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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他紋絲不動,手箍住她的腰,淡淡道:「馬上是本王妻子了,怕什麼,等到皇宮那兒,本王自然悄無聲息下去,不會讓人瞧見。倒是你一會兒大喊大叫的,路人只當裡頭在做什麼,這可就怨不了本王了,是不是?」

    說得好像還是她的錯,裴玉嬌壓低聲音道:「你這是欺負我!」

    「給你當墊子還不好?多少人都求不來。乖乖坐著,別動來動去,底下轎夫不好抬,萬一摔一跤,咱們這樣滾出去不好看。」

    簡直是油嘴滑舌,裴玉嬌回不出話,閉上嘴不理他。

    轎中一片安靜。

    兩人相依相偎,貼著的部分漸漸發熱,他想起上輩子的親近,一時竟有些心猿意馬,勉強壓下來,摸摸她發上珠釵道:「這套頭面何時打的,有些老氣,等你二十來歲戴還差不多,不入宮的話便放著。像你這年紀用些瑪瑙,珊瑚最好了,或是珠花。」她生得甜美,最合適紅色,或是可愛的首飾,襯得她嬌美動人,有時候梳個花苞頭,纏著珠串就已經很漂亮,在記憶里,一直都是如此。

    裴玉嬌還在生氣,不想理他,只暗自心想,他怎的那樣奇怪,還與她說首飾!姑娘家的東西,他原本不是不屑管的嗎?不過到底不是同一個人了。

    得不到回應,他去捏她粉嘟嘟的臉。

    她吃痛,這回再難忍耐,手摸到他的腿,用力掐了一下。

    他眉頭略皺。

    這輩子,她膽子真大了,竟然掐了他好幾回!

    打鬧間,轎子停了,聽到轎夫道:「王爺,前頭就是宮門了。」

    司徒修有些不捨得,然而這等情形也實在不合適讓人瞧見,他輕聲道:「一會兒再見。」

    他放下她,彎下腰從轎中走了出去。

    裴玉嬌心想,一會兒是什麼意思,難道等會還要見到他?但說起來,既然是安成公主的生辰,王妃們都來了,作為哥哥,司徒修確實也該到場的,是了,他還說漏了人,幾位王爺,她也會見到呢。想起司徒瀾,她心頭湧起一陣反感,那天聽見他與甄姑娘偷情,著實叫人噁心,幸好與幾位王爺,至多見一見就罷了。

    到得宮門口,她下了轎子。

    早有宮女們領路,其中一個撐著傘笑道:「裴姑娘,請往這兒走。」

    她瞧一眼,一點不認得。

    兩個丫環跟在她身後,也是頭一回來宮裡,只覺頭暈眼花,都不敢往四處看,低頭踩在雪裡,覺得腳背一陣的冷。

    幾人往皇后所住的坤寧宮而去。

    離著有些遠,哪怕是有傘擋著,她的裙擺上很快也沾滿了雪花。

    又過得一刻鐘,終於看見殿門了,竹苓跟丁香都怕主子受凍,眼見要到了,齊齊鬆一口氣,宮女卻停下了腳步,朝前行一禮道:「見過楚王殿下。」

    他竟然比自己快!

    裴玉嬌抬起眼,看到他立在不遠處,不像在轎中那般無恥,此刻俊臉冷肅,穿著件深紫色雲紋錦袍,披銀狐裘,長身玉立,如雪中青松一般,馬毅在後面給他撐著傘,他袍腳也滿是雪白,走一步,便抖落下來。

