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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劍尖堪堪刺到他衣襟,驀地一道流光竄過,如青瑩瑩的閃電,毒蛇般飛快扎入殺他的那人後背!
地上的親衛一息尚存,用盡最後力氣將那人狠狠一拉,拉得他仰面撲倒在地,再不能傷著許知言。而那人猶自翻著眼睛,去尋那個飛來一劍讓他功敗垂成的高手。
他看到了一個冷若冰霜凝立於門前的年輕男子。
許知言也看到了,微微地詫異。
來者竟是蕭尋!
他脫手飛出長劍,恰在千鈞一髮時救下了許知言,卻再未像從前那般笑嘻嘻上前喚聲「二哥」。哪怕背後剛剛捅過許知言刀子,他的微笑和呼喚依舊可以坦然自若。
沒有長久的敵人,也沒有長久的朋友,所有的行止,都不過是權衡之後的該做或不該做。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活得更長久。
許知言理解,所以即便被蕭尋計算,即便已公然對立,他依然保持著他的欣賞。
但近日蕭尋好像越來越不能維持他原來的風度了,哪怕是流於表面的風度。
他沒有微笑,甚至沒有上前招呼,整個人像用冰塊雕琢而成,那樣冷森森地站著,看向許知言懷裡的歡顏。
許知言淡淡地笑了笑,低頭晃動懷中的女子,柔聲道:「歡顏,歡顏,蕭尋來了!」
歡顏早已燒得迷糊,聞言微不可聞地呢喃道:「阿尋……」
雙臂已伸出,環住許知言脖頸。
許知言微微皺眉,抬眼看向蕭尋。
蕭尋頃刻間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定定站著,手指動了動,竟沒再邁開一步。
身後,有宮衛襲上,狠狠一刀砍向他。
「太子小心!」
大盧正在一旁搏鬥,見蕭尋愣愣的,慌忙衝上前,將他狠狠一推,雖稍稍避開了正面刀鋒,卻還是被劈中,衣衫立時破開一條大口子,鮮血涔涔而下。
大盧、小蟹等都是大驚,慌忙奔過去護住,連聲喚道:「太子小心!大敵當前,太子請珍重!」
這日,歡顏忽然不管不顧地衝出府去,人人意外;隨即發現歡顏不僅毒倒了夏輕凰,還毒倒了蕭尋,頓時人人驚惶了。
好在蕭尋內力深厚,雖不能動彈,並未失去神智。他素來在歡顏身上用心,雖不懂醫術或蠱術,對於歡顏帶來吳國的瓶瓶罐罐大致知道些用途,遂以目示意從人找來幾樣可能裝著解藥的瓶子,也不管會不會引發其他不適,先各取一粒來吃了,居然真給他解了毒,漸漸能活動手腳。
他能轉動舌頭時,第一句話便道:「立刻召集人手,準備入宮救人!」
他可以無視許知言的死活,卻不能無視歡顏的死活。
千軍萬馬刀光劍影中,歡顏拖著病體,便是會用點毒,許知言自顧不暇之際,她又怎麼保得住自己小命?
而他冒然改變主意,得罪了已經建立的同盟,也未必見得能討好被他算計的錦王,最終的結果必然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這樣的舉止,要多愚蠢有多愚蠢。
可他無法考慮太多,他無法想像他安然坐於屋中時,她正被人砍殺著死去。
歡顏沒辦法看許知言死,他也沒辦法看歡顏死。
他清楚自己日後一定會後悔;但若歡顏死去,若歡顏死去……
他慌亂地根本不敢去想像,只是頃刻間下定決心,一定要救她,救她,救她……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來得很及時,但他寧願自己來得不是那麼及時,便不會這樣毫不猶豫地一劍飛出救人。
環著許知言脖頸的雪白胳膊刺著他的心,那張在廝殺里安謐沉睡的面龐刺著他的眼,而腕間的兩圈青紫,那樣分明地昭示了他的殘暴無情,她的背棄有理。
他的眼圈紅了。
背後的劇痛,到底抵不過另一種心如刀割。
他到底一敗塗地,他到底失去了她。
也許,他從未真正得到過她。
看著大盧和小蟹在自己跟前晃動的驚急面龐,他驀地轉身,奪過身畔敵人的寶劍,狠狠劈向對手。
瞬間身首異處,屍體向前奔出兩步才砰然倒下,一腔子的殷殷熱血噴射而出,染紅了大殿的包金九龍門檻……再揮劍,震驚於同伴的慘死尚未回過神來的又一禁衛幾乎被砍作兩截……
他看都不看那些屍體一眼,一身血淋淋地揮劍奔出了武英殿,凜冽的殺機和霸氣讓他像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奪命修羅……
成說已回到許知言身邊護衛,眼看著蕭尋奔出殿去,駭然道:「這人瘋了!」
許知言沉吟著問:「他什麼時候來的?」
成說道:「應該剛剛衝進來。這時候宮內外都亂著,大約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人。但他往日和豫王走得很近,他們那邊認識他的人應該不會攔,來得算是快的了!」
「帶的人多嗎?」
「估計也才百來人,身手雖不錯,可豫王那邊已調進大批御林軍入宮,人數委實太多……」成說猶豫片刻,低聲道,「目前皇宮內外,可能已都在豫王掌控之中,便是蕭太子幫咱們,只怕也頂不了多久……他怎會突然改變主意?雖對咱們大有好處,可也許只是……」
