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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宮人忙道:「先死後生,死了報上名字,各處打點下,是能送出去安葬的。」
原是如此,韋氏眉頭一挑:「不是送往乾清宮,卻是送往哪裡?」
「不知,許是晉王府。」
韋氏面色微變,暗道許婕妤當真是狠毒,害了她淵兒不說,還想害司徒熠,她挑眉道:「定於何時?」
「中元節戌時。」
那天是鬼節,家家戶戶都要把祖先牌位請出來拜祭,宮裡也是一樣,故而那日極是繁忙,許婕妤挑著這日子,既然肯花錢財,把人趁機送出宮不難,韋氏使人賞了那宮人五十兩銀子。
在空寂的殿中坐得會兒,韋氏起身去了景陽宮。
此刻並沒有絲竹聲,司徒淵不在撫琴觀舞,而是就這燭火,一個人下棋。
韋氏進來瞧一眼,笑道:「都說對弈,如何不能有對手?」
他忙行禮。
韋氏坐在他對面:「你年少時,我得閒便與你下棋的,十局能勝六局,你父皇說你眼界開闊,可輸於縝密,但凡事都是因小成大,你得記住。」
往前他們母子兩個便是因為疏忽細處,才會遭此大難,現在她絕不會再犯這個錯誤,司徒淵卻笑笑:「母后何時這般好弈了?再說,兒子只為興趣,不曾為輸贏,所以假使專注一個贏字,未必輸得厲害。」
「那現在就只專注贏!」韋氏眸中閃過一道亮光。
司徒淵把棋子一拋:「那就失了樂趣,」他看向韋氏,「母后這麼晚到此,真是為與兒子對弈?」
韋氏把眾人屏退,垂眸道:「我已找到害你之人。」
聽到這句,司徒淵終於動容,他稍許坐直了身子問:「是誰?」
「許婕妤!」
「是他?」司徒淵訝然,半響忽地一笑,「她畢竟生了五弟,難保不為他著想,天下父母心。」
「你說什麼?」韋氏手猛地落下,壓在棋盤上,將棋子弄得四處飛散,「你知道仇人了,竟只有這一句嗎?你不恨她?」
「如何能說不恨?只恨了,那七年也不能重來。」司徒淵語氣淡淡,「再說,當年想置我於死地的又豈止她一個?我是太子,是許多人的眼中釘,我一早便知,只秉持做分內事的想法,做個合格的儲君,將來不辜負父皇!可我,得到什麼?」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喘了幾口氣道,「我恨不過來。」
韋氏忍不住哭了,頹然的靠在椅背上,喃喃道:「都是那天殺的負你,你當初何等……」何等驚才絕艷,何等聰慧勇敢,那是她最驕傲的兒子,結果竟被司徒恆成囚禁了那麼多年,要說恨,她最恨的是那個人。
但她很快就平息了悲哀,擦一擦眼睛道:「淵兒,你的仇為娘定是要替你報的!許婕妤她一定要償命!」
司徒淵沒有說話,他還不至於替她求情。
韋氏說著把棋盤整理了下:「來,陪為娘下一盤棋。」
她放上一字,司徒淵猶豫了下,跟了上去。
下到一半,韋氏輕聲道:「許婕妤若是沒了,將來便只有熠兒會是你對手,他素來敬重你,只要你想,他未必會與你爭。」
司徒淵一怔:「罪不及兩位弟弟罷?」
當初事發,司徒璟才十六歲,司徒修就更小了,不過才十二,能做什麼?他眉頭皺起來,想起端午節還抱過司徒熙,小傢伙討人喜歡,一點不像小時候的司徒修,不過他長大了,卻是很能幹,娶的妻子也可愛溫柔。
至於司徒璟,溫和有禮,見人就是三分笑。
韋氏道:「對敵人留情,不是咱們皇家作風,更何況,許婕妤若是出事兒,璟兒是他親生兒子,難道不會替她報仇?至於修兒……」她頓了頓,委實那時還小,但許婕妤被揭發,他總也脫不開關係。
雖然一直想拉攏司徒修,然而那「龍主」二字仍是讓她有些憂心,甚至前不久還找人去算過司徒修的八字,確實非同一般。
韋氏把棋子放上去,眼中閃過殘酷的光芒:「一石三鳥。」
司徒淵看著棋盤,許久沒有說話。
窗外青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細雨不知何時飄落了下來。