    他是朝她走來的。

    裴玉嬌行禮:「見過王爺。」

    他與宮女道:「你們先走,我有話與裴姑娘說。」

    眾人皆知他二人明年就要成親,故而也無甚驚訝,宮女們應諾。

    竹苓見她們走了,忙要給她撐傘。

    司徒修卻從馬毅那裡接過傘,遮於她頭頂。

    他親手給她撐著。

    裴玉嬌一怔,抬起頭瞧他。

    他道:「走罷,本王與你一起去。」

    二人並肩而行。

    那感覺奇妙,像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往前走著,臨到殿門口,瞧見那朱紅大門,巍峨殿堂,玉白色的圓柱筆直朝天而上,她的腳竟不能再抬起,不能再往前,不能再動彈。

    她突然想起,那天被毒蛇咬到中了毒,躺在御花園裡,皇后娘娘,許貴妃,王妃們都湧上來,她那時並看不清她們的臉,也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那時極為喧囂,好像亂了套。在一片漆黑中,一片模糊中,她最後又被抬回楚王府。

    留在記憶里的,只有冷冰冰的被子,青色的蚊帳。

    誰也沒有來救她。

    誰也沒有。

    她僵住了,渾身冰冷。

    好像血液都凍結了起來。

    直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她。

    她聽見他在耳邊道:「別怕,以後本王會一直陪著你。」

    陪著你,不讓你這樣死去。

    不讓你這樣離開我。

    所以這條路,你註定要與我一起走。

    她抬起頭看他,他深邃眼眸好像汪洋大海,訴說著千言萬語。

    她卻不知,只終被這句話打動,輕聲道:「你不許騙我。」

    不許再去那麼遠的地方,將她一個人留下來。

    他笑道:「不騙你。」

    笑容里藏著真誠,她有些歡喜,竟搖了搖他的手。

    纖長的手指握住他的,搖了三下。

    他笑容更深,牽著她往前走入殿內。

    ☆、第066章

    ?  許貴妃是最早到的,另外還有晉王妃薛季蘭,袁妙惠,安成公主,四人正說著話,聽見宮人稟告,俱都往前看去,只見司徒修與裴玉嬌攜手而來,正如一對璧人。

    許貴妃雖然早前便知裴玉嬌生得漂亮,但今日隆重打扮,還是叫她頗是驚訝,一個痴兒,竟有這等容貌,難怪冷淡如司徒修,對她念念不忘,她一時面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司徒修這時方才放開她的手,二人上前見禮。

    她動作端端正正,很是從容,許貴妃笑道:「到底是東平侯府的姑娘,瞧著氣度便不一般,坐下罷,莫要拘束。」又看向司徒修,「幾位王爺都在付澤閣聚著,也不知在說什麼呢。」

    「那我去看看他們,叫著一起過來。」司徒修看著裴玉嬌道,「你莫怕,娘娘,王妃們都很和善。」

    裴玉嬌點點頭。

    這份愛護一點兒不掩飾,等到他走了,薛季蘭輕聲笑道:「可教我開了眼界了,誰不知道七弟的脾性,原來這也能改的。」

    裴玉嬌低垂著頭,微露羞澀。

    要不是今日親眼瞧見,袁妙惠也確實不知司徒修對著裴玉嬌竟是這般態度,與平日裡判若兩人,還真不知他看上裴玉嬌哪一點呢,難不成是會騎馬不成?可那日說得好聽,男兒家誰不喜歡有點兒才學的姑娘,真要在家裡舞刀弄槍,早惹人嫌了!她斜睨裴玉嬌一眼,她仍低著頭,好像並不知怎麼搭話。

    剛才大大方方,總是家中太夫人教的,一會兒准得露出馬腳。

    她道:「裴姑娘那樣可愛,我只請她了一回,就喜歡上了,下回,你還得來我家中玩呢。」

    薛季蘭打趣:「下回得要去懷王府了罷?」

    這個月,袁妙惠就要嫁人的,聞言臉微微紅了紅。

    燕王妃朱玫,常寧公主,還有幾位王爺陸續來到坤寧宮,皇后娘娘韋氏也才將將出來,比起往前蒼白的臉,憔悴的神色,已經好上許多,她穿著深青色繡朱雀的常服,頭戴寶花樹,雍容華貴,又有幾分往前睥睨六宮的威嚴。眼見眾人上前行禮,她雙手一抬,微微笑道:「今日梅兒生辰,同聚一堂熱鬧熱鬧,無需多禮。」又問許貴妃,「御膳房可準備好了?另外樂官伶人,本宮早前便吩咐此事,可曾演練好?」

