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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許知言嘆道:「你命也不要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有人要害我?可你想過沒有,你過來,旁人就會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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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只嬋娟一劍,磨盡英雄(二)
更新時間:2012-9-26 0:56:43 本章字數:3106
歡顏道:「可如果我不過來,從此便別想睡一個安穩覺了!我自私得很,不想受那樣的苦。」
許知言眸光晶瑩,默然看著她,忽向她輕輕一笑,「那麼,就和我一起賭一賭吧!」
「賭……什麼?」
許知言抬臂,有力地指向窗外的浩緲天空,「用我們的命,賭這大吳的八千里河山!」
幾乎同時,外面驀地傳來尖銳哨聲,一枚焰火沖天而起憔。
仿佛應和著這枚焰火的哨聲,別處也很快傳來哨聲。
一聲,又是一聲……
有遠有近,並沒有在一處煉。
分明是某種行動訊號。
歡顏急忙奔到窗口看時,正見一枚枚碧綠的焰火直衝青天,如白日裡誰持倚天長劍,當空劃出青碧利芒。
歡顏不知是驚是喜,結結巴巴道:「知言,你……你也早有準備?」
許知言淡淡道:「我不想成為龍椅下的枯骨,更不想思顏陪我殉葬,只能背水一戰,看看能不能把別人踩在腳底了!」
歡顏打了個寒噤,失神地說道:「註定了……這樣你死我活嗎?」
許知言道:「歡顏,你說錯了。註定了我們死,或我們活。」
或背負罵名而死,遺臭萬年;或彪炳史冊而活,天下俯伏。
片刻後,皇宮內外,已是四處烽煙席捲,喊殺震天。
許知言緊緊拉著歡顏,在親衛的護持下剛剛離開錦雲宮,便有火箭將錦雲宮的窗紗射穿,點燃,讓那座安靜了幾十年的宮殿頃刻陷入火海。
歡顏依然在高燒中,可許知言沒法把她丟在任何地方靜臥養病。
四處是宮女太監的驚叫和哭喊,往日嬌生慣養的妃嬪娘娘們驚慌失措地往偏僻處躲藏,生怕不小心捲入這場分不出是非的奪位之戰,莫名其妙成為刀下亡魂,連冤屈都沒地方哭訴。
整座皇宮,千餘房屋,再無一處可以稱得上安全的避身之所。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把歡顏帶在身側。
哪怕這樣的生死大戰,拖著個女人在身邊,怎麼看怎麼尷尬。
好在歡顏一向露面少,此時病得披頭散髮,半死不活,額上還青腫一片,把一向的絕美風姿磨得七七八八,倒也絕少有人能認得出她是蜀國太子捧在掌心裡的心愛太子妃,不然便更加怪異了。
歡顏病得難受,卻緊跟許知言身畔,咬著牙不肯呻吟出聲,唯恐分散他的心神。
她對爭權奪勢是外行,對打仗更是外行;記憶之中,許知言高蹈恬淡,超脫曠達,詩書為伴,琴棋為友,又何嘗學過這些?
可他毫不猶豫地在眾人圍拱下奔向武英殿方向,不時發號施令,並不見絲毫慌亂。談吐間多少處刀光劍影,多少人血肉橫飛,他依然指揮若定,淡淡瞥過前方和腳下的屍體和鮮血時,不改素常的沉靜從容。
他不會武功,且是第一次親自帶人奔走在這樣的血雨腥風中,尚能這般雍容優雅,仿若胸有成竹,自然令部屬信心大增,
章皇后早有準備,此時前方擁過來的敵人越來越多,而奔過來幫助許知言向前打去的從人也越來越多,卻打扮各異。
有的是宮中禁衛,有的是太監裝束,甚至有喬作宮女的年輕男子,身手俱是不弱,再不知許知言在什麼時候埋伏下的這些奇兵。
而他們,就在這支不倫不類的奇兵保護下,竟也衝到了武英殿內。
許知言沒有中伏。
章皇后等設下的伏兵早由暗算改為明斗,大多衝出去和許知言的人馬近身相搏。待他們進了武英殿,只見到了僵臥於床的許安仁,早已沒了氣息,卻連一個守護的太監宮女也沒有。
武英殿原是皇帝召心腹大臣們商議政務之所,而景和帝登基後不時臥病,嫌來回走著不便,越性搬在此處住著。武英殿前方有寬闊月台,殿下有雙層漢白玉石基座,並環以欄杆,建築遠比別處堅固。此時部屬見殿內無人,便將許知言護送進去休息,只在門外守衛搏殺,並傳遞內外消息。
許知言一時顧不得其他,先去看他父親。
想來景和帝的心腹之人早被章皇后暗中囚禁或殺害,且章皇后只顧設局引許知言入彀,竟連丈夫的屍體都沒顧得上更衣入殮。此時人跑光了,更是只剩了這個往日的天下至尊直挺挺臥在床上,一雙眼睛還半睜著,渾濁眼球無神地瞪著屋頂,眼角卻是濕濕的,再猜不出臨死前在想著什麼。
許知言黯然,伸手上前合起他雙眼,低低道:「帝王之家,最不值錢的就是人世親情。」
這般說著,睫間卻已掉落淚珠,他急忙擦了,拿白緞將許安仁的屍體覆了。
歡顏的嗓子已經灼燒得沙啞,卻道:「是麼?我怎麼覺得,憑它什麼時候,人世親情都是千金不換的?」
許知言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或許,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段他覺得千金不換的情意。」
這時候,他忽然想,父親會在想母親嗎?
