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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他笑一笑,搭著司徒熠的肩膀走了。

    司徒璟在嘆氣。

    他沒想到今兒會是這個結果,又有些怪司徒修:「你怎得那麼老實,就這麼認了?火兵營才設立沒多久,有些疏漏也是常事,便是名將未必樣樣考慮得當的!」

    「算了,本也有我的責任。」司徒修微微抬起頭。

    夜空浩瀚,上輩子他不曾看透,以為自己總能贏得想要的東西,以為司徒璟做皇帝了,他這一生也能逍遙無憂,然而,他不過是枚棋子,如今自大如司徒瀾也是一樣,他們做兒子的,何時能敵得過父親呢?

    該爭的得爭,該放的他就得放,正如裴臻提醒的,有時候退一步不是壞事。

    他一雙黑眸深不可測,好像潭水般,不知底下沉澱了什麼。

    司徒璟在瞬間,心頭竟是一沉,也不知這是什麼感覺。

    好像,這個弟弟忽然離自己有些遠了。

    他笑著把手放在他肩頭:「也罷,既然你不後悔,如今塵埃落定,想要搶回也搶不了了。走罷,咱們再去喝幾杯!」

    「五哥,五嫂還在等著你呢,喝什麼?」司徒修掰開他的手,笑道,「你快些回去罷。」

    才想起袁妙惠,司徒璟怕她又生氣,忙與他告別一聲。

    司徒修沿著宮中長路,慢慢走著。

    夜色深沉,好像這條路總也走不到盡頭似的,想起自己那一生,也不過短短二十來年,就那樣消逝了,他忽然覺得無比的孤寂。

    裴臻到很晚才回來,兵馬司不止來了大理寺卿陳大人,後來還來了錦衣衛指揮使賀方平,如今不管是周繹,或是幕後之人,只怕誰也做不了什麼,那麼只要裴應鴻真的沒有殺人,就一定不會有事。

    二老聽到這消息總算鬆口氣。

    下人們也去四處告知,裴玉嬌終於能安睡,她原本真的很擔心裴應鴻,本來他已經逃過一劫,沒有娶甄姑娘,誰想到又惹了人命案,幸好沒什麼事兒,她終於能放心了,可就在這時,忽然聽見窗棱上發出輕微的敲擊聲。

    噹噹當三下,她嚇一跳,原是想叫竹苓去看,可不知為何,心頭忽地生出一種異樣之感,她也不知這是什麼。鬼使神差的自己起來,走到對面,把窗口打開。

    他立在月光下,笑容清淺,輕聲道:「看來咱們兩個還算心有靈犀。」

    頂著夜色,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可仍是那樣清貴,高不可攀,裴玉嬌怔了怔,問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突然想看看你。」他把手伸進來,摸摸她的臉。

    手指冰冷,像冬日裡的雪。

    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裴玉嬌渾身一縮:「怎麼會想來看我?今兒發生了那麼多事。」她緊一緊披著的外衣,微微笑道,「不過爹爹說,哥哥沒事兒了。」

    「我知道,但是我管著的火兵營沒有了,父皇叫我反省,交予四哥管。」

    「啊,是你管的?」裴玉嬌還不知,忙安慰道,「這也沒什麼,不是有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說不定哪天還是你管呢。」反正司徒瀾沒個好下場,那麼,自然還會輪到司徒修的。

    他笑起來。

    對面的人兒眉眼彎彎,笑容溫和,像是黑夜裡的一盞燈,他看見她,果然心情就好了。

    「你剛才在做什麼?」他問。

    裴玉嬌皺眉,將外衣給他看:「你沒瞧見嗎,我本來要睡覺了。」

    是啊,她披著頭髮呢,假使他們已經成親,這會兒他就能抱著她睡了,司徒修有些可惜。

    「這麼晚,王爺是不是……」裴玉嬌想叫他回去,可一想到他不准自己說讓他走,又抿住了嘴,換了個法子道,「你這樣會凍著的,不對,你來我這兒,沒別人發現嗎?咱們家,夜裡好多侍衛的。」

    司徒修道:「還沒有本王來不了的地方。」

    「吹牛。」裴玉嬌撇嘴兒,但又好奇,「你怎麼來的?」

    「叫馬毅把人引開了。」他笑,所以很快裴臻就要發現,他道,「你過來些。」

    她不肯。

    他道:「那本王一直站在這兒,你陪著本王嗎?」

    這麼冷的天,他瘋了?裴玉嬌沒奈何,只得把頭從窗子裡探出去,他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又親了親她的臉,笑道:「真乖,晚上做夢記得夢到本王。」

    她紅了臉,一下把頭又縮了回去,把窗一關:「王爺快些走罷!」

    有東西隔著,她可以說了,不怕他又罰她。

    司徒修在外面輕聲一笑:「本王走了。」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靜寂無聲,她忍不住又偷偷打開窗,迎著風,外面的窗欞上,插著支淡黃色的金梅。

