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三人吃完便睡下了,這幾日都不用跟著夫子學習,每日晨起稍許練會兒字,這便出去玩,莊上空氣清晰,除了一望無際的田野,便是牛羊成群,遠處有山,近處有河,好似個桃花源一般。
她們樂不思蜀。
這日裴玉嬌要去心心念念的溫泉,那二人也高興,早早起來穿戴好,莊頭使人領路,穿過兩邊高高的蘆葦叢,眼前一汪溫泉好似碧玉般嵌在地上。
三位姑娘都歡呼起來,銀鈴聲直傳到遠處。
其中裴玉嬌的聲音最清脆,最歡快,司徒修挑了挑眉,隱在蘆葦里的身影由不得往前一探,馬毅忙道:「裴二姑娘心眼多,四處都布置了人守著,王爺恐怕……」
司徒修微惱,輕聲斥道:「你覺得本王會偷看?」
就算偷看,也只看裴玉嬌一個好不好,這會兒有三個呢!
☆、第045章
? 馬毅閉了嘴,暗自心想,他這動作誰都以為要偷看,自己只是好心提醒罷了,誰讓主子鬼迷心竅,姑娘家泡溫泉,他都要跟著來!
他暗自祈禱,希望司徒修能趕緊娶妻,這樣他們這些屬下,日子也能好過一些,至少不用盯著裴大姑娘嘛。
司徒修駐足會兒,這便往回走了。
反正也偷看不了,這三個姐妹好像連體似的,總在一處,他該怎麼見裴玉嬌呢?過了這些日,她總該想對自己說過的話有些想法罷?或者,是不是也有些想念他?
他眉頭微微皺著,沉吟片刻道:「莊上的守衛你仔細瞧一瞧,總有疏漏。」
馬毅輕咳一聲:「王爺的意思是……」
「你去辦吧。」
雖然許貴妃已經應允,早晚這事兒得成,可他仍想來見見她。
二人往回走去。
遠處,卻見一個人影在徘徊,身量修長,穿著件水綠色的雲紋袍,司徒修認得他,下意識往蘆葦叢中一隱,同時心裡升起疑惑,周繹來此作甚?如今裴玉英已經與徐涵定親,早不關他的事兒,他怎會來此?
想起上輩子,裴玉英嫁給徐涵之後,這小子竟然還跟徐涵打架,弄得京都人人皆知,只當裴玉英與他有私情!他當時還去問裴玉嬌,才知道裴玉英原先是要嫁給周繹的,只中間出了波折,周家裴家不再往來,而周繹也娶了孫家姑娘。
司徒修吩咐馬毅:「你使人盯住他。」
馬毅應聲。
眼見周繹猶猶豫豫不知要做什麼,過了一刻鐘方才離去,他二人才出來。
裴玉嬌此時早已脫了衣裙,泡在溫熱的水裡,笑眯眯道:「要是京都有這樣的溫泉就好了,不不,要是家裡有就好了。」
裴玉畫笑道:「真真是做夢呢,便算有,哪裡輪得到咱們?」
京都有皇帝,還有王爺,若真有這等寶地,早就被搶走了,也只有這種山中野外,無人來管,她們才能泡一泡。且這溫泉還是很小的一處,大的早就被皇家占據,像京都的幾位王爺,誰還沒個莊子呢。
裴玉嬌嘆口氣:「這倒也是。」
三人說著話,裴玉英笑道:「泡一會兒就走了,今兒休沐日,我估摸哥哥跟應麟許是一會兒就要到的。」
「那讓他們也來泡一泡好了!」
裴玉畫撇撇嘴兒:「他們男兒哪裡肯來,大熱天只管用冷水洗澡呢,不知這熱天泡溫泉,不止祛暑,還有妙用,大夫都說對身體好。」她瞧著對面裴玉嬌,她像是極為舒服,已經微微閉起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輕顫好像蝴蝶的翅膀,一張臉染了些許紅暈,朦朧的霧氣里,美得不像真人,勾魂奪魄,裴玉畫調皮心起,忽地朝她潑起水來。
裴玉嬌本也似孩子,哪兒坐得住,兩個人在溫泉里打鬧起來,弄得頭髮濕透。
回到莊子上,三人各自回屋,裴玉英交代道:「一會兒哥哥他們來了,你們備好吃食,這等天氣,勿用太燥的。」
莊頭一疊聲答應。
雖然溫泉乾淨,然走回來,又起了些汗,裴玉嬌重新洗澡換了身裙衫,竹苓拿手巾給她擦頭髮。天氣熱,幾番擦拭便有些幹了,只還不便梳頭,垂在腦後。
「妹妹叫著先觀察幾日,你看那莊頭夫婦可好?」裴玉嬌隨口問來,她這輩子比起以前勤奮的多,什麼都願意學一學,裴玉英那樣說了,她回頭便叫竹苓使兩個丫環也注意著,指不定能發現什麼。
竹苓道:「瞧著人挺老實,照顧姑娘們也周到……」將將說得一句話,只聽「嗆」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射了進來,把她們嚇一跳。竹苓定睛一看,原是門框上被人插了只箭,那箭全身烏黑,箭尾有白羽,兀自顫動。
裴玉嬌也瞧見了,驚訝道:「上面釘了封信。」
竹苓去拿下來,攤開一看,面色複雜,輕聲道:「應是楚王殿下寫的。」她把信遞給裴玉嬌。
