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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幸好一月底,他們大敗倭寇,得勝回了京都。

    兩人還來看他,裴臻受了些輕傷,吊著胳膊,但是見到女兒,什麼疼都沒有了,笑著道:「雖然過年沒趕上,但至少能見到二外孫出生呢!」短短一年多,他竟然要有兩個外孫了,裴臻大為開懷。

    裴玉嬌拉著父親的手:「往後可別去打仗了,實在閒,你就在王府教教你這外孫兒!」

    裴臻笑道:「有姑爺呢,還需要為父來教?」

    司徒修忙道:「我成日裡也不在家……」

    裴臻眉毛一揚:「莫非我是吃閒飯的?五軍都督府還得我管呢!」

    「爹爹你該早日致仕。」裴玉嬌嘟囔,但並不敢大聲說。

    裴臻摸摸她腦袋,還是小孩子脾氣,他今年不到四十,哪裡有這麼早致仕的,雖說享天倫之樂也是人生一大喜事,可他還未甘心,怎麼也得到五十罷,年老體衰了,不得已放棄縱馬沙場,可人生也就寡淡無味了。

    幸好他還有兩個女兒,還有外孫,也算是將來可見的慰藉。

    「等再過幾年,到時你莫嫌棄為父成天嘮叨。」他摸摸裴玉嬌的腦袋。

    裴玉嬌噗嗤笑道:「爹爹才不會嘮叨呢!」

    爹爹就算老了,也是個性子慡快的父親,就跟祖父一樣,小事上從不囉嗦,大事兒都是快刀斬亂麻,想起這個,她朝裴應鴻看了一眼,只怕他回來聽到二嬸在莊子上很不好過罷。

    察覺到她的目光,裴應鴻拿了一對泥娃娃出來送與她:「兩浙美食多,可惜不能帶回來,便帶了你姐妹。」

    「姐妹。」裴玉嬌一頭霧水。

    「是啊,你看這跟你長得多像,我當初一見,都當做你了。」

    兩浙的匠人多,這泥娃娃捏的惟妙惟肖,胖乎乎的臉,大眼睛,竟然還有酒窩,裴玉嬌齜牙咧嘴,裴應鴻這習慣還是沒變,說她像兔子就買兔子,像泥娃娃就買泥娃娃,可她哪有那麼胖。

    她恨恨道:「你怎麼不覺得我像座金山呀!」

    買金山多好,花光他的錢。

    眾人都笑起來。

    中午司徒修留他們吃了頓飯,暢飲了一回,兩人才回去。

    林初雪一直沒空怎麼跟丈夫說話,眼見他渾身酒氣,忙使人端來解酒茶,關切道:「在王府喝了很多呢?玉嬌可好?」

    「養得白白胖胖的怎麼會不好,大概生下來的小子也挺重,肚子大的很呢。」他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著眼睛,這回大勝,皇上嘉獎,他也被記了一功,被升為千戶長,這般年紀也是很風光的了,可回到家,卻聽說母親被趕去了莊子,其實他心情一直不太好。

    林初雪輕聲道:「是不是哪日去看看母親?」

    他聽說這事兒後不曾提過。

    裴應鴻卻道:「母親不在府里,聽說太夫人都將事情交予你處理了?可辛苦你。」他伸手摸摸她臉頰,比他走時消瘦了好些,兩人四目相對,他好一會兒才道,「娘的事兒,你怎麼想的?」

    林初雪嘆口氣:「我委實沒料到母親會這麼做,不然當初就阻止了。」

    「是錯了,大妹嫁給楚王,咱們家怎麼也不該再與薛家扯上關係,當初火兵營的事兒,娘不是不知道,被薛家這麼一勾引,竟然就願意了,難道她想投靠司徒熠,司徒瀾一夥兒與大姐夫打對台?」他終於把火氣發出來,伸手捏了捏眉心,「你知道嗎,我這一身功夫是大伯教的,這回去兩浙,大伯也教了我許多東西,可娘竟然會生出這份心思!妹妹差些讓她毀了,雖然華子揚我也不太喜歡,可總比薛景元好罷?」

    「過陣子我再去看她,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會發脾氣。」他頓一頓,「倒是天暖了,你看看送些什麼過去。」

    林初雪便也不再勸,想起母親陸氏說得,「你婆婆著實不像話,你是兒媳卻不能縱著她來,還得以太夫人馬首是瞻,這回太夫人惱了,必是要你當家的,你頭腦清明些,與姑爺感情好。老來從子,只要姑爺妥當,你腰杆子也硬的起來,別叫你婆婆拖累。」

    夫妻一條心,比什麼都實在,她也不再勸,柔聲道:「祖母也叮囑過了,你既然已經決定,那便緩一緩罷。母親在那裡受苦是不至於的,祖父氣消了,自然也就能回來。」

    她不像別的女人囉囉嗦嗦,總是點到即止,裴應鴻看著喜歡,順勢便將她摟到懷裡去了。

    二月下旬,裴玉嬌這日有要生的症狀,用完午膳肚子就在一陣陣的發疼,下人忙去告知司徒修。原本在工部衙門辦事呢,聽到這好消息,他馬不停蹄就回來了,裴玉嬌朝他招著小手,歡喜道:「咱們兒子要出來了!」

