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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可今日她一番話,完全顛覆了他的看法,不管她再如何說,他也明白,她是在利用司徒修。

    他沉默不語。

    許婕妤道:「你身上的魅香,卻一趟白雲觀,找青霞真人便可解去,莫再擔憂了,也莫再常來宮裡。」

    他咬了咬嘴唇,仍未說一句話,轉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許婕妤一下又坐倒在椅子上,她這個母親,在司徒璟心裡,定然要缺了一塊兒了。

    畢竟,她原是那麼溫柔善良的。

    假如可以,她絕不想讓兒子看到這一面。

    雨下得更大了,司徒璟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遠遠看著楚王府的大門,想起司徒修年幼時,跟在他身後,二人一起習武,一起念書,一起聽父皇教誨,也有闖了禍一起跪著罰跪的時候。

    這些年,也確實因為他的聰慧,自己這個哥哥占了不少好處,可他總覺得司徒修的是他的,他的也一樣可以是司徒修的,然而今日他終於明白,到底不一樣。那個位置,兩個人能一起坐嗎?決不能。

    可是,就因為這樣,他便得拋棄這份感情嗎?

    像是人生里,最是艱難的問題,第一次擺在了他的面前。

    ☆、第124章

    ?  回到府中,饒是有隨從撐傘,他半邊身子還是都落到了雨。

    袁妙惠見他此刻才回有些奇怪,使人拿來乾淨的衣物詢問:「莫非娘娘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與你相商?」

    他嘆口氣,不知怎麼答,然而遭遇這些事兒,也實在想與人傾訴,想與人商量商量,能有個主意,可除了妻子,他還能與誰說呢?誰也不能,他換了衣袍便讓奴婢們退下去。

    「娘那兒有個宮人……」他竟把來龍去脈說了。

    袁妙惠一下子瞪起眼睛:「什麼?你竟然被她誘惑,你,你碰了她?」

    「不曾,若是碰了我還能與你說?」司徒璟忙道,「正是沒成,我才好開口,這毒也能解,我得空便去白雲觀的。」

    她眉頭皺了皺,盯著司徒璟:「那照你說,七弟也該有些中毒了,不然為何與你提起?」

    「是有些,但不嚴重,不似我。」司徒璟頓一頓,「可現在這重要嗎?我與你說這些,是因為母親。」

    「娘娘這做法也不能算錯。」袁妙惠心想,司徒修真被迷住了才好呢,那樣一心撲在那宮人身上,想必裴玉嬌得氣死,二來,他這個人也就廢了,完全成為司徒璟的附庸,那還不好嗎,簡直太好了!可她不能說得太露骨,柔聲道,「她也是為你好,怕王爺將來一個人難以應付,晉王不還有個燕王幫襯嗎。」

    「你的意思,」司徒璟心頭一沉,沒想到袁妙惠竟然會支持母親,「任由七弟沾了這魅毒?」

    在他印象里,袁妙惠為人和善,生得又漂亮,還有風情,簡直是十全十美,原本她絕不該與母親說的一樣,女兒家哪個不心軟呢?尋常她不也說喜歡裴玉嬌,可七弟要迷上那馨兒,夫妻兩個還能好嗎?她難道沒想過這些?

    可念頭一轉,又覺得她或是只想著自己,希望自己能藉助司徒修捲土重來。兩廂為難,就好像有兩隻手在他心口推拉著,渾身難受。

    袁妙惠見狀,按在他手背上,輕聲道:「王爺,這不是能解嗎,又有什麼?到時你真不忍心,還不是可以讓七弟解掉?」

    「可你並不知這毒的厲害!」司徒璟推開她的手,使人放浪形骸不說,夫妻之間感情定也是要毀了,他雖然並不知最後會是什麼結果,可短短時間,他差點就認不出自己。

    真要眼睜睜看司徒修也變成這樣,他難以想像。

    他還怎麼面對這個弟弟?

    還能像以前那樣親密嗎,他得擔負著痛苦,成日裡演戲般對著司徒修,不,這不可能,在這宮裡,身邊幾個哥哥弟弟,只有他與司徒修最好,他便是有陰謀算計也都能與他說,因為他們有相同的敵人,但他要是變了心,他還有什麼?皇位嗎?也不知多少年以後的事情,雖然他憧憬過,期盼過,然而卻也看見司徒淵的下場,這些都不是能觸手可及的。

    為了這個,他要把自己變成那樣冷血無情的人?

