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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上輩子二老也一樣的心思,爹爹沒有同意,所以直到她去世,他還是一個人,故而她才生出不離家,陪著他的心思。
人不能強人所難,爹爹只喜歡娘一個人,他一點不怕孤單,他把娘的畫像掛在書房,不曾害怕面對這離別,她心想,這樣的爹爹是叫人可敬的,他不曾逃避過去,坦然的接受了它,哪怕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她想著又悶悶的,問裴玉英:「你希望爹爹續弦嗎?」
裴玉英不知怎麼答,半響道:「這事不在於咱們希不希望。」她腦海里浮現出娘親的樣子,忽地有些哽咽,假使可以,她多希望娘親不曾去世,多希望他們團圓,然而不可能,所以她很快的成長了起來,她想成為父親,姐姐有力的臂膀。
「咱們不提這事兒了,爹爹願意,咱們不反對,爹爹不願意,咱們也不反對。」裴玉英低垂著頭,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裴玉嬌搖了搖她的手:「好。」她怕妹妹再傷心,笑道,「等過幾天,咱們要去釣魚呢,妹妹,我同你去選衣服,咱們穿一模一樣的好不好?頭髮也梳一樣的。」
裴玉英:「又不是雙胞胎!」
「難得一次嘛,定然很好玩。」
她嘰嘰喳喳的,淡化了突然湧上來的傷悲。
到得下個休沐日,由裴臻領著,幾個年輕人一起去白河釣魚,大早上,裴玉英就命下人們準備一應東西。裴玉嬌在旁邊道:「再帶兩副烤具,到時釣上來,烤了就吃多香,還帶些水果,白河邊賣的可貴呢,專是乘人之危,咱們家裡的還不要錢。」
裴玉畫聽得噗嗤一聲:「還知道省錢了。」
「嗯,掙錢不容易,我打算盤琢磨出來的。」
裴玉畫又瞄這兩人一眼,酸溜溜的道:「怎麼沒叫我這樣打扮這樣梳頭啊,咱們三個穿得一樣更好玩呢。」
「你要,現在也不晚啊。」裴玉嬌拉著她就去了。
過得會兒,下人們把東西裝車,眾人去上房道別,太夫人正吩咐人去竇家送禮,算是道謝,並有些歉意。
裴臻默默聽著,前幾日母親問起那吳三姑娘,他不曾同意,母親心裡不高興,他任她說任她責備,然而母親到底也沒說幾句。作為兒子,自然是有愧疚的,可有時,忠孝不能兩全,他不能隨口應一句,害人,也害自己。
太夫人這時才抬頭看向兒子:「難得樂一樂,來回小心些,這魚呢,夠吃了便是,莫多殺孽。」
裴臻答應。
太夫人又看了看三個姑娘,眼見一模一樣,好似夏日裡的鮮花,她心裡也開懷了些,笑道:「出去別太野了,姑娘家仍得有姑娘家的規矩。」
三人應聲。
從上房出來,眾人坐了馬車前往白河。
風和日麗,竟有好些人家,裴臻選了塊地方,命下人在四周撒魚餌,裴玉嬌好奇:「聞起來還有些酒味,這東西魚真愛吃呀。」
「當然,為父做得,它們能不喜歡吃?」裴臻好像也回到了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等著看吧!
裴應麟正在弄魚竿,眼見裴玉嬌眉開眼笑的,起了戲弄的心,手裡抓著蚯蚓走過來道:「大姐,我給你穿魚餌吧,你的魚竿呢?」
裴玉嬌看著扭來扭曲的蚯蚓,連聲尖叫,跳起來就躲,裴應麟追著,她拼命的逃,往父親背後躲。
看大姐好像兔子一樣可愛,裴應麟不停的笑,被裴臻,裴應鴻兩道眼刀射過來,他才識趣的走到旁邊。
裴玉嬌拍著胸口,嚇得面紅心跳,目光無意間落到遠處,只見一棵開滿粉色杏花的樹下,不知何時站著位年輕男子。
他頭戴玉冠,穿著月白色春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兩人目光一遇上,裴玉嬌心裡咯噔一聲,真是遇到鬼了,走哪兒都碰得上。
她鼻子皺了皺,假裝沒瞧見他,轉身避開去拿魚竿。
誰料司徒修卻走了過來。
☆、第033章
? 光明正大,竟然沒有顧忌父親,裴玉嬌心想,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他這樣出現,未免引得人拘束!
