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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既然只請了她,必是常佩身體很不好,那是女眷之間要最後見一見,說些交代的話。司徒修心想自己去的話,在內宅恐不方便,便道:「若有別的什麼事,你使人回來說一聲。」

    裴玉嬌答應,轉身走了。

    周王府前向來門可羅雀,不過最近司徒恆成突然又開始任用司徒裕,多多少少有了點兒人氣,她到達的時候,看見門口停了兩輛馬車,有些吃驚,難道今日還請了別的客人?是別的王妃嗎?但看這馬車,並不像是各大王府的,她滿腹狐疑的進去,到得二門處,只見一個水綠色的身影直撲過來,嘴裡叫道:「七嬸!」

    小姑娘眼含淚水,楚楚可憐,正是司徒宛。

    裴玉嬌忙摟住她肩膀,輕聲詢問:「出什麼事了?」

    「娘暈過去了!」司徒宛哭道,「爹爹又不在家,我找不到他人,祖母,二姨,三姨她們……」她哭得更傷心,雖然母親教會她遇事要冷靜,不要慌,可她到底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哪裡能像大人一樣處理事情?

    常家來人,也不知與常佩說了什麼,常佩支撐不住暈倒,祖母還使人攔住門不給她進去呢。

    她撲在裴玉嬌懷裡哭:「我都看不到娘。」

    聽了來龍去脈,裴玉嬌才知道原是常佩娘家的事情,若是尋常,她怎麼也不能插手,可司徒宛與她親近,不好就這麼放下她走開。她想一想,牽著司徒宛的手往上房而去。

    果然常家霸道,竟派了幾個粗壯婆子在外面,裴玉嬌不解,一家人到底是為什麼啊?司徒宛可是常佩的女兒啊,母親暈倒,不讓女兒去看,這是什麼道理?她低聲問:「宛兒,真是你祖母做的呀?怎麼可能?」那是祖母啊,太夫人對她就好得無以復加。

    司徒宛道:「那是我繼祖母,祖母一早去世了,那二姨,三姨也不是祖母生的。」

    原來如此!

    不是親生的,所以才會欺負人,裴玉嬌眉頭皺起來,徑直走到上房門口,管事嬤嬤見到她,忙道:「見過王妃娘娘。」

    裴玉嬌道:「你既是大管事,怎麼任由常家人胡來?你看看,宛兒都哭成什麼樣了,還不帶她去見二嫂!」

    「娘娘有所不知。」管事嬤嬤嘆口氣,「這常家老太太以蠻橫著稱,如今娘娘暈倒,奴婢總不能使人與常家下人打起來罷?沒奈何只能忍一忍,等太醫與娘娘看病,等娘娘醒了,自然以娘娘馬首是瞻的。」

    原是不敢私做主張,裴玉嬌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只感覺到手掌心裡那小手的冰涼,她大踏步又往正門而去,幾個婆子忙攔住,管事嬤嬤道:「那是楚王妃娘娘,你們還不退下!」她一個奴婢不敢對抗常家,可心裡難免有氣,如今看裴玉嬌願意出面,她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厲聲道,「縣主請了娘娘來做客的,你們什麼東西,還敢攔人?」

    聽到聲響,屋裡頭走出來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生得妖嬈,撫一撫頭髮道:「哪個來驚動我大姐休息呢?」

    司徒宛看見她,惱恨的與裴玉嬌道:「那是我二姨!」

    常佩暈倒,作為家人原是該很著急的,可這姑娘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在擔心,裴玉嬌對這種人自是厭惡,冷冷道:「我來看二嫂,你且叫這些人退下去。」

    「你是誰?」那姑娘見她清麗無雙,挑眉詢問。

    「我乃楚王妃,你又是誰?若不是誥命夫人,該當對我行禮呢!」裴玉嬌難得發威一次。

    司徒宛在身後叫道:「二姨,你還不跪下來行禮,那是我七嬸嬸楚王妃!」

    常二姑娘臉色一變,暗道王妃就是王妃,這也不過是個年輕女子,才見面就能對她發號施令,難怪誰都想爭這個位置,只可惜當年自己年幼,叫大姐常佩得了這好運道,做了周王妃,她們常家別的姑娘當然便不能再做王妃了。幸好常佩身子弱,總算要死了,等她一死,自己便是那繼王妃,享盡榮華富貴,或者再督促下司徒裕,未必就不能再往上走。

    誰料今日過來,母親問起,常佩竟然一口回絕,母親豈不惱怒,辛苦養大的女兒,連這點回報都不給,便說了幾句重話,常佩便暈倒了。

    常二姑娘撇撇嘴兒,就這等身子還能撐幾日?憑她這花容月貌不信姐夫看不上,到時還不是風光?眼下見到這楚王妃,便先忍下,以後還叫她二嫂呢,她蹲下身,微微一福:「見過楚王妃娘娘,我大姐正暈著,見不了客人,恐是娘娘要白走一趟呢。」