這幾日裡,下了兩場雨,到得中元節,天氣已經很是涼慡,因為要去宮裡祭拜祖先,午睡起來,裴玉嬌給熙兒穿了件竹葉青的小夾襖,放下來後,他就在屋裡走動,來到屏風後面,小嘴一裂,躲了起來。
裴玉嬌知道他又要躲貓貓了,假裝沒看見,小傢伙發現娘親沒來找他,忍不住探出一個頭,小手搖了搖。
裴玉嬌這才好像看見,轉過頭來。
他又猛地縮回去。
「哎呀,熙兒去哪裡了呀!」她笑著,好奇的問奴婢們,「你們看見熙兒了嗎?他剛才還在的呢!」
奴婢們都說沒看到。
熙兒常與裴玉嬌玩這個,隱約知道什麼意思,心裡樂滋滋的躲在那裡,直到裴玉嬌突然走過來,張開手道:「熙兒在這裡呀,真聰明,娘差點都找不到呢。」
他大聲的咯咯笑起來:「娘,再找。」
他轉身又躲在別處去了。
小傢伙精力充沛,裴玉嬌玩得會兒,額頭上就出了汗,司徒修回來接他們母子兩個去宮裡,見她氣喘吁吁的,問道:「做什麼了?又去摘菜了?」
「躲貓貓呢。」裴玉嬌推他,「王爺你去找熙兒。」
司徒修道:「找什麼,不找,他自己就出來了。」他立在裴玉嬌面前,「你給我看看這玉扣,怎麼解不開來。」
他原是要換件袍服,可這扣子好像卡住了,裴玉嬌忙就低頭給他看,修長的手指攀在上頭,好像盛開的玉蘭花,他鼻尖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嘴角露出笑來,伸手摸摸她新梳好的髮髻。
她看了會兒道:「王爺今兒是不是去校場了?裡頭好像撞壞了呢。」
「是與人過了幾手,」司徒修皺一皺眉,「只這碧綠的玉扣就一件,」正說著,熙兒過來了,娘親沒來找他,小傢伙待不住,結果看見父親回來了,拉拉他袖子,仰頭笑道,「爹爹在家!」
「是啊,爹爹接你們去宮裡。」他笑著回兒子一句,又與裴玉嬌道,「旁的玉帶都是羊脂玉,或是……」
沒說完,小傢伙就在扯裴玉嬌的裙子:「娘,找熙兒,來找熙兒,躲貓貓!」
還讓不讓他把話說完?司徒修眉頭揚起來:「熙兒,你娘有事兒呢,你去與丁香玩躲貓貓。」
「不!」熙兒把頭直搖,「娘,要娘。」
他而今不願意不止會擺手,還會說不了,司徒修彎腰把他抱起來道:「敢跟你老子說不了?咱們大人說正經事,小孩兒就該聽話,畢竟你娘剛才陪你玩了很久,不得休息會兒?」
熙兒道:「不。」
司徒修臉一沉,把手伸出來要去捏兒子的臉。
可裴玉嬌以為他要打兒子,忙把熙兒搶過來,急道:「相公,他那么小懂什麼?走,娘再陪你玩。」
母親溫柔,不像父親有時會教訓人,熙兒最喜歡娘,叫道:「娘,親親。」
她低頭,他在她臉頰吧唧一口,她笑顏如花。
司徒修瞧著那一大一小走了,暗道慈母多敗兒,陪了一整天了,還不夠?他自己用力解下玉帶,往案上一扔。
到得申時,一家三口去宮裡拜祭祖先,回王府時,天已然黑了,因是在宮裡用飯,韋氏特意叮囑御膳房燒了小孩兒吃的東西,十分美味,熙兒吃得肚子滾圓,身上蓋一件狐裘,躺在裴玉嬌的腿上睡得香甜。
她手輕拍他,嘴裡不知哼著什麼曲兒,輕輕柔柔的。
他靠在車壁上,想著今晚要發生的事,鼻尖好似都能聞到血腥味,然而這感覺很快就被她的歌聲沖淡,竟是昏昏欲睡,他勉強睜開眼睛,問道:「尋常從不聽你唱歌,這是什麼曲兒?」
「這是鄉野的歌,有回聽丁香哼的。」她笑著唱給他聽,「三月青青糙,滿山牛羊跑,娃兒騎背上,雙手摘滿花咯……」
這詞著實談不上優美,可樸實歡快,從她唇間溢出,卻也動人。
看著她嬌憨的神情,他忽地道:「今兒白河都在放河燈,想不想去?」
放河燈是百姓們極為喜歡的習俗,不止中秋節,甚至上巳節,三月節,七夕節也會放,而中元節,則用河燈悼念親人,這天晚上在河邊,街道上還會演「目連戲」,講目蓮救母,宣揚孝道。
裴玉嬌連聲道:「去!」
說起去外面,她總是興致勃勃的,司徒修道:「還是先回府,把熙兒送回去。」
裴玉嬌道:「可熙兒都沒有見過河燈呢,我想帶他一起去,這樣他就知道什麼是河燈了。」
兒子正學說話,見過的東西越多知道的也越多。