果然裴家的人都去行禮,連放魚餌的下人都停止了動作。
裴玉嬌跟在後面,慢吞吞,心裡不太高興,巴望著他快些走,這樣誰都能輕鬆些。
耳邊只聽司徒修道:「裴大人好興致。」
「一早應承過小女,今日正好得閒。」裴臻語氣淡淡,並不問司徒修來此為何,他對這位王爺當然是有很多疑惑的,兩次救裴玉嬌,兩次單獨見他,要說不為拉攏關係,很難令人信服,然他行事作風,乾淨果斷,並不顧忌權貴,就拿徹查戶部一事,已得罪很多官員。
倘若有此種私心,必不會落井下石。
司徒修負手瞧著悠悠白河,笑了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閒,這等天氣,本王也坐不住,不過今日來卻是為正事。」他忽地一擊掌,馬毅走過來,手裡托著一條長長的,形狀怪異的武器,「不知裴大人可認識?」
裴臻瞧一眼,臉色微變,顯得有些興奮:「下官早些年便聽說此物,西洋列國有神器鳥銃,與前朝火銃相似,但威力千倍,擁之百戰百勝。瞧此物,頭似鳥嘴,全身鋼鐵鑄就,細細長長,必是鳥銃了!」
「裴大人果然見多識廣。」司徒修笑道,「胡將軍前些日子占了流島,發現島中數人手持此物。沖天而放,仿若炮仗,故而進獻上來,父皇瞧著有趣,賜予本王一支。」他從馬毅手裡拿過來,對準天上飛過的鳥群,猛地一拉扳機。
只聽巨響過後,鳥兒應聲落地。
驚得周圍人等險些摔倒!
遠處,不明情形之人也紛紛扭頭看來。
「好槍法。」裴臻忍不住誇讚,此地距離飛鳥尚有一段距離,不是那麼容易擊中的。
裴應鴻,裴應麟都是年輕人,天生就好奇,急匆匆圍上來,盯著鳥銃看。
比起弓箭,這東西顯然威力大的多,也很嚇人,放出來的暗器像是火藥,光亮閃過,瞬間消失無痕。
司徒修笑道:「在家中練了數日,才能射中。」他把鳥銃給裴臻看,「比之火銃,確實不一般,一來火銃射程短,二來不中用。本王今日來,便是想聽聽裴大人的意見,假使設立一營,專練此物,若何?」
裴臻沉吟片刻:「當年也有火銃營,只瞧著新穎,對敵時齊聲放槍,反倒誤傷我方兵馬,隨之便廢除了,下官不可妄下論斷,再者,兵部可能造出鳥銃?」
任何時候,他都極為理智,看事情一針見血。
「本王已向父皇進言,父皇也同意了,想必不日便會令兵部仿製。」
「假使能制出,還得反覆試練,到底在對敵時能否起到作用,都未可知。」裴臻手指輕撫鳥銃,「下官也希望能行,我中原總不能落後於西洋列國。」他把鳥銃對準天上飛鳥,凝視片刻之後,猛地放出一槍。
轟然巨響,瞬間落下兩隻鳥兒。
司徒修訝然,難怪父皇如此看中裴臻,稱他為不世出之名將,也確實天賦出眾,想他練了許久,裴臻竟然都不用適應,這便能打中飛鳥了。
「裴大人好生厲害!」他笑道,「若有那日,由裴大人操練此營,想必是事半功倍。」
裴臻未應承此事,只道:「下官以前用過火銃,道理是一樣的。」
他把鳥銃還給司徒修。
眼見裴應鴻兩兄弟還盯著看,眼饞不已,司徒修道:「你們也試試。」
但這二人到底沒有經驗,擺弄了好一會兒不得要門,司徒修細心解釋,裴臻在旁觀看,並不插嘴。心裡卻在想,勿論司徒修是何意圖,但比起其他王爺,總是在做實事,不管是戶部催款,還是這鳥銃,他心懷熱血,不知不覺,裴臻對他仍多了一些好感。
幾個男兒聚在一起交談,裴玉嬌看得驚訝極了,怎麼父親沒送客呢,而且兩個堂哥堂弟,竟然還向他請教,弄得好像多熟悉似的。
她有些不安,要知道上輩子,父親得知自己嫁給司徒修,不知多惱,她又說自己被司徒修打手掌心,父親更是心疼,這兩人的關係自然不是很好。
這輩子,該怎麼辦呢,父親知道司徒修想娶她,他可會同意?但她也不好說出來。
正滿腹心思時,見裴臻拿起竹竿,把魚線甩進河裡,她一溜煙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爹爹,您開始釣魚了?楚王殿下不走嗎?」
身後司徒修的聲音響起來:「不知可有多餘的給本王試試?」
剛才玩兒了他的鳥銃,裴應鴻哪裡會拒絕,連忙取了竹竿給他:「為怕折斷,原本就帶了好幾根。」
裴玉嬌回頭一看,司徒修正衝著她笑,眸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好像在說,怎麼樣,本王就在這兒釣魚了。
她咬了咬嘴唇,不看他,只依在裴臻身邊。
「嬌兒,你來釣。」裴臻把竹竿塞給她,「沉住氣,手不要動。」他在她旁邊教導,一邊又讓裴玉英,裴玉畫也過來釣魚。
在裴臻眼裡,從不講什麼規矩,家裡姑娘們有他領著,最是快意不過,裴玉英跟裴玉畫也各自拿了竹竿,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反正這一小塊地方,全是他們裴家的人,遠處都有下人守著,不會有陌生人進來。
