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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01:29 作者: 久嵐
    「啊,真厲害啊,爹爹一走,你就那麼能幹了。」裴臻哈哈直笑。

    他看向前方。

    裴玉英立在那裡,不比姐姐的外露,她向來內斂,見著父親,行一禮道:「爹爹。」

    裴臻走過來,挑眉道:「聽說周繹那小子見利忘義?玉英,你別傷心,為父回來了,定然會幫你選個最好的相公!」

    裴玉英搖搖頭:「爹爹,我早就不想這事了,還請爹爹無須再提,提了便是在意。」

    「好,不愧是我女兒!」裴臻露出讚賞之色,攬住她肩膀,暗自卻想,往後周家休想在他手下沾得便宜。

    三人往上房而去。

    因為他歸來,裴家好像一下子熱鬧起來,多了無限生機。

    很快,宮裡就下來賞賜,跟裴玉嬌印象里一樣,黃金萬兩,兩大箱子珠寶,還有兩匹從西域過來的良駒。

    晚上,女眷們坐在隔了屏紗的另一頭,全家男兒則圍在裴臻身邊。

    尤其是裴應鴻,裴應麟,兩個男孩子,將來也是國土棟樑,保家衛國的,對戰事格外有興趣,問東問西,裴臻一一答了,瞧著他滿臉意氣風發,馬氏偷瞧一眼自己相公,兩相比較,只覺慘不忍睹。

    可偏偏,裴統並不當一回事兒,也是仰慕的看著自己的大哥。

    明明只差了兩歲,為何差距為此巨大!

    馬氏不忍相看,起身吩咐下人些事務。

    孟楨今兒也來恭賀,坐在裴應麟身邊,聽著他們歡聲笑語,想起孟家沒落,強顏歡笑,得閒時,抬眼尋找那頭的裴玉嬌。朦朧中見她穿件杏色繡纏枝桃李的褙子,身影窈窕,他心有癢意,恨不得上去與她說兩句話。

    有一段時間,沒再碰到她了,上回費了半日功夫徘徊在園子裡,沒見她出來。

    是不是因戴夫人的事情,嚇到了?

    他不能再拖著,晚了,像她這樣的姑娘許是會嫁出去,畢竟,她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傻。

    他又笑著與裴應鴻,裴應麟閒談。

    老侯爺今兒真是痛飲,因大兒子給裴家爭光,令外夷降服,每年進貢,皇上快慰,在乾清宮已升任裴臻為五軍都督府正一品官左都督,以裴臻的年紀,可謂位高權重,裴家幾代,除了開國功臣,還未有這等品級。

    可以告慰老祖了,老侯爺喝得酩酊大醉。

    裴臻扶著父親回房。

    太夫人抹眼睛:「侯爺雖然話不多,可我知道他心裡很擔心你,你瞧瞧你一回來,他歡喜成什麼樣子?」

    「兒子知道,也讓娘擔心了。」裴臻坐在太夫人身邊。

    看著他清瘦的臉,皮膚也更黑了,風沙大,添了滄桑,也多了成熟,太夫人嘆息一聲:「我有什麼事,我老婆子天天在家享福安樂,不像你,拿著命在外面拼,裴家都靠著你,可惜統兒平庸,不然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各人有各人的路。」裴臻語氣淡淡。

    自從生下來,他便是長子,註定就要承擔責任。

    太夫人心疼他,輕聲道:「你此番回來,還是娶個妻子罷。」

    裴臻一怔。

    此話母親三番兩次提起,可他並沒有興趣,大概她一去,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在戰場上,金戈鐵馬,刀劍相交,於他來說,反而更痛快些。

    他沉默會兒:「娘,如今嬌兒,英兒都大了,這一兩年就要出嫁的,也不用什么娘親來照顧。」

    太夫人道:「我豈是為她們,我是為你著想!她們在,繞你膝頭,你不覺孤單,她們嫁人了,你怎麼辦,為娘也有走的一天,侯爺也是……」太夫人忍不住哭起來,「我怎麼捨得你,你這樣孤身到老呢,就是月真在天上看著,她心裡不難受?她難道不希望你好?」

    裴臻聽到這名字,心口猛地一痛。

    她走時,是這麼說的。

    叫他別惦記她。

    他其實也沒有刻意惦記,然而,不知不覺,八年就過去了。

    她在他身邊,仿若昨日。

    ☆、第013章

    ?  父親回來了,裴玉嬌分外高興,每天好像一隻喜鵲一樣,從太夫人那裡待一會兒,又飛到父親那裡。

    今天正在書房,裴臻看她寫字。

    一筆一划很端正,雖不能說有大家之氣,可對姑娘家來說,足夠了。

    他驚奇:「你何時學得這樣好?」

    語氣還是欣慰的。

    「我一直偷偷學的,然後摔了一跤,好像開竅了一樣。」裴玉嬌對這事兒只能撒謊,撒多了就好像真的一樣,說出去大家都相信。當然,不相信,也沒有別的辦法來解釋,所以這是一個最好的理由。