可司徒修還是不答應,語氣淡淡的道:「又不是一年只放一次,中秋節還有河燈呢,急什麼?萬一著涼怎麼辦好?」
裴玉嬌嘆口氣,輕聲與還在熟睡的兒子道:「你爹不同意,只能下回帶你來了。」
馬車到得王府門口,司徒修讓丁香抱著熙兒下去,熙兒小腦袋糊裡糊塗的,只睜了下眼睛就又擱在丁香肩膀上睡著了。
少了兒子,裴玉嬌腿上一輕,剛把狐裘拿走,就被司徒修抱了過去。
自打熙兒一歲之後,勿論去各家來往,她總是帶著兒子,這馬車裡甚少是只剩他們二人的。他一碰到她柔軟的身體,就想起剛剛新婚時,總在車上親熱的時候,那是久違的事情了,他低頭親她的唇,撬開牙齒,尋找她的香舌。
夜晚的車廂,光線暗淡,只有月光瀉入,她的輪廓看起來好像也更是秀麗,眸子水光盈盈的,像河面上的漣漪。
他吻得更深,她忽然輕哼一聲,臉色通紅的去按他的手,只哪裡按得住,瞬時裙下褻褲就沒了,被他隨手扔在車位上。
馬車一個顛簸,他順勢而入,裴玉嬌坐在腿上差些叫起來,可怕被人聽見,忙用手捂住嘴。
他聲音低啞的道:「今兒外頭熱鬧,到處都在演目連戲呢,誰聽得見?快把手拿開。」
她搖頭,忍得難受了,在他肩頭咬兩口出氣,他見狀低頭也咬她,把她胸前肚兜都差些弄濕。到得城門口,守城兵士詢問,聲音傳入時,裴玉嬌羞得將腦袋埋在他懷裡,他往上一挺,她渾身都戰慄起來,他卻語聲鎮定的道:「本王帶王妃去放河燈。」
那頭立時放行。
一直到白河,他才發泄出來,她不肯理他,覺得他壞死了,他給她清理乾淨,柔聲道:「是不是沒力氣了?本王抱去你放河燈?」
裴玉嬌哪裡肯,這更羞人,連忙要起來,誰料腿下一軟差點跌坐,他輕聲的笑,給她捏了捏,扶著她下來去白河邊。
已是有許多河燈漂浮在上面,像是星辰隕落般絢爛,她瞧得一眼,心情又開朗了:「去年都沒來呢,正當有喜,一次也沒來放過。」
「這次也是與本王第一次來。」
她抬頭看他,他一身紫色錦袍,玉樹臨風,無論在哪裡,都是最顯眼的一個,由不得點點頭:「是啊,是第一次,不過前年中秋,我遇到你的。」那時他已經叫自己屈服了,她看到他還滿心的惱火。
「那你許了什麼願?」他笑問,「最好不曾詛咒我。」
「我才沒那麼笨,我都要嫁你了,詛咒了,豈不是要守寡!」裴玉嬌哼了一聲,「我許的……不告訴你!」
司徒修笑起來:「就你這腦子,多半是許願本王不要打你。」
裴玉嬌嘟嘴:「才沒有!」
「那是什麼?」
她卻不肯說。
司徒修使人買來河燈,親手把上面的燭火點了,光燃起來,將他一雙手襯得極為好看,骨節分明又修長,在光亮里,染了層光暈似的,他捧著到她面前:「拿去放。」
聲音悠長溫柔,如同這初秋的晚風,她看著他,在那璀璨的黑眸里看見自己的倒影,笑得燦爛,滿是甜蜜。
伸手接過河燈,她走到河邊彎腰放下去,輕聲道:「娘,女兒過得很好,爹爹,妹妹也很好,望娘在天之靈能安息,下輩子,望娘能長命百歲。」
這是她唯一要祭奠的親人,她看著遠處,河燈慢慢飄遠。
司徒修道:「竟不曾許什麼願?」
「已經如願了。」她挽住他,把頭貼在他胳膊上,「王爺不用放河燈嗎?」
「不用。」他順一順她被吹亂的髮絲,「我要的多數都得到了,人也不能太貪心。」握住她小手,「想回去,還是再看看?」
「回去。」她腿還在有些軟,在他繡了蘭糙的衣袖上蹭一蹭道,「困了。」
他邪笑了下:「好,回去。」
他的輕挑讓她又警覺起來,忙道:「不准。」
「不准什麼?」
「就是不准了!」她滿滿的嬌嗔。
他俯下身一把將她抱起來,眾目睽睽之下回了馬車,她一到車廂里就縮在角落,閉著眼睛道:「我要睡了。」
「好,睡吧。」他憐愛得輕撫下她臉頰,剛才刺激歸刺激,她一個女子總歸是有些驚慌的,多是沒有一點力氣了,他還不至於這點節制都沒有。將她摟在懷裡,又把狐裘披在她身上,他也閉起眼睛。
馬車往回而去。
到得王府門口,她在他懷裡醒來,他親親她鼻子:「你先回去,今晚上不用等我了,我許是要……」他頓一頓,「有些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