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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1:23:02 作者: 熙桃見果
    其他值夜的宮女總是說一夜也見不到一回殿下,雲舟還覺得不可能,就算蕭錚睡覺不喜宮人打擾,但也不可能完全不需要人服侍的,總有口渴要個茶水的時候。

    現在想來,難道是他常在夜裡無聲無息的走了,根本不在暖閣里,是跑到這臨風閣來睡覺了?

    清理了香爐,她打開香匣子,發現裡頭只有一種香餅,上頭用金箔壓著「寧髓香」三字。

    這不是雲舟熟悉的香餅,她只好呈上去詢問蕭錚可否燃用。

    蕭錚看了一眼,道:「這是北燕的一種香,有清心凝神之效。」

    蕭錚這樣說,雲舟便燃了,悠悠的輕渺煙氣從爐中緩緩散逸出來。

    雲舟點了香又去榻邊鋪床,一邊鋪一邊琢磨,一會自己要睡在哪?

    承天殿的暖閣外有給值夜宮人的矮榻,臨風閣沒有這種準備,過去魏帝時期,似乎是宮人直接在門外地上鋪一個褥子,可是看起來這裡也沒有褥子給她鋪。

    或許可以在椅子裡坐一夜……還得看蕭錚許不許她坐。

    等床榻鋪好,雲舟等著給蕭錚更衣。

    但蕭錚沒有更衣的意思,他獨自若有所思,忽然問:「你多大時定的親?」

    雲舟道:「十三歲時。」

    十三歲,原來那時已經訂過親了……

    蕭錚起身朝外走去,丟一句話:「我一會回來,你先在此候著吧。」

    如此,臨風閣里便只剩下雲舟一人。

    蕭錚不回來,她的活就還沒完,於是她在案邊坐下,托腮望月,然而沒一會,就覺得眼皮沉重,睡思昏沉。

    雲舟頭晃了晃,想要起身,但身體一動,便歪倒在了桌案邊。

    蕭錚回來時,雲舟已經睡的呼吸勻停,人事不知。

    他用盞中的殘茶,潑滅了爐中燃燒的寧髓香。

    這種香,是出自北燕的配方,通常是有人憂思難解,夜不能寐時點來幫助入睡的,比一般的安神香藥力要重些,第一次接觸的人,不消一會就會昏昏欲睡。

    蕭錚方才出去,提了一壺酒回來。

    他穿著一身錦緞衣袍就那麼不修邊幅地坐在案上,側頭看了看雲舟趴在身邊的側臉,提壺自斟自飲起來。

    當窗臨月,忽有一陣風來,卷滅了案頭幾支蠟燭,屋裡頓時只剩下清冷幽暗的月色。

    雲舟的睡顏,被月華襯托的如象牙一般潔白,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虛幻。

    他的指尖懸停虛空划過那白皙的臉頰。

    蕭錚曾見過一次這樣虛幻似夢的場景。

    在他十八歲的時候。

    那時他入魏都已經三年,早就不是那個天真無邪,一腔美好憧憬的十五歲少年,在魏都的三年裡,魏帝明里暗裡對他的謀害數不勝數,最後,就連隨他一起長大,如同親妹妹般的侍女因替他喝下了魏帝的賜酒而死,而魏帝虛情假意派來的御醫只草草斷一個暴病而亡。

    蕭錚被困在魏都時,只得常年稱病蟄伏世子府中不出,但魏帝依然偶爾設宴命他參加,不參加就是抗旨。

    可一旦來到宮中,那些大魏勛貴之子們都知道魏帝對蕭錚的態度,受了暗中的指使,成群結夥,以切磋為幌子,倚仗宮中禁軍偏幫將蕭錚百般欺辱。

    那幾年,蕭錚就像囚籠里的困獸,每進一次宮,非遍體鱗傷不能歸。

    十八歲那年,中秋宮宴,御林軍里的勛貴子弟再次故技重施,只是這一回他們似乎有意要廢掉他的武功,動手專門往手腳筋脈上招呼,蕭錚一人難敵一眾,手上被劃開一道瘮人傷口。

    右手何其重要,他立刻逃離糾纏,以躲避為主,好在他輕功比普通軍中紈絝好的多,逃到御花園裡借著花木得以甩脫眾人。

    他帶著一身傷躲在層巒疊嶂的假山之間,撕下衣擺,胡亂裹住手上的傷口。

    「他是不是逃出宮去了?往宮門那邊看看?」

    「陛下沒說讓走,私自離宮可是一樁罪名,最好讓我在宮門那抓到他,走,去看看!」

    那些御林軍呼喝的聲音從一旁經過,找不到他,漸漸遠去。

    蕭錚全身像繃緊上弦的弓,還未來得及鬆懈一點,忽然聽得附近有簌簌之聲,他警惕地低嚇一聲。

    「誰!」

    假山轉角處,窸窸窣窣一陣,然後響起一個極微小的聲音,弱弱地說了一句:「你那樣包紮,疤痕會很醜的。」

    話音一落,一個少女從石頭後現身。

    那少女不過豆蔻年華,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有些怯怯。

    她身披一件淺淡鵝黃色披風,披風的下擺微微地飄動著,整個人沐在夜晚的月色里。

    蕭錚看著那少女,恍惚中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那人是月光化作水潑在地上,又蒸騰起的霧氣凝結而成的。

    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對方不是人,而是什麼精靈妖物。

    但是那少女猶豫了一瞬,還是大著膽子向他走過來,離得近了,蕭錚才看清她頭上簪著一排指肚大小的東珠。

    這樣的年紀,這樣奢侈的髮飾,必然是魏帝的女兒。

    蕭錚稍稍後退了一步,眯起眼睛,有些嫌惡地看著她。

    少女沒注意蕭錚的眼神,只盯住他手上的傷口,指尖捏住了他手上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條兩頭,輕聲說:「要這樣包紮才行啊。」

    說著,她動手將那胡亂纏繞的布條解開,重新仔細纏好,鬆緊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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