    裴臻眉頭皺了皺,扒開她頭髮看看:「還好沒有留疤。」

    「頭髮裡面,留了也沒人看見。」她嘻嘻一笑。

    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

    明媚的跟春天的陽光一樣,驅走所有陰翳。

    瞧著她那張酷似妻子的臉,裴臻心頭涌過一陣暖流,何必要再續弦,他有兩個女兒陪著已經足夠,相信她們就算嫁出去,也常會回來看他。她們那樣乖巧,是妻子留給他最後,也是最好的禮物。

    裴玉嬌笑著看向房中畫像,女子神情恬靜,比起自己,母親是十足的大家閨秀,印象里,她輕輕一笑,甜蜜又溫柔。

    「爹爹回來了。」她與畫像說,「娘得保佑爹爹再不要去打仗。」

    裴臻皺眉:「胡說什麼?」

    「打仗很危險。」裴玉嬌撅起嘴,「娘肯定也這麼覺得。」

    「你這孩子。」他輕拍一下她的頭,「不過外夷降服,是有好長一段時間的安寧了。」

    除非有各處叛亂。

    不過這些,多數都是交予各地的總兵來管。

    很少需要他親自出征。

    裴臻對著女兒笑了笑:「正好看著你出嫁。」

    「爹爹,我不想嫁人,嫁出去了會被人欺負的,我就留在家裡陪爹爹。」她拉著裴臻的衣袖。

    「誰敢欺負我寶貝女兒?有爹在呢,你不要怕。」裴臻好笑,拿了一張宣紙出來鋪平,「再寫會兒字給我看看。」

    裴玉嬌提起筆,認認真真的寫下娟秀的字,討好父親。

    寫得會兒,她歪頭道:「爹爹,你教我騎馬好不好,那兩匹馬兒好漂亮!」

    裴臻笑起來,不像別的父親會說小姑娘騎什麼馬,不會跟她提女子該當嫻靜,二話不說牽了她的手,換好衣服就去馬廄。

    西域寶馬果然不一般,高大神駿,一匹渾身白如雪,一匹赤紅如火,裴玉嬌依在柵欄旁,手指著那紅色的大馬說:「爹爹,我要騎這匹,這匹最漂亮,好像秋天楓葉的顏色,好少見呢。」

    「這馬流出來的汗是紅的,又叫汗血寶馬。」

    「真有意思!」雖然上輩子聽他說過,可重來一次,裴玉嬌仍然很興奮。

    裴臻把馬牽出來,那馬不停的打響鼻兒。

    「它不高興?」

    「它是高興,它想跑。」裴臻挑眉,用手拍拍馬兒的脖子,「小心些,別把我閨女摔下來,不然我要你好看。」

    居然威脅馬兒。

    裴玉嬌抿著嘴笑。

    爹爹在外人面前總是冷冷的,可在她面前從來不,他總是很溫和,好像怕嚇到她,只有一次……

    那天聖旨下來,爹爹知道她要嫁給司徒修,雷霆大怒,當著宣旨的禮部官員,當著她的面,拍斷了一張大案。

    她嚇哭了。

    不知道他為何那樣生氣。

    如今她卻是全然的了悟。

    比起妹妹不幸的婚姻,她的更為危險。

    而且,娘家再不滿意,也無法和離,她哪怕後來開竅了一些,進宮裡去拜見皇后娘娘,皇貴妃,或是與王妃們交往,也都提心弔膽。司徒修說,行差踏錯一步,或叫人利用了,不止她,她家人都難逃一死。

    她多麼害怕!

    很多時候都閉著嘴不敢說話,別人問起來,幾番思量,費盡了腦子,可便是這樣,她後來還是死了。

    也不知他們會怎麼傷心。

    她跟妹妹的姻緣都不好,娘親也不在人世,爹爹一個人……

    她鼻頭一酸,抬頭看向裴臻。

    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卻也有這樣複雜的情感,裴臻怔了怔,摸摸她的腦袋問:「怎麼了,嬌兒?可是看到馬兒太大,害怕了?」

    她搖搖頭,勉強笑起來:「不是,只是看到爹爹在身邊,好高興。」

    「傻孩子。」裴臻感覺到,好像這個女兒比以前粘人了點兒。

    他領她到馬前,把她抱上馬背:「這馬兒訓練有素,早前養在宮中,給皇上消遣騎得,你不要怕。」

    裴玉嬌點頭:「爹爹在,就是摔下來,也沒事。」

    裴臻在前面拿著韁繩,笑道:「先慢慢走一圈,我往前教過你,可還記得坐姿?」

    「嗯,要坐穩了,但也不能太僵硬,腿要夾好。」

    上輩子,裴臻已經教會她了。

    說起學東西這事兒,裴玉嬌以前但凡坐在夫子那裡,不是開小差就是聽不懂,又頂著痴兒的名聲,太夫人看她學得累,不忍逼她。裴臻又常年在外,難得回來一趟,疼都來不及,哪裡管得了這些,故而裴玉嬌那是不折不扣的不學無術,要不是司徒修不懂憐香惜玉,逮著不對就責罰,她必然也學不了。

    所以,人有時候是被逼出來的。

    但騎馬,對裴玉嬌來說很新鮮,還不用動腦筋,全是靠著天生跟馬的感知與交流,裴臻在這方面又是良師,她學得很快,這大概也是她唯一一樣精通的東西。

    看著女兒竟然能馳騁了,裴臻大為驚訝,下一刻,他又有滿滿的驕傲。

    女兒流著他的血脈,定然不一樣,若是兒子,興許能沙場殺敵。

    見他一臉笑容,隨從上來輕聲道:「大少爺,二少爺陪著楚王來了。」

    裴臻眉頭一挑。

    楚王司徒修乃皇上的第七子,也是最小的兒子,素來與他沒有交情,怎會來府中?