    裴玉嬌道:「暈不暈,我都得看一眼再走。」

    她又往前踏一步。

    無人敢阻攔,常老夫人這時領著另外一個姑娘出來,說道:「原是娘娘駕到,真是怠慢了,委實因我這女兒的病……」常老夫人拿袖子擦拭眼淚,「不能好好招待娘娘,或者等她醒了,再親自道歉。」又看向司徒宛,「你這孩子到底小不懂事兒,我是怕你過了病氣才不讓你進來,你可是我心肝寶貝兒啊,到時也病了如何是好?」

    比起常二姑娘的作風,常老夫人可是圓滑多了,司徒宛的小手緊緊握住了裴玉嬌的手指。

    只可惜裴玉嬌也是一根筋,未必懂得什麼知進退,司徒宛信任她,請她來,常佩也有相托之意,她今日來了,便一定得見到常佩,裴玉嬌道:「不用道歉,你只消讓我看看二嫂就行,等她醒了,我自然會走的。」

    常老夫人有些惱火,本來她就被常佩的固執弄得極為頭疼,本來極好一樁事,常佩去了,理當該她妹妹替上,也是司徒宛的姨母,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嗎?偏生常佩不肯,現在又來一個攪局的,她怕常佩到時醒了,做下重大決定,她沒法挽回,當然要阻止裴玉嬌。

    常老夫人壓下火氣,嘆口氣道:「娘娘的身子也是極為金貴的,我這女兒纏綿病榻,便是屋裡都滿是病氣,如今更是重了,不凡請娘娘在次間稍等可好?」

    心裡想著,這樣年輕的女子,便坐在那邊等,若是常佩一直不醒,她還不是等等就走了?

    可裴玉嬌仍不肯:「我身體好得很,不怕沾染病氣,我要看我二嫂。」

    她拉著司徒宛就往裡面走。

    幾次都溫聲軟語了,常老夫人本來性子也不是軟和的,當下聲音拔高了一些:「娘娘,我老婆子原是敬你王妃身份,可我常家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如今我女兒身染重病,娘娘趁人之危非得闖王府,委實有些說不過去罷?」

    她竟然命人攔住。

    裴玉嬌看她三番四次故意阻攔,也是難得的惱怒,怎麼會有這種人?女兒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叫她安生,她又不是洪水猛獸,為何不讓她看,不是有鬼才怪呢!她高聲道:「素和!」

    素和聽令,欺身上前,也不見她為何動手,只是瞬間,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全都七零八落的倒在了地上,哀嚎聲一片。

    常老夫人與兩個女兒目瞪口呆,裴玉嬌誇讚的看了眼素和,攜著司徒宛的手大踏步走入內室。

    ☆、第136章

    ?  紫檀木牡丹富貴的鑲金大床上,常佩緊緊閉著眼睛,仍是未醒。

    司徒宛看母親如此,幾步撲上去,坐在床頭哭。

    多日未見,這人越發的瘦了,裴玉嬌瞧一眼也是心生悲涼,抬手輕拍司徒宛的背,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畢竟常佩是要走的,也只能同情這小姑娘命苦,這處與自己一樣,早早就沒娘了。

    她已經坐在裡面,常老夫人再不願意,也不可能使人拉出來,便立在旁邊瞧著。太醫很快就到,給常佩瞧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眾人都看出來常佩是真不行了,唯有司徒宛求太醫快些醫治母親。

    太醫給常佩灌了一劑藥,也不知是什麼,裝在一個小玉瓶里,拿出來味道濃烈,常佩喝下去竟悠悠醒轉。

    司徒宛高興極了,抓著她的手道:「娘,您終於醒了,我請了七嬸來看您呢!」

    母女倆說話,常老夫人則請太醫過去,輕聲詢問:「到底如何?」

    太醫知道那是常佩的母親,家人面前自然也不會隱瞞,而且常佩的病誰個不知,都知道她活不長久的,他道:「有什麼話便好好說罷。」只剩下交代些遺言的意思,怕是沒幾日了。

    素和耳朵尖,聽見了輕聲告訴裴玉嬌。

    裴玉嬌並不意外,這都是早晚的事情,她點點頭,站起來走到床頭:「二嫂。」

    常佩看見,嘴角牽起,微微笑道:「勞煩你了,剛才我聽宛兒說了……」她聲音斷斷續續,又很輕,幾是聽不出來,裴玉嬌不得不彎下腰,湊到她耳邊,才知她在說什麼,她握住常佩的手,「你放心,宛兒會好好的。」

    司徒宛聽見這句,瞳孔一縮,差些大哭起來,可她忍住了,母親原來要走了,她不能讓母親看到她這樣失控,母親曾說過她走了,她應該更堅強。

    司徒宛低頭垂淚,把母親的手緊緊的抓緊了。

    常佩又叫那管事嬤嬤來:「你這人忠心,卻不知變通,瞻前顧後的,我與你說,往後你全聽宛兒的,她就是你唯一的主子了。不過今兒我與你下最後一道命令,你,你使人,把她們全趕出去,往後我便是不在了,也不准她們再上府里來。」