    他低聲與袁妙惠道:「這事兒到此為止,你就當沒聽過,以後也不要再提了!」

    袁妙惠愕然:「王爺,莫非你還要把這事告訴七弟不成?」

    他搖搖頭。

    當然不會,說了,司徒修與母親的感情會蕩然無存,他心想,母親只是一時歪了心思,以後定然會想通的,真要兩個人齊心協力,用控制的法子如何能行?七弟到時亂了心志,還能做什麼?他不想再去想那麼久遠的事情,如今敵人那麼多,說什麼皇位,當真可笑,為今之計,還是該同仇敵愾,相信他去勸勸母親,她定然會明白的。

    他轉身去了書房。

    袁妙惠沒想到他那麼心軟,實在失望透了,無毒不丈夫才能做成大事,她怎麼就嫁了這麼一個軟蛋呢!

    她氣咻咻的去睡覺。

    十月初竟迎來一場小雪,後院的果樹上掛滿了雪花,裴玉嬌擔心它們凍到,使人拿杆子把雪都敲下來,這才回去書房。她日常除了繡花看看帳本,最近也在看《論語》,《孟子》,誰讓生了個兒子呢,她心想,司徒修成日忙於政務,哪裡有多少時間教導孩子,那麼只能她來了,就是怕肚子裡墨水不多,將來叫孩子笑話,這不得補充補充。

    司徒修今日提早回了家,聽說她還在書房,便轉頭走了去,窗口有她甜美聲音傳出來,一字一頓,竟然在念《孟子》里的「盡心」,他嘴角微微一揚,這妻子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的架勢了,還知道提早給兒子啟蒙呢。

    不過未免太深奧,要是他應該念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他聲音渾厚,蓋過了她的,裴玉嬌聽見,搖頭晃腦跟著念:「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她扭過頭,嘻嘻一笑,「王爺,看我念得好不好?我全都能背下來呢!」

    「真聰明,賞你。」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親親。

    她一撇嘴兒,這叫什麼賞,這是占便宜好不好?

    他拿起孟子的書往書案一放:「你就該念三字經給他聽,朗朗上口不說,也容易記住,而且念書講究循序漸進,哪有一開始就聽《孟子》這等的,或是念些詩詞,辭藻優美。我兒時也這麼學的,你應該也是罷?」

    說起這個,他眸中意味深沉,眉梢微微揚著,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是他一手教的,如今這便是成果了。

    心中甚是滿意,想當初,就她那小腦瓜,怎麼看得懂四書五經?

    裴玉嬌同樣也想起那些事兒,便是在這書房,當時的他一遍遍念這些與她聽,耐心的告訴她意思,還教她寫字呢,晴天這兒灑滿陽光,落在他睫毛,臉頰上,溫柔了他的輪廓,比什麼都深刻的映在她心裡。她忽然發現,真的從來不曾忘掉,也很是想念那樣的場景。

    她笑起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那我以後先給他念三字經!」又站起來,拉住他的手,「我剛剛寫了一副字,王爺給我指點指點。」

    他看過去,真是才寫的,墨跡未乾,乃前朝徐羨蘭聞名天下的楷書《秋行》。

    也是認認真真寫的,字跡清麗端正,雖稱不得才女,可拿出去一點兒不會丟人,他笑道:「不錯。」

    「就兩個字?」她未免失望,「沒有哪裡沒寫好嗎?」

    他有些奇怪,低頭瞧一瞧她,尋常他挑她毛病她都不高興呢,現在光是誇讚,她還嫌棄他不好好點評?真是個女人了,還善變起來,他又看一遍,這回有夫子的架勢:「還需多下功夫,筆力不足,一撇一捺都不到位,瞧這秋字,火右一點像什麼,都成撇了,太長。還有這天字……」

    她道:「那你教我寫。」

    語氣裡帶著撒嬌。

    他眉頭一挑,原來遮遮掩掩是藏了這個心思,不就是教她寫字嘛,有什麼不好直接說的,他坐在椅子上,將她一抱,大咧咧道:「給爺磨墨。」

    見他願意,她興高采烈的挽起袖子拿水注倒水。

    墨磨好了,他把筆放在她手上,再握住她的小手,在宣紙上慢慢寫起來。

    經他的功力,那字果然好看多了,但也不夠清秀了,透著男兒的沉穩遒勁,力透紙背,一時屋中並無聲響,只有他耐心的寫著,她好好學著。可不知為何,她臉頰卻漸漸發紅,心在胸口快快得跳著,像是響在耳邊一般。

    耐不住回眸瞧他,那俊美的臉,在記憶中,與上輩子的那人像是混合在了一處。

    看她痴痴的,為他著迷,他嘴角一挑,笑得更魅惑人心,口裡卻道:「還不專心學,剛才誰巴巴的要本王教的?」

    握住她後腦勺,把她小腦袋轉過去,不讓她看他。

    她心猿意馬,在他腿上扭來扭去,他擱下筆:「是不是不治治你不行?」正當褪了她棉裙要做些事情,外面丫環輕聲道:「王爺,娘娘,懷王殿下來了。」

    他本是熱血沸騰,抵著她就想進去,聽得這句,伸手把她裙子拉好,低頭在她耳朵上咬了口道:「等本王回來再治你。」剛起來,轉身看到坐在榻上安靜的兒子,嘴角一牽,剛才竟忘了他還在,差點在面前……

