人,竟忘了人心,而今韋氏而今掌管大權,要收買她身邊的人並不難。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見她再說不出話,司徒修道:「許是不到半個時辰,便會有禁軍來此。」
將將說完,外面響起敲門聲,有宮人急切的道:「娘娘,湯公公被抓了……」
那是送馨兒出去的太監,她心頭一跳,叫她退下,盯著司徒修道:「皇后所為,你為何都知曉?既知曉,怎不提前告知我?」
司徒修笑起來。
那笑容竟像是淬了世上最烈的毒藥般,狠毒又無情。
許婕妤心生駭意,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逃開,誰料腿一軟竟然跌坐在了地上,她見鬼似的看著司徒修,顫聲道:「莫非是你?」
「是我,是我把馨兒的事告訴母后。」
「你!你為何?」
「你問我為何?」司徒修負手俯視著她,「這理由你再清楚不過,本王來此也不是要與你廢話,如今你已是瓮中之鱉,死路一條。本王想告誡你一句,此事牽連甚廣,你心裡清楚,你許家定是難逃滅頂之災。」
許婕妤心如亂麻,耳邊又聽他說:「五哥因你遭受牽連,被削王爵也難說,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護著他?」
她如被重錘敲擊,整個人都縮小了般,渾身抖個不停,蚊蠅般的聲音從她顫抖的唇齒間漏出來:「你是要我給你開脫。」
「何來開脫之說?本王從不知你的陰謀詭計,從不知你這好像慈母一般的人,竟是如此卑鄙。」雖是譴責的話,但他語氣淡淡,「本王只要你說出實情,但凡你還有點腦子,便知該怎麼做。」
她咬了咬嘴唇:「我怎知你將來不會對付璟兒?」
「至少他願意背叛你,給本王祛毒。」
許婕妤沉默,看來司徒璟那時心軟,今日還算是留了一條後路。
司徒修拿起墨錠磨墨,把羊毫擱於桌上:「不剩多少時間了,你寫下這封認罪書,也是時候要走。」他笑一笑,「為五哥著想,最好不要再生出事端,這最後一面不見也罷。你,還是安安靜靜的自裁了事吧。」
閃爍的燭火下,他臉色陰森,好像勾魂的無常。
許婕妤從地上爬起,將筆拿在手中。
她也知道司徒修說得不假,假使她此時不死,落在韋氏手裡,只怕會被生在地獄中還要可怖,興許被折磨的胡言亂語!她咬一咬牙,攤開宣紙,把所作所為一一寫下,落下最後一個字,司徒修從袖中扔出道白綾。
顏色似雪,在這夜色里泛著冰冷的寒意。
許婕妤雙手顫抖的拿起白綾,眼中終於落下淚來。
她這輩子營營役役,不過是為司徒璟,為他們許家,然而到頭來,全都被她拖累,她到底做了什麼?許婕妤此時才知後悔,這也是人生里中最殘酷的一個詞,因世上從來就沒有回頭路。
她站在高凳上,絕望的把白綾拋於橫樑,打了個結套於脖頸。
他安靜的看著,此時竟是無悲也無喜。
那些仇恨,那些恩怨,在這瞬間,終於消逝了。
眼見她斷了氣,他起身離開了長春殿。
回到王府的時候,已是亥時。
走到內室,只見仍燃著燭火,裴玉嬌穿了件碧荷色的家常衣服,伏在書案上也不知在寫什麼,見到他進來,她歡喜的直撲到他懷裡,笑道:「王爺說話真算數,好準時呢!」她歪著小腦袋,「不過你去哪裡了,這麼晚。」
「有事與屬下相商,說得久了。」
「太晚了對身體不好,下回可以白天說嘛。」她摸摸肚子,「我等得都餓了。」
她從來不會在這上面追根問底,他不說,她也就放下了,司徒修笑道:「那叫廚房弄些吃的,做幾串炸鴿蛋。」
「這麼晚可以嗎?會不會積食?」可嘴巴已經饞了,她道,「不過吃兩串應該沒什麼,叫他們多撒些茴香,我喜歡那個。」
司徒修來回的走,也有些餓,使人吩咐下去。
裴玉嬌其實一直在擔心他,但也不知擔心什麼,那只是一種直覺,眼見他平安回來,她比什麼都高興,忙來忙去的給他換衣服,給他端茶,給他拿來布鞋,竟把丫環的事情都做了。
他輕聲笑起來,將她一把抱在腿上:「剛才在做什麼?」說著低頭看書案。
她忙拿手遮住:「不給你看。」
他被吊胃口,當然更好奇了,挪開她的手,只見上面畫了兩隻兔子,不過四周又被框住了,他著實看不明白,裴玉嬌又一下遮住:「我還沒畫好呢,這東西呢,是圖樣。」
「做什麼的?」他問,轉念間,忽然想到白天的事情,笑開了,「莫不是要給本王定製一對玉扣?」
裴玉嬌心裡一慌,暗道他怎麼猜到的,忙搖頭:「不是。」
他敲敲她腦袋:「滿臉寫著是呢,還否認。」
可心裡卻甜甜的,那時他與她說玉帶的事情,被兒子打攪,還當她沒在意,原來還是記得的,他拿起筆,在兔子旁邊隨手畫了雲紋,立時這圖樣就增添了幾分祥瑞,想一想,又畫了蘭糙,隱約把兔子遮去幾分,這樣就算做出來,不細看,旁人定然瞧不出。
裴玉嬌眼睛一直盯著看,見他只是閒來幾筆就把那圖樣畫得十分美觀,當下忍不住嘆了口氣。
司徒修道:「這底圖是你的,所以還算你畫的。」
「真的?」裴玉嬌眼睛亮閃閃的,「那這圖樣還算我的。」
「是,算你的。」他擱下筆,「畢竟這圖主要是兔子嘛,沒了兔子一無是處。」
那倒是的,她笑道:「我明兒使人去做一對碧玉的玉扣。」
「好。」他說著,來了興致,畫了一條雪白的小蛇盤在樹枝上,不是在伏擊獵物,竟是太陽當空照,安靜的睡覺呢,尾尖垂下來,末端還彎了一個鉤,「送給你,蛇眠圖。」
這是他第一次畫畫給她,她指指地上:「再畫個兔子,畫上一片青糙。」
雖然沒有明說,也知道她想跟自己待著。
他便畫了只兔子,但並沒有吃糙,滿地的青糙,它卻抬頭只朝小蛇看著。
她心花怒放,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
丫環們這時端了一盤子炸鴿蛋上來,香味四溢,兩人你一串,我一串,很快盤子就空了,她吃得飽飽的,躺在他懷裡,很快就香甜的睡了過去,他看著蚊帳,竟是沒有多少睡意。
明天,該有一場風雨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修仍跟往前一樣去了衙門,裴玉嬌後知後覺睡到日上三竿,坐著梳頭髮時,素和道:「娘娘,宮裡出事了。」
她疑惑的看著她。
「許婕妤自裁,許家一眾人等都被關入天牢。」素和道,「早上辰時的事情。」
她震驚不已,許婕妤竟然死了!