    在她臉上,竟沒有害怕的情緒。

    司徒修走到她身邊,手輕輕放在她肚子上,柔聲道:「你不怕?」

    她搖頭:「不怕,我一直好期望見到他呢!他也想出來,總是動來動去的,恐是悶得很了。」

    可他聽說,生孩子不容易,女人要遭受很大的苦痛,只見她歡天喜地,卻不知如何與她說這些。是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少了恐懼,可能生得更順利一點兒,他伸手將她頭上首飾拔下來:「戴著生會不舒服。」

    他的手指在她頭髮間穿梭,感覺暖烘烘的,她兩隻手捂著肚子,笑道:「又在動了,也有些疼。」

    他動作停了停:「一會兒穩婆怎麼說,你要照著做。」

    「嗯,我知道。」她回眸看著他,「你會在外面陪著我罷?」

    「當然,就在門外。」他將她首飾都拿了。

    頭髮披散下來,襯得她肌膚勝雪,他瞧著她,心頭患得患失,她不怕,他卻慢慢怕的很,握住她的手,從手指捏到胳膊,肉呼呼的,養得挺好,又照著太醫穩婆說得,一點兒差錯都沒有,應該不會有事兒罷?

    她被他捏得咯咯笑:「癢,都癢的不疼了。」

    他放開手,儘量不要讓氣氛凝重起來,她這傻姑娘一心想著要見孩子,不知道害怕,還是一直讓她不害怕好了,他輕聲笑道:「父皇給孩兒的名字取好了呢,叫司徒熙,『允厘百工,庶績咸熙』的熙,又有光明和樂的意思。」

    「司徒熙,熙兒。」裴玉嬌眼睛亮閃閃的,「好聽呀,意思也好!」她很高興,「那咱們一會兒要看到熙兒了。」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生,什麼都不要擔心,我就在外面陪你呢。」

    她笑著點頭。

    兩人說得一陣子話,穩婆就與丫環要將她扶著去臨時搭好的產房。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心裡一陣陣的慌,比任何時候都慌。

    她疼的額頭上已經冒汗了,此時才開始有點害怕,可她知道司徒修是不能跟進來的,看著他眼眸里滿是擔憂,又滿是情誼,她的心慢慢的,安穩下來。這可是他們兩個的孩子呢,她一定要平安的將他生下來,她擠出一絲笑容:「相公快些放手,可要耽誤熙兒出來了。」

    她竟然還朝著他笑,雖然清淺,卻像照亮大地般的太陽一樣,他放開手,也露出些許笑容:「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不要有事!」

    她露出讓他安心的表情,進入了產房。

    門關上,像關上了整個世界。

    他站在外面,覺得眼前漆黑,腦中什麼事兒都不能想了,就在外面走來走去。

    過得會兒,裴臻來了,見到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想起那時玉嬌出生,他也這樣守在妻子的門外,手足無措,因為知道自己幫不上一點忙,因為知道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他只能等。

    這種滋味是難熬的,就像看不見天日一樣,他上去拍拍司徒修的肩膀:「當初她娘親體弱都能生下玉嬌呢,玉嬌肯定不會有事。」

    岳父來安慰,還說起這事兒,他稍許安穩一點。

    也是聽說去世的岳母身體是不太好的,那麼,健康的她,應該是不難闖過這難關。

    然而生得時間實在太長了,許是第一次,裡頭使出渾身的勁兒,外面司徒修恨不得去替她生,難受的憋出一身大汗,這時候,裴臻的安慰也起不了作用了,他甚至暴躁了起來,在外面頻繁的走動。

    裴臻心想,這是最後關頭了,再熬一熬,一切都會好的。雖然有過經驗,可作為父親,他這時也很難不心慌。

    天黑沉沉的,已經夜深,這時候,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響了起來。

    穩婆出來大聲恭喜道:「是個兒子……」

    還未說完,一道影子向風一樣卷了進去,颳得她衣角都飄動起來。?