    原先她幾乎放了權,因她膝下就一個兒子,也是太子,所有的希望都放於他身上,誰料一朝毀於一旦。許貴妃曾想著,韋氏病重大抵是不行了,可她慢慢好了,今次甚至借著安成公主的生辰要重新掌權。許貴妃暗自冷笑,但這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便是再忍一陣子,又如何,這十幾年她都忍了下來!

    「妾身昨兒使人去看過,若是安成公主瞧了,定然歡喜。」許貴妃回答。

    常寧公主端著茶盞淡淡道:「貴妃娘娘說好,定是好了,誰也沒有娘娘你精通此道。」

    雖然一入宮,許貴妃便很得寵,然也曾受過冷落,當年為挽回司徒恆成的心,她不惜學舞,跳傷了一條腿,惹得司徒恆成大為憐惜,而常寧公主是韋氏所生,自然痛恨許貴妃,常對她出言諷刺。

    許貴妃心裡惱恨,面上從不怪責,不然她怎麼賢良大度呢?

    但因這一點,常寧公主更是不收斂了。

    倒是司徒璟見生母受委屈,很是不滿,淡淡道:「蓮妹妹,你這陣子使人頻繁出宮,莫非是要買禮物送與梅兒?」

    兩位公主一名司徒蓮,一名司徒梅。

    常寧大怒:「你還盯著我不成?」

    「只是隨從遇見你的黃門罷了。」

    兩人唇槍舌劍,裴玉嬌的頭垂得更低,每次皇家聚會就沒個安靜的時候,便是面上和和氣氣,也不能不叫你提防,故而她很不喜歡這種場面,幸好韋氏打斷了他們,使人端來點心瓜果,還有樂官伶人前來獻曲。

    一時絲竹聲聲,繞樑而起。

    她鬆了口氣,只管抓點心吃,視線幾不與人接觸,除非有人實在要與她說話,便答上兩句。

    裝啞巴是她的強項了。

    幸好御膳房的東西好吃,倒也不難過。

    袁妙惠瞧著她,暗暗好笑,別的王妃們或多或少都交談幾句,要麼細心品析歌舞,唯有她只知道吃,還不是個痴兒嗎?

    當然這現象,誰都發現了,許貴妃暗暗搖頭,果然仍是不聰明,渾身冒著憨氣,但這樣也好,太精明的反而叫人提防,誰知哪日會不會攛掇著司徒修去爭太子之位呢?男兒家的耳根子軟,床頭風吹吹難說,如今像她這等人必是不會的。

    只要兄弟兩個感情好,司徒修就不會來與司徒璟爭,他打小就知道這個道理,要不怎麼功勞都分一半給司徒璟呢?就說火兵營,他與皇上提起的時候,便說是五哥先想到的,還有鬧水災一事兒,想了許多主意,最後還是由司徒璟去上奏皇上,得了不少誇獎。

    她這半個兒子,委實不錯,懂情誼,懂分寸。

    「將我這一碟鵝油捲兒送與裴姑娘。」她看裴玉嬌差些把這都吃光了,可見愛吃。

    宮人端過去。

    豈料韋氏此時卻也使人送了一碟點心予她。

    兩碟幾乎是同時到,裴玉嬌嚇一跳,這是怎麼回事兒?她一點沒招惹誰啊,幹什麼都送東西來?她有點蒙,連忙起身欲向二人道謝,誰料太著急,把案幾碰得一搖晃,桌上的果酒倒下來,潑在她裙裾上。