難怪他昨天有些不同,原是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兒。
不過好像也不能做什麼,她捏住一根簪子問:「那王爺……」
「王爺沒什麼,只是皇上問話,去了宮裡。」
「沒有回來嗎?」
「沒有。」素和笑一笑,「娘娘放心,晚一些總會回的。」
因這事兒太大,瞞不住,所以素和提早與裴玉嬌說,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可她哪裡能放心,一時覺得早膳都不想吃了,說道:「你派人去打探打探,一有消息就得告訴我。」
「當然。」素和點點頭。
乾清宮裡,司徒恆成正大發雷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此事竟是因許婕妤而起,她認罪書里說得清清楚楚,當初是如何派了宮人去迷惑道士,以至於叫司徒淵吃了那麼大的冤枉。韋氏卻是恨得眼睛通紅,許婕妤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還痛快的上吊了,真是便宜她!
她道:「皇上,那青霞真人早年就與許婕妤認識,誰知是不是還與許家來往呢?這樣大的事情,妾身不信許婕妤不與旁的人商量。」
那是要把與許婕妤相熟的人都拉下水。
司徒恆成臉色陰沉的道:「能與誰商量?她連修兒都敢謀害,只怕親兒子也不過是枚棋子,她這是想當女皇呢!」
許婕妤交代了要迷惑司徒修,乃至使人去給司徒修算命一事,司徒恆成看過認罪書後親審青霞真人,此事屬實,他心裡當然不相信就這樣,司徒修還是許婕妤一夥兒的。至於司徒璟,多少有些關係。
可他已經冤枉過一個兒子,造成大錯,這回又涉及到親生兒子,他不想重蹈覆轍,再毀掉這一個!
☆、第144章
? 見他竟然袒護司徒璟,韋氏險些吐血,難道司徒璟是他兒子,司徒淵便不是?
蟄伏了多年,原就為報今日之仇,光許婕妤一死不能解她心頭之恨,韋氏手在袖中握成拳頭,一字一頓的道:「許婕妤當年瞞天過海,致使淵兒蒙冤,一早犯下欺君大罪,該當株連九族,還請皇上下令!」
司徒恆成心頭一震,她這是要誅殺許家幾百餘條人命,包括司徒璟。
他沉聲道:「許婕妤已經償命,多少彌補罪過,至於許家與璟兒,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朕未徹查,不能就此妄斷。」
「妄斷?」韋氏猛地站起來,「當年皇上為何卻能妄斷?不過是憑一個道士的胡言亂語,皇上就把淵兒判了罪!如今抓到罪魁禍首,皇上竟然知道什麼是妄斷了,真真叫人大開眼界!」她聲音尖利,好似銳器劃地之聲,穿破耳膜,「許家一家狼狽為jian,又豈會有良善之徒?不然當初許侯爺也不會被發配了,還請皇上莫要猶豫,許家不能留人,必會亂國!」
她咄咄逼人,塗抹差點噴到他臉上。
瞧著那兇狠的神情,司徒恆成心知韋氏太過激動,根本無法與之理論,他站起來道:「朕自有論斷,皇后請回罷。」
韋氏身子微搖,想起她母子倆這些年所受的痛苦,到頭來,在司徒恆成心裡也不過是陣輕風,什麼都算不上,只覺眼前一黑,頃刻暈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消息傳到外面,司徒修心知這二人必是起了爭執,他原在此等候司徒恆成召見,連忙快步走入殿內。
已經有宮人扶著韋氏去內室。
「父皇。」司徒修詢問,「母后如何了?」
司徒恆成滿臉疲憊,嘆口氣道:「你母后原本身子便虛弱,一時激憤……」他說著看向司徒修,又覺得這兒子也是可憐,被許婕妤養大,恐是不知許婕妤背地裡打得主意,原本還想詢問幾句,奈何剛才被韋氏質問,他一下沒了心思,擺擺手道:「你先回吧。」
司徒修白來一趟,沉默片刻道:「父皇,五哥他委實沒有參與。」
「朕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司徒恆成道,「你暫時也放下手中事務,在家靜候。」
司徒修應了聲是,告辭退下。
聽說韋氏昏迷,司徒淵從景陽宮趕來,走入內室見到司徒恆成也在,正坐在交椅上,他忙上去行禮,司徒恆成見他滿臉擔憂,柔聲安撫道:「太醫瞧過了,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