    ☆、第107章

    ?  這影子當然是司徒修,他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眼見孩子出生,火急火燎的就想看到裴玉嬌,想看看她好不好。

    床上,她正閉著眼睛,躺在那裡,興許是臉色太白,血色也無,興許是她太安靜,瞧著挺豐滿一個,這會兒特別嬌小,風一吹就能將她吹走似的。司徒修進來了,走近了,發現她還出了很多汗,鬆開的頭髮凝成一縷縷垂在兩頰邊。

    他在外面便知她受苦,這會兒更心疼,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微微睜開眼睛,眸中水光閃爍,洋溢著歡快:「剛才聽到兒子哭,他一哭,我的心就定了,心想終於生出來了,穩婆說很健康,我突然就很累,好像人都飄起來一樣呢。」

    「傻丫頭,生孩子能不累嗎,恐怕沒有比這更累的事情了。」他從竹苓手裡接過手巾給她擦了擦臉頰上的汗,「如今你既然安心,快些睡罷,多睡會兒。」

    他近在眼前,動作那麼輕的給她擦拭,聲音也溫柔,好像暖陽似的,她一點不捨得睡,手指慢慢攀過來,拉住他的,撒嬌道:「原是要睡,可你來了,就不想睡了。」

    「好,那就不睡,等你想睡時再睡。」他什麼都依著她。

    正說著,裴臻抱了司徒熙過來,給裴玉嬌看:「聽說有七斤重,結實的很呢。」

    她側頭看去,小孩兒皮膚紅紅的皺皺的,眼睛閉著,說是說七斤,可怎麼瞧著就一小團,她同情的看著兒子:「許是一直憋在肚子裡,皮子都紅了。」

    穩婆跟幾個奶娘,丫環都笑起來。

    穩婆道:「過陣子,養上半年就會白白胖胖的了。」

    裴臻與裴玉嬌道:「生孩子損耗大,這陣子你好好休養,為父回去給你祖父祖母他們報好消息,都等著呢。」

    裴玉嬌嗯了一聲。

    不打攪這小夫妻,見母子平安,裴臻也放心了,笑著離開王府。

    她眼皮子又開始沉了。

    明明想與司徒修想再多說會兒話,可身子卻不聽指揮,耳邊還飄著他輕聲細語呢,她卻已經睡著了。

    司徒修鬆了口氣,總算睡了,他留下竹苓一個人看著,叮囑別發出任何聲音吵醒她,這才離開房間。先去看了看兒子,司徒熙喝了奶,眼睛這會兒竟然睜開了,黑黑的好像墨石,不,比墨石亮,跟他娘的眼睛一樣好看。

    他半蹲下來,彎下腰仔細瞧著他。

    總是幻象他們的孩子是什麼樣,現在就在眼前呢,他想伸手輕觸他臉頰,將將碰到又怕自己手指粗礪弄傷他,忙縮回手。

    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

    孩子睜著眼睛,小手偶爾會輕輕的動兩下,雖然動作很小,然而每動一下,他的嘴角就跟著揚起來,滿懷著興奮,喜悅,這種感情是難以言說的,是體內天生流動的血脈的親情。他一降生,自己與他就緊緊聯繫在一起了,從此就要教導他,看顧他,看著他慢慢長大,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短短瞬間,憧憬了太多的事情,等回過神,兒子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他走出去,臉上猶自帶著笑。

    裴玉嬌這一覺直睡到夜半三更才起來,竹苓趴在她床頭都睡著了,聽到動靜猛地驚醒。她伺候主子生孩子也是瞧得驚心動魄,提著十二分的緊張,生下來才放心,這一鬆懈如山般倒,忙謝罪道:「奴婢沒注意,還請娘娘責罰。」

    「算了,這都幾時了,再等陣子太陽就要升了罷。」她笑道,「你給我去廚房要些吃的。」

    「是,是。」竹苓忙道,「廚房的米粥一直熱著呢,太醫說這幾日吃點清淡的,娘娘不用下奶,先清理下身子,往後再補補。」說完便在門口叫了一聲,使人去廚房。

    結果與清粥一同出現的,還有司徒修。

    看到他,裴玉嬌吃驚道:「王爺還沒睡呀?明兒怎麼去衙門?」

    「不去了,明兒我使人去說一聲,這兩日歇息,父皇自會同意的。」司徒修坐在身邊,拿迎枕給她靠著,又把粥拿過來,舀了一勺,輕輕吹一吹,很熟練的餵給她吃。

    聽說他要留在家裡陪她,裴玉嬌當然高興壞了,張開嘴一口就吃了,好像在吃什麼美味一樣,眉眼彎彎的,兩個酒窩露出來甜甜的。他瞧著,忍不住也嘗一口,眉頭皺起來,這清淡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味道嘛!

    「不好吃。」他嫌棄。

    「得這樣吃才行。」裴玉嬌將調羹從他手裡拿過來,舀了一勺子粥,對著吹一吹,啊的聲道,「來吃,修哥哥。」

    旁邊還站著丫環呢,司徒修突然有點兒臉紅,可見她玉手伸在自己面前,又擋不住這份誘惑,低頭將粥吃了進去。

    「好吃嗎?」她笑嘻嘻問。

    其實他什麼滋味都沒吃出來,就是心弦微微的被她撥動,大概這樣才會覺得好吃罷,他笑著唔了一聲,將調羹拿過來,繼續餵她,她胃口很好,一大碗粥很快就吃光了,他又放心了些。

    能吃能睡,一定很快就能恢復過來的。

    「熙兒現在肯定在睡罷?」她問,之前沒什麼精神,現在睡過了就想多看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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