略微泛黃的宣紙上,字體挺秀,骨里遒勁,很有前朝柳宗山的風範,裴玉嬌記得有回他們去宮裡給皇上賀壽,皇上曾當眾夸司徒修這手書法。他當時還與她道,他年少時寫得一貼《玄妙塔》,皇上還讓眾王爺跟著臨摹了一番。
那是他極少時說起以前的事情。
裴玉嬌心想,這確實是他親筆寫的,因她對他的字再熟悉不過,往前在王府練習書法,他會先寫上一遍,然後叫她跟著寫,哪裡不好,哪裡沒到位,回頭他得空總會指出來。
想起往事,她突然發現,他原來也真是極有耐心的,不比教她的女夫子差。
信中只有寥寥一行字:即刻來杏子林見本王。
原因未寫,可裴玉嬌能感覺到濃濃的威脅之意,好似她不去,他馬上就要來闖入莊子似的。
她思索片刻,與竹苓,丁香道:「旁人都沒瞧見這箭,你們莫往外去說。」她把信折起來放於袖中,站起來道,「竹苓你陪我去,丁香你留下來,假使妹妹問起,便說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的。」
丁香有些擔心:「姑娘,會不會有危險?」
她搖搖頭,很肯定的道:「不會。」
只是有些事兒她必須得自己去面對,司徒修上回與她說了那些話,這幾日她也反覆思量過,也許他是真的瞧上自己,可無論如何,她是不想再嫁入王府的。她得去跟他說清楚,不像平日裡,總是叫他沾了便宜便揭過去了,這次她要好好說。
雖然仍有些害怕,然她打定了主意。
曠野郊外,鄉風徐徐,比起京都,這裡涼慡得多,杏子林中,密葉翠綠,在六月里,已然結了果子出來,一個個垂在枝頭,煞是可愛。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司徒修轉過頭來。
裴玉嬌立在不遠處,穿著件兒海棠色繡雙色玉蘭的襦衣,下面一條淺白色挑線裙,許是才泡了泉水回來,面上脂粉未染,清慡的像是山間搖曳的花兒。
然世上何處有這樣漂亮的野花?司徒修瞧著她,眸色漸亮,卻假裝不曾注意,略抬起下頜道:「見到本王,也不來行禮?」
她只得過去,蹲下身行個福禮,站起時又後退幾步,輕聲道:「我原也有話與王爺說。」
「哦?」這是她主動要說話,司徒修不由詫異,也好奇她會說什麼,只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神情緊張,眼神卻又堅定,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卻是一句都不想聽,陰沉著臉道,「本王還未與你說事兒,你急什麼?」
裴玉嬌沒料到他竟不准,準備了滿腔的話涌到嘴邊卻不能說出口,一時委屈的很,咬了咬嘴道:「那王爺先說。」
司徒修其實已經有些惱了,她見到他絲毫不高興,太多提防,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說什麼,無非是拿自己笨,要留在家中做藉口,不肯當王妃,可他怎能如她願?他費盡心思,仍要娶她為妻,怎麼也不可能讓她逃脫。
只想到自己甚至為讓她高興,說了瞧上她的話,他又替自己冤枉,挑一挑眉道:「你可還記得欠本王一個人情?」
她警覺起來:「你要我怎麼還?」
「你過來。」他頤指氣使。
她不動,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你先說怎麼還。」
竟然不聽他的命令,膽子越來越大,司徒修省得與她浪費唇舌,幾步走上去欲一把扣住她手腕,誰料將將碰到她細柔的皮膚,她一個閃身,竟如泥鰍般滑了過去。
他一怔:「你何時……」
若非自己親眼瞧見,當真難以相信,她那閃身可是有章法的,他目光落在她纖細又有韌勁的腰上:「你學了些功夫?」
裴玉嬌躲過了,暗暗高興,頗是得意道:「是,爹爹教我的,所以還請王爺自重,莫要再來碰我!」
魯班面前弄大斧,司徒修不屑而笑,再次去扣她手腕,這回她不能躲過了,整個人被他帶入懷裡。她一急,連忙把藏於腰間的匕首拔出來,鋒利的刀芒閃著明光,對準他的胳膊。
司徒修眉一挑:「你敢!」
裴玉嬌道:「你放開我!」
他低頭瞧著她,淡淡的笑,像是懶得理會。
混不把她放在眼裡,裴玉嬌想起此前數次他不顧自己抗拒,非得輕薄她,這次也不聽她解釋,他總是這樣一意孤行,從不問她心意,她也是惱得狠了,一下將匕首刺了過去。
紅色從他青色袖中蔓延開來,像是此時最絢爛的色彩。
他竟然沒有躲!
