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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他走出去,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曾經兩兄弟,生死契闊,談著榮辱與共,風雨同舟,而今……司徒修立在門口,也說不清此時此刻心中迴蕩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大抵不是歡悅罷。

    他走回臥房。

    只當她睡著了,誰料她還睜著眼睛。

    「在做什麼呢?」他躺在她身邊擁住她。

    「在感覺孩兒。」她伸出一隻手,五個手指合攏成一個圓圈,興奮得與他道,「我感覺到了,他大概就這麼大!」她用另外一隻手的食指點著那圓圈,指給他看,「這兒是眼睛,這兒是鼻子,這兒是他的腿。」

    態度太認真,好像她真能看見一樣。

    司徒修輕聲的笑,坐起來,將薄毯拉開來道:「是嗎,我來瞧瞧!」

    夏日炎熱,一點兒不冷,她雪白的腹部露出來,在月光下好像細膩的瓷器,他看得會兒,忽然俯下身親了一口。

    她嚇得連忙遮起來,叫道:「不,不准你……」

    竹苓剛才趁著司徒修不在,專門跟她說了,近期都不能給司徒修碰,不然孩子會沒有,她聽到「沒有」別提多驚悚了,怎麼會讓他碰。

    那瞬間,她好像刺蝟一下,突然伸出了刺,司徒修嘴角牽了牽,好嘛,這麼快就為孩子拋棄他了!

    他躺下來,拍拍枕頭:「過來睡,不碰你。」

    張太醫看他年輕,血氣方剛,還不是單獨提醒他了?只他當時恬不知恥的問,多久可以敦倫,紅著一張臉,聽到說三個月。

    那就三個月罷……

    ☆、第092章

    ?  懷著對孩子的好奇,愛護,裴玉嬌一覺雖是睡到日上三竿,可夢做了好些,一醒來原想與司徒修說些夢裡的事情,說見到孩子了,長得像他,可他卻不在房裡,只得告訴竹苓跟丁香兩個。

    「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許是這樣,娘娘才會夢到的。」竹苓笑著扶她起來。

    夢裡的孩子白白胖胖,五官俊秀,粉雕玉琢般的可愛,要是生下來長成那樣就好了,裴玉嬌心想,最好還聰明些,這樣她就不用擔心真的要生十個,她摸摸肚子,輕聲道:「要像王爺啊!」

    一天念幾遍,不知道會不會有用。

    丫環們抿嘴笑。

    裴玉嬌問:「今兒不是休沐日嗎,王爺去哪裡了?」

    「應是去宮裡,娘娘忘了?許貴妃相請呢。」

    她才想起來。

    竹苓又道:「王爺起來還吩咐小廝去各家報好消息的。」

    那太夫人他們都要知道了,裴玉嬌很高興,想一想道:「索性請他們過來做客,我嫁到王府,還沒有請娘家人過來呢,可惜妹妹懷了孩子,不方便來。但是別人都可以的,還正好是休沐日。」

    竹苓笑道:「好,不過要不要先告訴王爺?」

    「不用了。」雖然皇親國戚間的事兒,她得問問司徒修,可她請家人,又是喜事兒,尋常也該是這樣的,她自己總能做主罷,不然還怎麼是王妃呢?她道,「沒事兒的,你這就使人去請,再叫廚房好好準備,讓蔣大廚把拿手的多燒幾樣。」

    竹苓這就吩咐下去,又扶裴玉嬌去用早膳。

    因有喜,膳食也改了,清淡的多,怕她吃了不舒服,竹苓給她布菜也仔仔細細的,看她那麼有耐心,裴玉嬌忽然想到竹苓嫁人的事兒,她怎麼給忘記了?等會兒得叫他相公來一趟,名字是什麼來著,魏映山?

    好像是,他是管花木的,有時要請示園子裡四季種什麼,或者巡查種植情況,便遇到竹苓,而這輩子,她還不曾見過他。

    她有了主意,用過飯,便說要去散步,兩丫環一人拿把紈扇跟在兩側,時不時給她扇風。素和沒去,她身負保護職責,尋常在王府里便空閒的很,只有出去了,才調動全身的警備來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危機。

    夏日知了鳴叫擾人,總見有小廝拿著竹竿去粘,沿著乾淨的小路到花園,裴玉嬌道:「我瞧著府里花兒還不夠多,這裡最好再種些牡丹,芍藥,這兒呢,再種些……」她頓一頓,「你們使人去把魏映山叫來,他是管這個的。」

