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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只高興過後,她又想到一件事兒,擔憂道:「沈老爺,沈夫人不會同意呢。」
沈夢容道:「你如今在外面,名聲挺好的。」
不像以前,人人都說是痴兒,妹妹也在父親母親面前說過她好話。
是這樣嗎?裴玉嬌有些疑惑,她低聲道:「不管成不成,你都得快些。」
「多快?」沈夢容問。
她眉頭微微擰了擰,身子側過去些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原是楚王想娶我,所以才急著嫁人的。」
沈夢容笑了,原是為這,他一點不驚訝。早前就看出來司徒修對她不一樣,原來還真要娶她呢,他道:「那是得快些,我今兒就去與父親母親說。」
她嗯了一聲,猶豫會兒又道:「若是不同意便罷了,你犯不著為此引得父母不樂。」
畢竟是天上掉餡餅,有時候不能期望它是真的。
他點點頭,伸出手在她的烏髮上輕撫了一下,若絲緞般柔軟,垂眸瞧見她面色平靜,對將來的結果好似也不是很熱切,心裡突覺被什麼刺了般,忽然有些惆悵起來。可轉念一想,此念頭瞬間而起,到底又真的能關乎一生?
他此時並不知。
裴玉嬌站起來道:「我走了。」
他道:「好。」
她從台階上起來,伸手拍了拍裙子,銀杏葉落下來,好像飄飛的蝴蝶。
他看著她消失在遠處。
眼見裴玉嬌才來,裴玉英輕聲道:「你去哪兒了,莫是在園子裡迷路?」
「回頭再與你說。」裴玉嬌小臉紅撲撲的。
沈時光看在眼裡,想到剛才有下人稟告,說沈夢容留了她說話,她輕輕嘆口氣,大概哥哥真是瞧上她了,怎麼辦才好?也不知父親母親可會同意,她對裴玉嬌並沒有不滿,只擔心沈夢容為此與家人不和。
收斂起心事,她笑著招呼她們用膳。
正是午時了,裴玉畫品嘗著佳肴,稱讚道:「這道錦纏雞真不錯,咱們家廚子做出來的可沒這個味道。」
沈時光笑道:「你與淑瓊口味一般,她也喜歡吃這個。」
說起何淑瓊,裴玉畫好奇:「怎得你今兒沒請她來呢?我記得上回見到她,那是在徐家了,也不知出什麼事兒,沒告辭一聲就走了。」
這原因只有裴玉英跟裴玉嬌知道,二人默不作聲。
「我自是請她的,可她不願來,許是身子不舒服。」沈時光對何淑瓊的心意有些了解,知道她喜歡徐涵,只並不知她為人,當是因裴玉英要嫁給徐涵,她心裡難受,這也是人之常情罷,時日久了總能想開。
姑娘們在享受美食,沈夢容此刻正跪在二老面前。
沈周聽說他要娶裴玉嬌,大聲訓斥道:「你竟有膽子提這些!你母親為你挑了多少姑娘,哪一個不比那侯府姑娘差?」他在屋裡來回踱步,又回頭瞪著不聽話的兒子,「咱們家是,侯府一群舞刀弄槍的武夫,豈是門當戶對?下回別讓我聽到你再提這件事,下去罷。」
在父親無情的拒絕中,沈夢容好似回到九歲那年,祖母病重,他原想陪著祖母不去參加童生試,可父親訓斥他,強令他去,結果回來時,祖母已病逝,他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
父親總是這般冷酷,他自己高才,九歲考中秀才,便也希望他一樣。
如今,也希望他一樣,娶個如同母親般的妻子。
沈夢容抬頭看向蘇氏:「母親也不准嗎?」
蘇氏道:「夢容,聽你父親的。」
雖是初秋,這屋裡卻像是寒冬,沈夢容跪在那兒,想起妹妹沈時辰,除了祖母,時辰便是這家裡叫他唯一覺得溫暖的人了,然而她卻因他,卻因父親,在趕路時不慎在途中染病。那時他與父親說,哪怕只把妹妹一個人留在莊上都好,可父親一意孤行,冒著風雪帶他們回來,只因為聽說何大儒在京都,父親要帶他去見他。
胸口好似被稻糙堵著似的,他張開嘴透氣,父親母親站在面前,好像兩尊石像。
他突然笑了,一撩袍子站起來道:「若是不讓孩兒娶她,孩子這輩子便不娶妻了,翰林院,自明兒起,孩兒也不會再去!」
「你說什麼!」沈周大怒。
沈夢容轉身走了。
他這一生,恪守著父訓,聽從他教誨,然而到頭來,除了一身學識,像是連心都沒有了。
空蕩蕩的,仿若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此次,他不會再聽他的話。
他大踏步走了,留下沈周指著他背影一陣痛斥。
裴家姑娘們又待了一個時辰方才回裴家,裴玉英拉著姐姐問話:「到底怎麼回事兒?」
「沈公子說要娶我。」裴玉嬌紅著臉小聲道,「我也答應了,不過並不知他們家會不會同意。」
裴玉英嚇一跳:「真的?」
「嗯,他親口與我說的,叫我等陣子。」裴玉嬌嘆口氣,「可我覺得或許不成,他可是翰林院修撰呢,娶什麼姑娘不好?我算得了什麼,只聽他這麼說,也挺高興了,我原以為沒幾個男兒會娶我。」
裴玉英安慰她道:「你這樣好,他要娶你又怎麼了,再說,楚王還不是想娶你?」
比起沈夢容,司徒修也不差,人家還是王爺呢。
裴玉英突然覺得姐姐可真厲害!