    忍不住回頭盯了裴玉嬌一眼,心道看她下回還亂勾引人。

    她臉色緋紅,忙抱起兒子,親親他臉頰道:「下回不這樣了,但你這孩子也是,怎麼一點兒聲音沒有的,這小木馬就那麼好玩?」

    他手裡拿著木馬竟能不聲不響瞧半天。

    熙兒小嘴一咧,舉著小木馬道:「娘,娘。」

    「啊,會叫娘了!」裴玉嬌大喜,「相公,相公,聽見沒有,他叫娘了。」

    司徒修也高興,摸摸兒子的腦袋,但心裡想著司徒璟的事兒,大踏步出了去,客堂里,司徒璟正等在那兒。

    司徒修笑道:「剛才熙兒會叫娘了,我在想,五哥來,是不是有好事兒呢。」

    司徒璟忙恭喜,又道:「正是有好事兒,機緣巧合我認識一位青霞真人,她算卦頗是準的,很多都說得中,我想著給你也算一算。」

    青霞真人?司徒修一怔,萬沒想到司徒璟會把青霞真人帶到家裡。

    ☆、第125章

    ?  不說他正在查青霞真人的背景,便不是,當年白雲觀做下不光彩的事情,白雲觀主因此被砍頭,導致道觀日漸沒落,怎麼也不該將她帶來。

    司徒修臉色微沉,看了看門外,又轉頭低聲道:「五哥,大哥被廢便是因厭勝之術,父皇很是痛恨道教一流,不說白雲觀,便是華國別處,道觀也沒有往前興旺。」

    「我豈會不知。」司徒璟忙道,「故而帶她前來,也是喬裝打扮,別人絕不會認出。你只消讓她算一算便好,我流年不利,只望你不同,你不需擔心。」

    他有些急切,司徒修眸光一轉:「五哥何時與她認識的?」

    「這……」司徒璟猶豫道,「前些日子我像是撞到鬼,樣樣不順,經人推薦去了白雲觀,如今已然好了,才想到你。七弟,你便信我一回,」他好不容易下了決定,委實是盼著司徒修能清了毒,聲音不由提高了些,「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欲說還休的委屈。

    司徒修訝異。

    他本就是聰明人,轉念間便已明白,看來司徒璟去白雲觀解了那迷香,那是知道許婕妤的意圖了?可他還帶著青霞真人來。

    瞧著對面男人關切的眼神,他百味紛雜,臨死前不是不曾恨那母子倆,可對司徒璟他總是存著一半疑惑,而今那疑惑得解,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悲涼湧上心頭,替他,也替司徒璟。

    可終究他對自己還有幾分真心,總是種欣慰,他斟酌片刻:「既然五哥有把握不曾讓人瞧見,我便算一算。」

    那青霞真人被帶上堂,果然穿著身尋常衣服,上前拜見司徒修。

    眼見堂中高椅上,年輕男人端坐在此,雙眸深幽,手肘壓於椅柄,冷如雪石,靜靜瞧著她,青霞真人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怎麼可能?司徒璟原是有儲君之相,故而許婕妤年輕時,那面向便是大富大貴,當初她才會幫著許婕妤,甚至研製出魅香相幫,便是一等將來司徒璟登上帝位,匡扶道教的,可眼前這人……她忙不及的卜卦。

    卦簽落下,她定睛看去,心頭一沉,世間竟會有此卦象,難怪師父早年叮囑,萬事沒有絕對,轉瞬間,便是天翻地覆也乃常事。她躬身道:「王爺逐年平順,福澤滔天,並無可憂之事。」

    也不知真假,但司徒璟今日帶她過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朝她一掃眼,青霞真人會意,微笑道:「貧道還略通相術,若王爺不介意的話,還請伸掌與貧道一看。」

    司徒修瞧一瞧司徒璟。

    司徒璟笑道:「我也與她看過,真人還懂氣功,從手掌推拿一番,神清氣慡。」

    瞧他裝得辛苦,司徒修便伸出手來,青霞真人兩指搭上,將將要運氣,司徒修淡淡道:「真人敢出這手,想必膽大過人,道法精湛,余善真人伏法後,白雲觀便是以你馬首是瞻罷?」

    他垂眸盯著她,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一層陰影,亮澄的眸則似利劍,好似在警告她,別拿整個白雲觀做賭注。

    她額頭上突然出了汗,確實許婕妤曾捎信於她,說司徒璟或許會尋她給司徒修解毒,叫她出謀劃策,可如今靠近了司徒修,他渾身戒備,她稍一不慎,腦袋都要不保,哪裡敢做手腳,低聲道:「王爺,貧道不過混口飯吃而已,能有何作為?王爺謬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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