    袁妙惠看得噗嗤一笑,朱玫見這未來楚王妃那樣愚笨,也是嘲諷的笑起來,倒是薛季蘭,連忙叫宮人過去。

    許貴妃嘆口氣。

    韋氏道:「快些帶裴姑娘進去換條裙子。」

    聲音難得的溫和,裴玉嬌很羞愧,知道自己丟臉了,連忙提著裙子跟宮人往裡頭走。

    路過司徒修面前案幾,她飛快的朝他看了一眼。

    畢竟自己是未來的楚王妃,他此前專程來看看他是否妥當,便是怕她丟臉,她那時還信誓旦旦的說,她知道該怎麼做。可結果皇后娘娘跟許貴妃一起送點心給她時,她竟然就慌了,把酒撞倒,別人暗地裡肯定在笑話她,也在笑話他了!

    她覺得自個兒有些對不起他。

    可司徒修臉上並沒有惱意,但也沒有別的表情,一如外面的雪,安靜的落下。

    她來不及多看,朝前走了。

    坤寧宮的內殿裡,宮人找了條撒花裙給她,抱歉道:「只能將就穿了。」總不好用韋氏的裙子。

    「無妨的,都是我不好,這是你的裙子嗎?」裴玉嬌哪裡有臉挑三揀四。

    她臉色紅紅的,動作又快,急著往身上套,宮人抿嘴一笑,暗想這裴姑娘當真可愛,一點兒沒有架子。不然便是撒了酒,以她這等身份,也不必太過介意,她笑道:「是奴婢的,奴婢給您穿上。」

    說話間,卻又有宮人前來,傳話道:「娘娘說將那條才做好的花間裙給裴姑娘換上。」

    起先那位宮人吃了一驚,那裙子原先做好是要送與常寧公主的,不過常寧公主還不知,娘娘竟轉送給裴姑娘?她心裡雖有疑惑,可到底是不敢質疑的,連忙從箱子裡把那條裙子找出來給裴玉嬌穿。

    光滑柔亮的緞子實在漂亮,每道界都繡了粉色的花,有花骨頭,有半開的,也盛開的,華貴非常,裴玉嬌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何要送那麼好的裙子給她,但轉念一想,好似上輩子,她嫁給司徒修之後,韋氏也送過好的,她這人苦命,原本就一個兒子,被廢了囚禁不說,後來還死在和光宮,太子死後,她又病了一場,一夜間滿頭白髮。

    可無功不受祿,她不該拿,但現在裙子髒了,好像不穿也不行。

    宮人笑道:「娘娘賜予的,還能不要?裴姑娘快些穿了罷,這是娘娘一片心意。」

    裴玉嬌只得穿了。

    回到大殿,那裙子亮眼,款款走動間,花兒好像慢慢在裙中開放了一樣,漂亮的驚人,朱玫轉眼間看到司徒瀾的目光釘在裴玉嬌臉上,心裡就惱上了,她嫁給這丈夫委實也是倒霉,原先被禁足還願意親近她,最近是一點不願花費功夫與她敦倫了,只知道往外跑,現在看到弟妹竟也能有這樣的眼神,她差些被氣死!

    裴玉嬌先向韋氏與許貴妃行禮後,方才回案幾前坐下。

    瞧著這嶄新的裙子,許貴妃暗地裡挑了挑眉,韋氏做這一齣戲又是為何?需知司徒修可是她養大的,如今長大了,能幹了,她這從來不聞不問的母后,莫非還想著拉攏他,真正是可笑!

    裴玉嬌坐定後,繼續吃點心,不看任何人,好像心裡沒有任何想法似的,只知道美味。

    好不容易等到席散,她與眾女眷告別,往轎中走去,只坐在轎子裡,卻並不心安,剛才司徒修與幾位王爺說話,她不好接近,他也沒看她,不知為何,想到剛入殿時,他牽著自己的手,忍不住就有幾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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