裴玉嬌笑嘻嘻道:「難道是因為我變聰明了?」
「你長得也漂亮呀。」裴玉英捏捏她臉蛋,暗自心想,假使沈家能同意,妹妹嫁過去當然好,不過這樣就不能住在附近了,而且沈家,她今兒連沈夫人的面都沒見著,也不清楚二老的為人到底如何。
姐姐嫁了,那是長媳,肩上負擔的也挺重的。
果然世事沒有十全十美,裴玉英微微嘆口氣。
過得幾日,下起雨來,然傍晚卻熱鬧,鞭炮聲陣陣,曹國公府辦喜事,周繹迎娶許家姑娘許黛眉,百姓們紛紛出來觀看,順帶著搶些喜錢。
雨點落在芭蕉葉下,一串串滑落,好像美人兒的眼淚。
司徒修手裡執一盅酒,看著窗外,想起在雲縣的事,想必周繹遭受恥辱,一怒之下回頭去親近許家,故而才那麼快就成親了罷?原先,他是娶了孫家姑娘的。
「七弟,如今娘娘已求了父皇,想必早晚要下旨意於裴家的,來,幹了這盅酒。」對面的司徒璟笑道,「咱兄弟兩個都心想事成。」
司徒修笑笑,一飲而盡:「多謝五哥來告知。」
「說什麼傻話,便是娘娘不去求,我都要替你去與父皇說的,父皇不肯,我就跪一天,父皇向來心軟,豈會不同意?大不了,你也來,咱們一起跪著!到時候來場大雨,淋得好似落湯雞,那就更可憐了,這等樣子,便是鐵石心腸都會答應。」司徒璟一邊說一邊笑,給他夾最愛吃的佳肴。
幼時,司徒璟就很護著他,不知是因許貴妃的屬意,還是他心裡確實喜歡自己,司徒修想起那日中毒倒地後,許貴妃冷酷無情,可耳邊卻依稀聽見司徒璟的哭聲,比起許貴妃,五哥大概多多少少對他有些情誼罷。
可也與這傍晚的小雨一般,下過了,第二日照樣天晴。
他問:「稍後你可去許家慶賀?」
司徒璟道:「去啊,去瞧瞧二哥,三哥,他們定然在,你呢?」
「我就不去了,一會兒又被灌酒,你知道,我酒力不勝。」
兄弟兩個說了會兒,司徒璟便告辭去許家,司徒修想著裴臻的事情,如今雖然有許貴妃出面,卻仍不知父皇的心思。就像上輩子,他將裴玉嬌指給自己,叫人弄不清楚。
大概,還得再去見個人,才能更放心些,他出得王府,直往城外的蘭園而去。
☆、第053章
? 不管是哪座城池,過得戌時必關城門,禁止出入,故而聽說司徒修來了,司徒弦月有些驚訝,她手執羊毫,行雲流水般寫完《蘭庭賦》,起身前往花廳。
奴婢早已招待他在此等候。
落日餘暉下,年輕男子容貌俊美,雖與他父親有些相像,然更多的卻像他的母親張盈盈,一雙瞳孔漆黑而亮,肌膚賽雪。恍惚中,司徒弦月好似看到表妹十三四歲的樣子,手裡捧著花兒,嬌俏可人。
她幼時常去舅父家,與張盈盈情同姐妹。
後來她尚與許溫,張盈盈卻卻入了宮。
那天,她嬌羞的與她道:「姐姐,我不怕,我喜歡皇上呢,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喜歡了。」
猶記得那張臉,不知深宮的天真,卻又單純的叫人心疼,恨不得把什麼都掏給她。
她再也沒有與司徒恆成見過面。
那一年,她跟著許溫去塞外,住在蒙古包里,白天看牧民們放牧牛羊,夜裡聽著馬頭琴入睡。那短暫的一年,大概是她人生里最快樂最自由的時光,然而什麼都會到頭的,回到京都,許溫知道了些許往事。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眼中的刺痛,叫她如坐針氈,是她主動提出的和離。
彈指間,十幾年過去,盈盈的孩子這樣大了。
迎著光亮,她的眼眸突然有些酸澀。
司徒修輕聲道:「姨母。」
司徒弦月展顏一笑:「今日周許兩家結親,你竟然來這兒?」
「去那裡也是喝酒,我原本便不喜,想必他們也不會怪罪。」他坐在圈椅中,面帶微笑,「可是打攪姨母了?」
「知道打攪你還來?」司徒弦月坐於對面,吩咐奴婢端來香茗,「前幾年種的茶樹,今年長得特別茂盛,瞧著跟灌木叢似的,我閒暇親手制了些。你來得巧,正當這第一人了,來嘗嘗味道。」
他端起來聞,淡香撲鼻,又淺嘗一口道:「我第一次喝到這麼香的秋茶。」
司徒弦月輕聲笑起來,斜睨他一眼:「說罷,是為何。」