    「到這兒來見娘娘?」竹苓奇怪,原先雖說要管事兒,可有盧成在,娘娘都是撿了容易的先上手,還第一次聽她說要管這個呢。

    「你使人去叫罷。」裴玉嬌心想,她這是為她好啊,趕緊嫁人生孩子,也算對得起竹苓。

    稍後便見一位年約二十左右的年輕男人過來行禮,膚色微黑,五官清秀,穿著身青色直裰,黑布鞋,很是利落整潔,他恭敬道:「小人聽說娘娘要加種些花木?不知娘娘喜好?」

    「覺得有點兒空,你看多種些牡丹如何?」

    魏映山笑道:「牡丹在園子東邊有二十來叢,假使這裡再種,難免重複,依小人看,不如添種些jú花,那頭牡丹謝了,便能來此賞jú。當然,這是小人愚見,一切還是聽娘娘的。」

    裴玉嬌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為讓二人見見,笑道:「還是聽你的罷。」

    魏映山領命。

    裴玉嬌道:「竹苓,你送魏管事出去,順便與他說說種jú的事情。」

    竹苓聽得一頭霧水,可娘娘吩咐了,又不好拒絕,不過魏映山談吐得當,樣貌端正,看起來也頗是沉穩,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她有些害羞,輕聲道:「魏管事請。」

    十八歲的姑娘身材窈窕,大眼睛,膚色白皙,一說話露出靦腆的樣子,魏映山也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眼見二人走了,裴玉嬌松出一口氣,成了,現在就等著把竹苓嫁出去。解決了一樁事,她心情愉悅,順便就賞花去了,叫丁香折了好些下來,送些去司徒修的書房,再在堂屋的花插里放上一些,滿室芬芳。

    此時,司徒修正坐在長春宮裡,許貴妃在對面抹眼淚,輕聲道:「玉嬌有喜,滿心該想著恭賀,誰料……今日你原也不必來,你在火兵營又能做什麼?便是璟兒,我也叫他不插手,之所以昨兒要見你,是讓你小心些。你在戶部做過事兒,也不知會否牽連到,我擔心你。」

    胡仁恭乃戶部郎中,當年貪了部分國庫撥去修治運道,興建水利的銀子,偷工減料,導致原本能得些疏通的洪水捲走了數千人名,當時參與此事的官員全都被收押起來,胡仁恭乃主犯,被判砍頭,零零總總殺了十個位官員,還有許多流放邊疆,當時震驚華國。此次重新被翻出來,卻是說許侯爺做了手腳,導致有些官員誤判,而真正該被殺頭的卻絲毫不損,甚至歷經幾年,還升遷了幾位。

    當然,與許家的關係都不錯。

    司徒修看許貴妃惺惺作態,現在還在說關心他,實則還不是因為他在戶部看過許多帳目,想從中找些線索嗎?可即便有,他怎麼會拿出來?他嘆口氣道:「娘娘如今還念著我安危,著實感激不盡,但凡有能幫上忙的,便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但昨日五哥來府中會見,商議過此事,只怕……」他聲音漸小,「鐵證如山,還請娘娘保重身子。」

    比起司徒璟,其實許貴妃更信任司徒修的辦事能力,因為他細緻,公正,故而便是得罪無數官員,然而他經手的,並不見有人叫屈,都是滴水不漏,擅長做這事兒的人,當然也擅長翻案。

    如今他竟然叫自己保重!

    許貴妃的臉色一下子煞白,她一整晚都沒睡好覺,只覺一股血腥氣湧上來,差點吐出口血,勉強忍下來,她皺眉道:「修兒,當真沒有辦法?你父皇相信你,那時委任你去戶部,便是要理清亂麻,假使你去與皇上說,或者……」

    讓他去求皇上?司徒修差些笑出聲。

    憑什麼?許家又不是他外祖家,要求怎麼也該是許貴妃罷?不過……外面都傳他與司徒璟兄弟情深,他去求一求又如何,養大的養母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怎麼能不去?他站起來:「娘娘說的是,我既然來宮中,原本也該去見一見父皇。」

    他向她告辭。

    許貴妃露出些許愧意:「不是萬不得已,我原也不想麻煩你,我向來只願你快快活活的,什麼憂愁都沒有。你去見皇上,假使皇上不聽,千萬莫逞強,知道嗎?」

    滿臉的慈愛,好像是他自己要去,不是她開的口。

    司徒修垂下眼帘:「這算不得什麼,比起娘娘對我的照顧,這實在連萬分之一都算不上。畢竟要是沒有娘娘,我指不定,都已經死了呢。」

    他轉身而去。

    許貴妃看著他背影,心想憑司徒修的本事,應該還是能讓皇上稍許多給些時間,畢竟那是她的父親,哪怕她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到底也會疼,因為她知道,失去娘家這個支柱,意味著什麼,恐怕再難與司徒熠相抗衡了!

    她捏緊了拳頭,司徒熠,薛家,這仇她將來一定得報!