    正想著,前頭有人朗聲道:「本王冒昧前來,還望裴大人見諒。」

    他往前一看。

    司徒修穿著件淡綠色素袍,人如修竹般挺拔,從容走過來,面帶微笑,好似在自家園子裡一樣。

    裴臻不敢怠慢,行禮道:「見過七王爺。」

    「無需拘束。」司徒修態度謙遜,「本王是來向裴大人請教的。」

    皇子們年幼時,都在春暉閣聽課,朝中肱骨重臣常出入此地,皇上為培養他們成為國家棟樑,有時甚至還親自教授,如今他們都已封王,尋常處理事務,都有堂官隨後指點。裴臻心有疑惑,頷首道:「不知王爺有何事詢問?」

    「是關於倭寇,昨日與父皇提到外夷一事,如今大同得已肅清,然江浙的倭寇依然猖獗,雖有胡大人坐鎮,掀不起風浪,父皇仍很憂心。」他頓一頓,眸光流轉,「我與父皇稱,胡大人明年必能殲滅倭寇,父皇不信,我說不如問問裴大人,父皇今日便讓本王前來。」

    倭寇小國,又有大海之隔,說是猖獗,在裴臻看來不過是小打小鬧。

    「上下齊心,不說明年,便是今年也未必不能殲滅。」裴臻瞧一眼司徒修,話有深意,「治外不如治內。」

    司徒修敬佩他洞如觀火,撫掌道:「都說裴大人有勇有謀,聞名不如見面!」

    他面帶笑意,侃侃而談。

    傳聞楚王冷麵無情,誰想到,第一次交談,如沐春風。

    裴臻心想,大概如皇上一樣,人有八面,對著這人一面,對著那人又一面,只為何與他攀交情?

    耳邊又聽司徒修道:「裴大人為護國土,本是該再靜養一陣,只五軍營疏於整治,軍紀潰散,還請裴大人多費心才好。」

    原來也是為命他即可上任,操練軍馬,裴臻心思電轉間,耳邊只聽馬蹄聲踏踏。

    裴玉嬌騎了一圈又回來了!

    司徒修放眼望去,只見一人一馬旋風般馳來,馬兒神駿,姑娘身姿靈秀,配合的天衣無fèng,如同流光一般,轉眼間,就到眼前,他這下看清了,此人原是裴玉嬌。

    她頭髮挽成單螺,穿著明綠的騎射服,在陽光下,那綠色如此醒目,好像天地間最鮮亮的一抹色彩,落入他眼中。他一時竟看得呆了,如見幻象,任由她恣意的縱馬從他身邊飛馳而過。

    這小傻子何時會騎馬?

    他從不曾教過……

    司徒修心想,她怎麼能騎得那樣好?

    身邊,裴應鴻跟裴應麟大聲喝起彩來。

    裴臻怕馬兒太高大,把裴玉嬌抱下來。

    她笑道:「真好玩,爹爹,就是有點兒累,我明兒再騎。」

    她眼波兒流轉,嬌憨可愛,聲音甜甜的,在跟裴臻撒嬌。

    記憶里,她從不曾這樣跟自己說過話,司徒修挑眉道:「這是裴大姑娘?」

    突然聽到這微帶涼意的聲音,裴玉嬌整個人僵住,她之前騎馬太過快意根本沒注意到,原來他竟然在。

    她轉過頭,對上他燦若星子般的眼睛。

    「是小女,玉嬌,快來見過楚王殿下。」

    既然遇到了,總不至於失禮,雖然裴臻也不想女兒被皇室中人瞧見。

    裴玉嬌低下頭,蚊子一般的聲音:「見過王爺。」

    司徒修笑笑:「沒想到姑娘騎馬騎得那麼好,不愧是裴大人的女兒。」

    上輩子,她在王府可沒有機會騎,又老是被司徒修教導責罰,她委實不曾跟他說過自己的事情,說過她童年趣事,說過她喜好,說過關於她的一切,他當然不會知道,他也沒有興趣來問。

    裴玉嬌不知怎麼回應,跟裴臻道:「爹爹,我去換身衣服。」

    裴臻點點頭。

    裴玉嬌轉身就走了。

    司徒修見她完全無視自己,眼眸微微眯了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慢慢湧上來,想讓他上去一把捉住她,可他忍住了,在裴臻面前,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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