張盈盈去世後,她雖不在宮中,然逢年過節,都不忘去看看他,他從小什麼性子,如今又是何等脾氣,再了解不過。
這麼晚來,定是有要事。
司徒修放下茶盅,身子略微坐直了些,正色道:「什麼也瞞不過姨母,我是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而來。」
「哦,是那裴大姑娘。」司徒弦月冰雪聰明,「我聽聞裴大人最近親自予他大女兒挑相公,都是軍中將士。」她挑眉,「皇上又看重裴家,若是強迫裴大人,只怕要壞了君臣情誼,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司徒修頷首,「姨母說得不錯,只我心想,父皇心裡定然也是疼惜我的。」
手心手背皆是肉,但總有孰輕孰重。
司徒恆成雖然對幾個兒子不偏不倚,可滿朝文武百官,在心裡都有桿秤,選了自以為最有重量的王爺加以扶持,然而,司徒修一直不知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何地位。上輩子,他先是要立司徒熠為太子,後來又要立司徒璟,他這個兒子呢?父皇究竟是如何評判他的?
這話有試探之意,司徒弦月手指摩挲著茶盅,潔白的好似蓮花:「皇上自然疼你,為人父母,心意是一樣的。」她沉吟片刻,「你當真喜歡裴大姑娘?」
那時就曾來這兒見她,司徒弦月自然記得。
「是,所以我已請貴妃娘娘與父皇說了。」他注視著司徒弦月,「只不知父皇會否同意,姨母,我心裡忐忑,但裴大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
看起來很是執著,司徒弦月想起裴玉嬌,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般漂亮,性子卻單純,惹人憐愛,也難怪他喜歡,不惜來蘭園向她尋求幫助。
然而過去的十幾年,她怕他生母去世,遭受欺凌,暗地裡曾多次叮囑,有事可來找她,但他從未來過。
今次定是動了真心了,司徒弦月道:「皇上心軟,既是許貴妃求了,多半不會反對,」她看向他,眸色溫和,「皇上雖然寡言少語,卻很疼你,屆時定會答應,只是要委屈裴大人……」她說著頓一頓,「若你娶了裴大姑娘,可要待她好些。」
「自然,不然我也不會娶她。」司徒修聽司徒弦月那麼說,已知她答應,展顏道:「多謝姨母。」
司徒弦月笑道:「喝茶罷。」
香氣慢慢暈染了整座花廳。
裴家上房裡,裴孟堅,太夫人正與裴臻說話。
「到底是何事,急著讓嬌兒嫁人?」太夫人道,「原先你最是縱她了,招婿也是隨著她,可是有什麼瞞著我與老爺?」
裴臻笑道:「能有什麼啊,姑娘家……」
「混帳!」裴孟堅一聲怒喝,「老子雖不在朝為官,還不至於成瞎子聾子了,你還想糊弄我?是不是嬌兒在外頭闖了禍事,叫哪位皇親國戚看上了?不然咱們裴家何至於要避著?你老實交代。」
老爺子一針見血,裴臻原是不想驚動他們,叫他們擔心,這回也只能承認:「是楚王。」
二老面色皆變了變,太夫人恍然大悟:「難怪,救了嬌兒兩回呢,我雖也疑惑,可嬌兒到底不同,原想著這等天潢貴胄總不至於要娶她罷,結果還真是,不過皇上能同意?」
「難說。」裴臻道,「幾位王爺,唯晉王,懷王二分天下,太子多數在他二人之中。」
而司徒修性子冷淡孤僻,不得人心,外人無一覺得他會成為儲君後備,要說才幹,哪位能臣不能代替?是以他要娶裴玉嬌,還真難說,畢竟是王爺,司徒恆成未必不會成全這個兒子。
裴孟堅沉吟一聲:「確實有些棘手,不若叫嬌兒這兩日就嫁出去?」
太夫人連連搖頭:「這如何使得,人都未定,怎能胡亂嫁?再說,如今也是猜測,便為這猜測,就讓嬌兒隨意出嫁,我可捨不得!做事仍得有章法,只抓緊些,有合適的,快些定下日子便是。另外,臻兒你去使人探探,楚王是否已與皇上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