釣得一會兒,裴玉嬌到底力氣小,手腕如細竹,一折就斷了似的,竹竿越來越往下垂,差點拿不住,這時只見有條魚線從水裡揚起來,半個手臂長的魚兒掛在上面,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循著看去,原是司徒修釣上來的。
「是小糙青,做魚片吃再好不過。」裴應鴻叫隨從把魚拿下來,「等會兒王爺也在這兒吃烤魚吧。」
司徒修求之不得,一口答應。
裴玉嬌轉過頭繼續釣魚,使力得平衡住竹竿。
誰料司徒修釣了一條又一條,她偷眼瞧去,只見他立在河邊,半垂著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全幅身心都放在了上面。側臉如玉,旁邊垂柳遮擋住光,投了一片陰影,他這樣安靜的站著,好似一幅畫。
若說俊美,當真世上嫌少有人能勝他,裴玉嬌看得會兒,移開目光,把竹竿交給裴臻:「爹爹,您來釣!」
父親上的話,定然可以贏過他。
結果司徒修聽到這句,把竹竿一拋:「本王歇息會兒。」
自家岳父,贏他不太好,可不贏,他不想讓裴玉嬌的小心思得逞,說著朝她看一眼,裴玉嬌正盯著他不樂。
她發脾氣的時候很可愛,比起以前害怕他,不知道好多少,那樣的她更鮮活,更有意思,什麼情緒才有,才真實。
他微微一笑,難得的歡快,正像十八歲的年紀般青春飛揚。
裴玉嬌被他笑得突然臉紅了,轉過頭去。
裴應鴻吩咐下人們烤魚,香氣飄出來,眾人都圍上來吃,半日的時間過得飛快,河邊洋溢著此起彼伏的笑聲。
從白河回來,已是傍晚,夕陽的光呈橘紅色灑在瓦片上,司徒修剛剛踏入王府大門,隨從小聲道:「懷王殿下來了。」
他微微吃驚,走進去,面上已帶了笑容:「五哥,父皇總算肯放你出來。」
「還不是為老四臉面著想!」司徒璟大馬金刀的坐在交椅上,「都是他挑的事兒,原本該關他一個,」他有些憤憤然,「如今連帶我吃這冤枉債,幸好父皇講道理,提早放我,那傢伙還關著呢。」
「早知五哥要來,我該讓廚房準備下,恭賀五哥重獲自由。」司徒修笑了笑。
「不用,我這是來帶你去吃飯。」司徒璟瞧著他,從小把他當哥哥一樣的七弟,那個對他惟命是從的弟弟,好似有些不一樣,可他也說不清楚,到底哪裡不同,「貴妃娘娘想你了,今兒專程叫膳房做了好些你愛吃的,你跟我一起去吧。」
司徒修略有歉意:「最近忙,忘了問候她,她身體好罷?」
「還是老樣子,惦念你呢,在我面前總嘮叨。」司徒璟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幼時與我一起去,哪回好的,不是先予你?我都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她親生兒子。」
司徒修笑道:「好,是該去見見她,不過父皇那兒……」
「我與父皇說了。」
兄弟兩個便往宮裡的長春殿而去。
許貴妃十六歲入宮,歷經五年坐到貴妃的位置,在後宮中,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自然有其本事,不止人生得漂亮出眾,性情德容都是數一數二。幼時,他失去生母,便是在這樣的許貴妃跟前長大的。
她教他做人,教他學識,關愛他,照顧他,比他原先的生母還要細心,二十歲時,他娶裴玉嬌,許貴妃甚至不惜為此與皇上爭論,她總是願為他出頭,像是不要回報的喜歡著他這個孩子。
往事一幕幕流淌過,司徒修停住腳步,抬頭看著長春殿的儀門,上輩子,他不止丟了命,也在這兒,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
恍惚中,好似聽得許貴妃又說,「我待他好,也不過是為今日。璟兒,沒了他,你才能做皇帝。」
瞬間,心如刀割,直刺得他渾身鈍痛,險些不能往前走。
☆、第034章
? 剛入夏,長春殿已經設了冰鼎,徐徐涼氣從鼎中冒出,好似山野人家的炊煙。
八仙桌上此時擺了十二樣菜餚,六個冷盤,四樣熱菜,一碗羹湯,一碗甜湯,美不勝收,瞧一眼就叫人生出食慾。
司徒修走進來,看見最裡面,在刻著海棠花椅子上坐著的許貴妃。她仍是原先的模樣,秀麗端莊,父皇稱她嫻淑仁慈,恰似觀音,故而賜了一座價值連城的玉觀音於她。放在殿中右側,晶瑩剔透,拈花含笑,便是皇后娘娘都頗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