裴玉嬌驚呆了,手中匕首滑落於地上。
馬毅遠遠瞧見,面色大變,裴玉嬌竟然敢行刺王爺!他連忙要上來阻止,司徒修卻朝他一擺手,令他停止了腳步。
他垂下手臂,血蜿蜒流下,滴在地上。
裴玉嬌看著他,嚇得臉色蒼白,她不是沒見過他受傷,她嫁與他第二年,他曾被暗刺了一次,又在沙場上被刀砍中一次,那時候她也害怕過,怕他就此死了,怕他死了,自己更要孤零零的留在王府。
但這次,竟然是自己弄傷他。
她從袖中抽了條帕子出來,按在他傷口,他輕哼一聲,像是受傷過重,緩緩坐下來斜靠在杏子樹下。
「你,很疼嗎?」她心裡著急,眼中蓄了淚,仿若一碰就會落下似的。
這時的她,在關心著自己,沒有絲毫掩飾,司徒修道:「疼,很疼。」
☆、第046章
? 聲音輕輕的,夾帶著痛楚。
裴玉嬌忙蹲在他旁邊,捲起袖子看。
可她一動,他就皺眉,黑若深潭般的眼眸盯著她,讓她十分心虛,她頭越發低了,輕聲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沒有想到會刺中他,只以為他見到匕首,總會躲開,那麼自己就能趁機逃跑。
司徒修冷哼一聲:「你可知這是大罪?」
刺傷王爺,非同小可,裴玉嬌自然不願承認,她緊緊抿著嘴,動作更輕柔了,把他的衣袖卷到胳膊上。
一道大約兩寸來許的傷口橫亘在眼前,鮮血正從裡面溢出來。
她心頭一顫,囁嚅道:「是不是該請大夫。」
「請了,誰都會知道是你傷的。」司徒修淡淡道,「我懷裡有金瘡藥。」
是讓她拿。
她遲疑,往前瞧一眼,馬毅早就識趣的隱在了樹後,人影兒都不見,她又看看竹苓,神態間很是猶豫。可剛才反擊卻乾脆,出乎他意料,如今瞻前顧後的,司徒修壓抑住心裡一股邪火:「你想讓本王流血致死?」
想必他也不肯讓竹苓代她的,裴玉嬌只得將手探入他懷裡。
夏日酷熱,穿得單薄,他除了外面一件直袍,就只剩下貼身的中衣,隔著那層細棉,她能碰到他堅硬的胸膛,臉兒瞬間就漲紅了,好像還未盛放的嬌艷花蕾,司徒修垂眸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嘴角兒忍不住揚起來。
傷了他,自然得付出些代價。
她忍著快速的心跳,在他懷裡尋了一會兒,還是沒發現金瘡藥,抬起頭問:「怎麼沒有呢?」
兩個人離得近,她唇間呼吸輕輕拂到他臉上,他目光落於她紅潤的唇,險些又要低下頭。可真這樣,恐又要嚇到她,再刺他一下怎麼辦好,司徒修也不想挨兩次刀,他眸光一轉,將頭靠在杏樹上:「唔,可能本王記錯了。」
語氣淡淡,姿態優雅,甚至還有些慵懶,這傷於他實在算不得什麼。
他年幼時就學武,摸爬滾打,什么小傷沒有試過?
裴玉嬌有些生氣,抽出手來。
見她嘴兒都撅了,想斥責他又不敢,司徒修嘴角輕挑,從腰間取了金瘡藥給她,吩咐道:「先擦乾淨,再上藥。」
她聽從。
總是自己傷的,給他處理好,即刻就走。
她拿帕子給他輕輕擦拭,血流得會兒,漸漸少了,她道:「我要上藥了。」
他嗯了一聲。
「可能會疼。」良藥苦口,金瘡藥也一樣,抹上去的時候會帶來刺痛。
他道:「那你慢些。」
她蹲著不舒服,索性也坐在了地上,淺白色裙子攤開來,像朵蒲公英。她握住他胳膊,將金瘡藥一點一點往上面倒,怕不均勻,又用指尖慢慢抹勻了,陽光落在她臉上,他能看見細細的絨毛,她的神情寧靜又柔和,把這夏日的熱氣也驅散了。
只這藥雖然功效好,卻很烈,他手臂有些輕微的顫動。
裴玉嬌感覺到了,知道他還是有些疼,忍不住問:「你怎麼不躲呢?」
以他的武功,要躲開輕而易舉。
司徒修看著她從黑髮里露出來的小巧耳朵,淡淡道:「你既然那麼恨本王,給你刺一下也無甚。」
「我不恨……」裴玉嬌脫口而出,「我何時恨你了?」
她不曾恨過他。
她對他只是怕,也有些怨,因他上輩子對她嚴苛,可她心裡知道,若不是如此,也沒有今日的自己,她從不曾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