    摘下來,放在鼻尖一嗅,清香撲鼻,她微微笑起來,心裡莫名的甜,好像吃了塊糖一樣。

    ☆、第072章

    ?  不到兩日,裴應鴻就被放出來了。

    馬氏拉著他上上下下的看,生怕他在獄中被人欺負,裴玉畫湊近了聞到一股子臭味,捏著鼻子道:「真難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掉到臭水溝里去了呢!」

    之前擔心的要命,現在一見到又沒有好口氣。

    裴應鴻嘻嘻一笑:「我聽大妹妹說,你昨兒很著急,一個人衝到王府去了,是不是?」

    「誰管你啊。」裴玉畫斜睨他一眼,「我是去瞧爹爹的!」

    見兩人還顧得上鬥嘴,太夫人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洗澡換身衣服,現在這身就扔了,往後莫再穿。」

    進過牢獄的,都嫌它晦氣。

    裴應鴻應一聲,朝長輩們行一禮轉身走了。

    出得上房,在甬道遇到林家人,林泰笑道:「果然沒事兒。」

    「連累表舅,表舅母擔心!」他忙道,雖是大房的親戚,但他們大房二房不曾分家,很是親密,也跟著裴玉英,裴玉嬌她們一樣稱呼林家的長輩。說話間,他目光落在林初雪身上,她穿了件棗紅色的襖子,面色白皙,一雙丹鳳眼正關切的看著自己。

    他喚道:「大表妹。」

    林初雪抿嘴一笑,眸中歡喜表露無遺,替他高興。

    他也笑起來。

    陸氏瞧著這一幕心中一動,要說起來,裴應鴻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兩家還是親戚,若是能結親,那是再好不過的。只侯府之家,男兒家都是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又有些捨不得女兒,念頭閃過,猶猶豫豫。

    還是得跟相公商量下才好!

    他們去得上房時,裴玉英來了,正跟裴玉嬌親親熱熱的說話:「我就想著大哥必定無事,今兒來瞧瞧他,順便也瞧你,省得過兩日你又來請我。」她挽著姐姐的手,「冬天冷,你要做那些繡活,還是緩一緩,等開春了罷,不然手指會凍傷。」

    陸氏笑道:「兩個人感情真好,瞧著都高興。不過玉嬌啊,玉英說得是,針線活不用著急,你便是嫁去王府,還不是能做了送與家人?」

    太夫人道:「可不是,光陪著我就行了,多說說話。」

    裴玉嬌答應一聲,笑嘻嘻拉著裴玉英去望春苑坐。

    妹妹難得來,她自然是不放手的,非得留到晚上才行。

    十一月里難得的晴朗,卻也乾燥的厲害,沈夢容從翰林院回來,連喝下好幾口水,方才覺得舒服些。他拿起筆,在宣紙上寫字,外面小廝推門進來,笑道:「少爺,裴家公子放出來了,案子已經查清,並不是他殺的。」

    他鬆了口氣,前日懷王大喜,卻鬧出事端,聽聞裴應鴻也捲入其中,他當時就使人去四處打聽。

    小廝詢問:「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他搖頭:「無事就好了。」

    自從那天她被司徒修帶走,他便沒有再去裴家,也是那時他才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什麼,他沒有司徒修那樣的志在必得,全心全意,他信口說娶她,更多的卻是來自於父母的壓迫,他的反抗。在這一點上,未免兒戲,假使他能再深思熟慮些,絕不該急於求成,但現在,終是晚了,她已被指婚,依司徒修的脾氣,自己再去裴家,只能給她帶來麻煩。

    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他垂眸看向宣紙,腦中卻浮現出那日銀杏樹下,她坐在他身邊,恬靜安然。想起她輕聲答應自己,他嘴角不由翹了翹,骨子裡她仍是痴得很,念著別人對她那一份好,就很容易知足,這世上,再沒有像她那樣單純的姑娘。

    他目光有些模糊,大概便是如此,那楚王才會喜歡她罷,他比自己更喜歡她,不惜讓她當王妃。

    手中筆忽地落下,將宣紙染黑了一片,他與她早無可能,然而這教訓也終令他明白,人生該承擔什麼,又該堅持什麼。

    抬頭看向窗外,枝椏橫斜,遠處竟有鞭炮聲隱隱傳來,恐是孩童玩耍,零星就那麼幾聲,但春節,新的一年,終於是要到了。

    各家忙忙碌碌,互相間送著節禮,備下年貨。

    姑娘們在討論著過年穿什麼新衣,孩子們想著過年不用念書,想著那些美味的點心,處處都洋溢著歡快,這會兒裴玉嬌,裴玉畫早不跟女夫子念書了,二人今日在後院看裴臻教裴應鴻,裴應麟拳術,偶爾裴玉嬌也跟著打幾拳,只她穿得厚實,大棉襖,大棉裙,不像男兒們冬日裡都著短打,活像個大糰子似的,逗得他們直笑。