    前往乾清宮的路上,馬毅道:「王爺真要趟這渾水?」他滿心不解,明明在早前,主子已經與他們表明,他不再願意相助司徒璟,到手的東西,但凡重要的,也沒有再與司徒璟分享,怎麼這回還為這事兒去見皇上。

    司徒修淡淡道:「該做的還得做。」

    假使他真的一點兒不管,不說要惹許貴妃懷疑,便是父皇都會奇怪,畢竟一直以來,他是那麼愛護自己的五哥,愛護著許貴妃!真要抽身而去,未免顯得太過突然了。

    聽說他來了,司徒恆成冷聲道:「來為許家求情?」

    雖然早前司徒恆成還有些懷疑,可昨晚上證據到位,一早有官員稟告於他,司徒恆成此刻正滿心惱火,他曾對許家寄於重望,也以為許侯爺能勝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職務,結果他卻以權謀私,導致官員冤死,叫他這個信任他的君王,顏面無存!

    要知當初可是他親自任命許侯爺去插這樁貪墨案的。

    實在是膽大包天,司徒恆成猛地將手中硃筆擲於地上,對兒子發火:「你也在戶部待過,怎沒有早早發覺?可是為偏袒璟兒?」

    「兒子委實沒有察覺,再說,真要偏袒五哥,偏袒許家,今日也不會有這件事。」司徒修很冷靜的道,「還請父皇三思,許侯爺乃娘娘的哥哥,也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依兒臣所見,此事興許是冤枉,請父皇……」

    司徒恆成聽得不耐煩,冷冷道:「是貴妃要你來求的?」

    「不曾。」司徒修忙跪下來,「是兒臣自己……」

    司徒恆成道:「退下去罷!

    這事兒昨日就發生了,許貴妃沒有露面,司徒璟也沒有,倒是他一個外人過來相求!想起為司徒淵,司徒璟作為弟弟,還曾求情幾句,如今是他親舅舅,倒來避嫌了?一個個心懷鬼胎,唯這兒子有片赤子之心,從不替自己打算,難怪司徒弦月說他有些痴氣,希望他不要捲入爭鬥,一輩子安安穩穩便罷了。

    司徒恆成思忖片刻,起身前往長春宮。

    ☆、第093章

    ?  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現,許貴妃眼睛哭紅了,來不及收拾,連忙迎到殿門。

    她儀容不整,司徒恆成掃了一眼,徑直走進去。

    「皇上。」許貴妃跪下請罪,「不知皇上前來,妾身失禮。」

    「什麼失禮不失禮,現在這情況,誰心裡都不好過,更何況你是他女兒。」司徒恆成道,「起來罷。」

    她聽命,但立在一邊並不說話。

    他來了,她都不相求,這份耐心著實厲害,司徒恆成想起她才入宮時,天真單純,並不知算計,因他寵她,也曾被韋氏打壓,她只知道與他哭訴,像個被欺負的小姑娘。後來漸漸的,她很少這樣了,性子收斂起來,變得端莊賢良,為他生兒育女,叫人挑不出錯處,所以他才晉封她為貴妃。

    這些年,她也一直做得不錯,要不是許家出事兒,或許他們會一直平靜的過下去,但人心總是難以預料。

    司徒恆成看著她問:「你沒有話想與朕說?」

    許貴妃搖搖頭,眼淚卻忍不住落下來。

    司徒恆成沒有耐心,眉頭皺了皺道:「你大哥的事,你當真是一點兒不知?當年查戶部貪墨案,朕信任他,判決後,甚至誇他公正嚴明,不偏不倚,叫案子水落石出,還升了他的官職。」他頓一頓,聲音陰測測的,「朕現在才知,朕這是,打朕自己的臉!」

    許貴妃臉色突變,忙又跪下。

    「你仍是無話可說?」

    他此番來,像是興師問罪,許貴妃不能再裝,抽泣道:「大哥入獄,妾身如遭挖心之痛,然妾身不敢去求皇上,怕皇上為難,也怕擾亂公正!可皇上,妾身一片丹心可昭日月,那樁貪墨案,妾身一無所知,大哥也不曾提起,而且妾身也不信,大哥他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定是冤枉!」她膝行幾步,匍匐在司徒恆成腳下,「還請皇上徹查!」

    殿中一片靜寂,司徒恆成並沒有立時說話。

    此樁事情一出,他便猜出許侯爺的目的,藉此事在戶部剷除異己,又順便拉攏幾位官員,抱成團好對付司徒熠的勢力,聰明如許貴妃會不知?許侯爺還不是為她這個妹妹,為司徒璟這個外甥!

    為最後那張龍椅。

    作為父親,自然寒心,他一日日對這幾個兒子越發失望,恨不得將他們一起打發到邊疆去,永不回來,可華國怎能不需要儲君?將來他駕崩,還得有個人來守著這大好江山!

    司徒恆成想到這兒,有瞬時的心灰意冷,只兒子們是他親生的,再怎麼樣,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淡淡道:「朕自然會查清楚,你好好歇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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