也許只是白白當了異國皇位之爭里的犧牲品。
以他的才識和心機,居然也能做出這樣愚蠢的事來,著實讓人目瞪口呆。
有蕭尋的人衝到殿前相護,總算保得殿內一時無恙。幾名親衛再次關了殿門,努力將試圖攻入的敵人盡數斬於門檻之外。
成說挑開窗紗觀察著殿外形勢,神色越來越焦急。
他道:「外面……真的頂不住了!」
這時,忽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頓時把人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連整座殿宇都似在基石在顫抖起來。
人間世,只嬋娟一劍,磨盡英雄(四)
更新時間:2012-9-29 0:53:09 本章字數:3212
成說驚訝時,許知言眸中忽然大放異彩,終於將歡顏放到榻上臥了,將涼濕的巾帕覆在她額上,又為她蓋了自己的披風,才急急站起身說道:「成說,守著她!」
成說愕然道:「王爺,你去哪裡?」
許知言沒說話,快步走到門口,用力拉開殿門。
大片陽光撲到他身上,將他那玉青色的衣袍撒了一層淺淺的金光。
他的衣角有血跡,他的腳下踩著大片血泊,但他沉著地負手而立,看著依然有一種纖塵不染的超脫氣度悛。
而他凝視遠方時,好看的唇角已漫開一絲淺淡微笑,清亮眼眸頓如珠輝明漾,光彩奪目之中,無聲地閃爍著刀鋒般的凌厲,讓他愈發雍容貴氣,令人不敢逼視。
那些為殺他而來的禁衛們見他出現,卻是又驚又喜,待要衝上前去時,已聞得外面殺聲振天,竟如雷鳴般滾滾而來。
蕭尋立于丹墀之上,砍走逼近自己的對手,順著許知言的目光眺望過去,心頭頓時一跳,冷熱交錯煎熬般的情緒瞬間紛呈笱。
前方白石鋪就的大道上,金戈鐵馬伴著滾滾煙塵,一支勁旅仿佛自天而降,挾著翻江倒海之勢洶湧奔來。
高高舉起的紫青帥旗,用金線繡著「慕容」二字!
竟是慕容氏兵馬!
本該駐守在北疆的慕容氏兵馬,天外來客般降臨於皇宮之中,且是由臨邛王慕容啟親自率領!
原來他到底料錯了。
許知言的確沒有把握贏,但錦王府從一開始便註定了不會輸!
章皇后和豫王聯合重臣控制京畿,在皇宮內外的搏弈中占著絕對優勢,但京中實力再強,也萬萬無法和手握重兵的慕容氏相提並論。
可慕容啟鎮守北疆,沒有聖旨根本不能擅自領兵回京,否則便是天下側目的謀逆大罪。
景和帝臥病卻還沒到病危的地步,在章皇后等看來,慕容啟便是在軍中享有再高的威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擅自調兵。
一旦除掉許知言,京中帝位確立,慕容啟便是再怎麼不服,也將師出無名,絕不可能打到京城來為女兒女婿報仇雪恨。
故而,章皇后和豫王等,包括蕭尋在內,雖權衡過慕容啟在朝中的影響力,卻從未將他遠在邊疆的兵力計算在內。
但他偏偏冒著身敗名裂被天下人唾棄的危險,帶著重兵秘密趕回了京城!
這必然是慕容雪在得知景和帝命不久遠、許知言又因蕭尋的摻和而勝率極低後說動父親孤注一擲的豪賭!
這場搏弈,不僅許知言押上了身家性命,慕容家同樣也傾其所有。
賭景和帝會在發現慕容啟用兵之前死去,賭許知言可以登上皇位,將慕容家擅自調兵的滔天大罪輕輕揭過。
蕭尋本就有些疑心,慕容雪既然早就知道皇帝命在旦夕,怎會在這關頭爭風吃醋,甚至大吵一架離京而去?
原來她根本就是藉此機會帶小世子出京,外人看著夫妻離心,有機可乘,可她只是在逃過京中眾人眼目後,跑去和父親會合,只等京中有消息傳出,立刻調動兵馬攻入京城!
許知言尚在京中,吸引了眾多對手的目光,當然萬分危險。隨著慕容雪的離去,他更加孤掌難鳴,連原來的支持者都開始疏遠他,看著無疑是砧上魚肉,任人宰割。
若不是蕭尋趕來為他贏得一點時間,他也的確已經橫死於動。亂之中。
但即便他死了,慕容啟父女不想被繼任的皇帝問罪,手中兵馬便成了弦上之箭,不得不發。
只要除掉豫王、英王等皇子,掌控了京中大局,即便身為皇帝嫡長子的許知言遇害,還有小世子在。
保四歲的嫡長孫許思顏繼位,縱然有人非議,倒算不得十分出格。
許知言手無縛雞之力,但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失敗或死亡時,居然那般安詳,大約也是因為料定小世子可以安然無恙吧?
何況他最愛的女子不顧一切地奔到他跟前,願和他同生共死……
蕭尋忽然紅了眼圈。
背部的傷口被秋風吹著,正撕裂般疼痛。
而更痛的,是心口。
仿佛有什麼龜裂開來,如被一塊被擊得粉碎的堅冰,那樣地冰冷和刺痛著。
慕容啟的兵馬已經吼叫著像潮水沖入宮來,部分奔向武英殿保護許知言,部分直衝後宮,當是衝著藏於中宮指揮行動的章皇后和豫王等人而去。
景和帝的心腹大太監終於被人找出,一邊整著衣冠一邊奔出,向許知言行了禮,然後揚著公鴨嗓子尖厲地叫道:「皇上遺旨,詔錦王繼位為帝,臨邛王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