    裴應麟叫道:「哎喲,大姐您能別打了嘛,我都沒法練了!」

    裴玉嬌瞪他:「我馬上沒空學了,你吵什麼,你背過身不看我就是。」

    裴應鴻噗嗤一聲:「你去了王府,跟王爺學也一樣,他不也有功夫嘛。」

    裴玉嬌呆住了。

    這真能行?但是一想到他上輩子教人的狠毒勁,念書都這樣了,練功夫萬一練不好,不知道怎麼樣呢,爹爹教得不耐煩,都要往那兄弟兩個屁股上踹幾腳的,她怎麼挨得起?她連連搖頭。

    裴臻也難以想像女兒跟女婿學功夫,只想著司徒修還真聽自己的話,將火兵營讓出來,又覺得或許可行?他笑了笑,問裴應鴻:「如今燕王管著,可有哪裡不對?」

    提起這個,裴應鴻嘲諷的笑起來:「他管什麼呀,成天只知道睡女人……」想到兩個妹妹在,他收了嘴,「每天光是來點個卯,只靠著幾位統領操練,自己都不下功夫,要真去兩浙,不輸才怪!」

    裴臻點點頭,燕王向來以狡詐出名,只奈何點子多,卻做不成大事,便是讓他得了營又如何?還不知已動了太歲爺頭上的土。

    他道:「你別管這些,該操練還是操練。」

    裴應鴻答應一聲。

    過完年開春後,選得一個吉日,楚王府陸續送來了聘禮,禮官念單子:「南珠兩盒,金荷蝴蝶簪兩對,梅花祝壽簪兩對,金鳳釵四對,金手鐲四對,紅寶,藍寶各八塊,蜜蠟珠子二串,碧石二串。狐皮裘一件,紫貂裘一件,銀鼠皮褂一件,細羊皮袍一件,五色彩緞五匹,織金緞十匹,象牙梳子二對,紫檀花插二件,紫檀八寶格兩座,金鑲玉痰盂二件,雲石屏風一座……」

    那禮官念半天都沒念完,府中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都說皇家娶妻不一般,要不是親耳聽見,難以想像,別人說起十里紅妝,太夫人心道,便是二十里嫁妝抬出去,也難比得上這些貴重。馬氏心裡未免酸溜溜,只她嫉妒歸嫉妒,理智尚存,一家絕對不可能出兩位王妃,故而已有楚王妃,少不得他們二房還得靠著他們,臉上也是笑眯眯。

    丁香走了一圈回來,笑著與裴玉嬌道:「都不知有那麼多東西,太夫人又令人去理了一件庫房出來,多少人羨慕姑娘呢!」

    裴玉嬌笑了笑。

    上輩子好似也一樣有很多聘禮,可家裡愁雲慘霧,比起那會兒,不管是祖父祖母,爹爹,好像都沒有那麼生氣了,可見終究是有些不同的,結局定然也不一樣,她低下頭把針線刺入鞋幫,前陣子給誰都送了東西,哪怕是馬氏,她都送了一對兒荷包。現在她再給爹爹做兩雙鞋,做完,想必就要到三月。

    那時,她該離開家了。

    雖然一早知如此,可心裡仍是酸酸的,她捨不得。

    然而時間不等人。

    清明節過去,轉眼便到三月初六。

    楚王迎娶楚王妃的日子。

    望春苑裡,裴玉畫把她嫁衣攤開來,並不掩飾眼中的羨慕,嘖嘖兩聲道:「咱們三個人里,也只有你能穿了,我這輩子可當不了王妃,瞧瞧,真是漂亮。」她挑眉道,「比懷王妃那件還漂亮!」

    裴玉英知她小氣,現在還在惦念著袁妙惠的不好,由不得笑了笑道:「你啊!以後見到,可不能這樣直來直去的。」

    「我曉得,總歸是大姐的嫂子,誰還不知道裝樣呢。」裴玉畫道,「來,大姐,我們給你穿嫁衣。」

    裴玉嬌站起來,伸開兩隻手。

    這時沈時光,還有蔣夫人,馬氏一起進來,都送了添妝,蔣夫人還帶了蔣琳托的一支金釵。

    裴玉嬌得了禮物,一一道謝,沈時光笑道:「我在京都,便覺你們幾個最好,只你又嫁了,往後更見不到面。」

    「不會,我會經常回來的,到時候請你來。」裴玉嬌心直口快。

    眾人都笑起來。

    她們給她把嫁衣穿上,鮮艷濃烈,牡丹花富貴,越發襯得她容顏嬌美。

    裴玉英又給她戴鳳冠,一下將她壓得把頭都縮了起來,宮裡派來的女官哎喲一聲:「這可不行,頭得抬高些,王妃娘娘,再重您也得承著。」

    比起尋常的鳳冠,這王妃的是更重,六支大金鳳都是赤金,還鑲嵌了許多明珠,裴玉畫看著笑:「身份高,別的地方比咱們是受苦些,這衣服也是重,三月還在冷,我剛剛掂量了下,好幾十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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