    管事嬤嬤一驚,這是要斷絕與常家的關係啊。

    委實沒有料到,畢竟往前在面子上,常佩與常家還是和和睦睦的,每年節禮從來不曾輕慢,可瞧見常佩決絕的表情,她應聲,走到門外便把所有僕役使喚來道:「把常老夫人還有兩位姑娘送出府。」

    常老夫人大驚:「佩兒!你可是我女兒,怎能如此不孝?我知你病重,特特來瞧你的,你敢驅趕我?」

    常佩沒搭話,她實在失望透頂了!

    原來她這母親一直在期盼自己死,好讓同父異母的妹妹代替她這位置,也不管合不合適,就要她答應,好去與司徒裕說。可笑她在王府還想著常家呢,想著這繼母雖然不是親娘,平日裡也不算太差,好歹有幾分養育的恩情,想著她死了,要讓司徒裕照料下常家。

    可常老夫人今日這般作為,要不是父親撐著,她膽子想必也沒那麼肥。

    也罷了,她一死,還剩什麼,只剩下個女兒是她最牽掛的,常家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如此貪婪,如此無情,還不如就此恩斷義絕了!

    她沒發出一點聲音,常老夫人被人拖著往外走,她帶得幾個婆子也頂不上用,只是片刻功夫,就與兩個女兒一起被拖出了周王府,她猶自不甘心在外面罵罵咧咧,聲稱要讓常老爺上稟皇上,給周王府落個不孝之名。

    然而常佩也聽不見,彌留之際,司徒裕才回來,疾步走進去道:「有些苑馬寺的事情要處理,我去了郊外馬廄……」他低下頭,看見妻子精神奕奕,有些驚訝,剛才稟告的人不是說不行了,可妻子看起來不錯,許是太醫看錯?他坐在床頭,「我倒覺得很適合管這個,又輕鬆,也消磨時間。」

    常佩輕笑,伸手摸摸他的臉,十年的夫妻,也不是全無感情,只他要的,自己這病弱身子給不了他,幸好他還懂得尊重她。

    「王爺的性子啊,就合適遊山玩水,不過等我走了,王爺將來娶妻,若生個兒子下來,怎麼也得給兒子做個好榜樣,不然有樣學樣可不好。王爺既然說苑馬寺好,便好好做著……」

    「怎麼說娶妻呢,我的妻子可不就是你。阿佩,你莫要胡思亂想,你這幾年都撐過來,不會有事的。」司徒裕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邊,看見女兒在旁低聲抽泣,拍拍她腦袋道,「宛兒別哭了,你娘這不是好好的。」

    司徒宛把頭埋在父親懷裡。

    常佩道:「今兒我與常家算是決裂了,王爺,你千萬莫答應母親,娶我二妹,或是三妹,必是要拖累你。王爺,你是閒雲野鶴,將來娶個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只要性子好,能順著你就成,我瞧著……」她提起一口氣,「我有個遠房表妹叫盧秀英,那是我生母那支的,你要是看著喜歡,便去提親,我挑來挑去也沒個更合適的。」她抓住司徒裕的手搖了搖,「我從不指望你能做什麼大事兒,這些年瞧著你過得歡歡喜喜也便滿足了……王爺,等我去了,你將我葬在我娘附近,若是得空,來墳頭唱一曲兒給我聽,我也……」

    她臉色瞬時變得灰暗,一下咽了氣。

    司徒裕呆呆的,以為是幻覺,剛才還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耳邊是女兒的痛哭聲,他坐了許久,才醒悟,常佩是真的走了,離開他了。

    他把司徒宛摟在懷裡,眼淚也忍不住落下來。

    這偌大的王府一直都是常佩在管著,她沒了聲息,好像整個府邸也跟著暗了。

    回想這十餘年,恍然如夢,他回眸又看了一眼妻子,她安靜的睡著,在昏暗的燭光下,並不滲人,叫他想起那日,新婚頭一天早上,他醒來時,細細端詳她的睡顏,好像便是如此安靜。

    或許這樣也好罷,這樣她就不會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了!

    她可以去與她的娘親相會了。

    他淚如雨下。

    裴玉嬌坐在外面,也忍不住的哭。

    突然一隻手放在自己肩頭,她抬起頭,看見是司徒修,猛地站起來就撲在他懷裡,他也不知說什麼,只摟住她的腰。她在懷裡哭得會兒,哽咽道:「二哥不太管事,宛兒也還小,是不是咱們幫著料理下二嫂的後事?」

    真的懂事了,還知道替人做這些,司徒修道:「我來便是為此,稍後,大哥,三哥,五哥他們也要來的。」

    雖然平日裡勾心鬥角,可王府里任何一家紅白喜事,其餘的各家都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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