把天下握於手中又如何?生前死後,再無那個可以給予他溫暖的雙手與他相握。那等鋪天蓋地的孤寂和寥落,可曾讓他後悔過?
他轉頭看向依在他身畔哆嗦的病弱女子,扶她到軟榻上坐了,柔聲問:「還撐得住嗎?咱們先休息一會兒。」
歡顏羸弱得眼睛都慪下去了,卻搖頭道:「我不妨事,你……你快去看看外面情形怎樣了。」
許知言點頭,卻在她跟前坐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歇著,卻轉頭吩咐道:「分出人手,儘快找到李隨。皇后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不會殺他,應該也來不及把他轉移到別處去,多半還在這附近宮裡,仔細找找!」
「是!」
「叫人傳出話去,皇上因不肯立豫王為太子,已被皇后投毒害死。」
「是!」
歡顏好容易能坐下,便再也支持不住。她伏在他的懷間,越覺身子越來越軟,眼皮越來越重,神智也越發模糊,兀自說道:「皇帝唇色青白,臉孔發灰,並無中毒徵兆,當是暴病而亡,而非中毒而死。」
許知言哭笑不得,柔聲道:「歡顏,你知道你會怎麼死嗎?」歡顏道:「被人砍死。就在待會兒……」
許知言道:「我怎麼覺得你這樣的人,絕不會給人砍死,只會笨死?」
歡顏仿佛彎了彎唇角,眼睛卻已闔起,竟自昏睡過去。
許知言明知她驚嚇疲累之極,已經燒得愈發厲害,此時卻再無法為她延醫煎藥,只得吩咐從人在殿中尋覓,總算找到些清水,遂拿了巾帕浸濕了,拂開她額前亂發,為她敷那滾燙的額。
大約額際傷處還在疼痛,觸碰到時她輕輕地顫了下。
許知言皺眉,然後握起她的手腕仔細查看。
這樣明顯的長久捆縛傷痕,還有突如其來的病,絕不可能像寶珠報來的那樣輕描淡寫,只是夫妻間偶爾的小吵小鬧。
難道他竟如此地識人不明,最後連蕭尋也看走眼了?
他默默將她抱緊,皺起了眉。
蕭尋必是不許她過來的,可她到底這樣一意孤行地沖了過來,和他同生共死。
於她,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門外喧鬧更盛,有人在外高喊道:「王爺小心!」
數支羽箭穿透窗紗襲入,從許知言身畔飛過;成說急急從門口趕來相護時,只聞「砰」地一聲,殿門已被踹開,竟是敵人連著砍倒門口數名侍衛,沖了進來;後面錦王部屬發現不對,拼死過來相護,卻在殿內和人打作一團。
成說擋在許知言跟前,急急道:「王爺,他們宮外的援兵到了!」
許知言眸光一暗,問道:「我們還能拖多久?」
成說為難地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人持刀奔襲而來,慌忙上前攔住,斗作一處。
人間世,只嬋娟一劍,磨盡英雄(三)
更新時間:2012-9-28 1:06:25 本章字數:3189
又有親衛急急趕過來,向許知言道:「王爺,我等殺開一條血路,先護送你離開這裡!」
許知言看向昏睡的歡顏。
親衛急道:「這姑娘先放下吧,帶著她……我們斷斷走不了!」
許知言道:「那便不走吧!」
親衛呆住悛。
許知言卻不似玩笑,淡然地看著越迫越近的搏殺,輕輕把擋住歡顏面龐的黑髮撫到後背。
這般曖。昧難言的溫存舉止,他在血肉橫飛中做來,就像世家公子攜美人漫步花前、談笑月下那般自然,如此地優雅從容,自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風。流蘊藉。
又有人逼到近前,森然刀光照亮了他的面頰,侍從慌忙阻止,而他只是將歡顏攬得更緊些,往日清明如寶珠的雙眸,此時沉鬱卻冷靜,再無絲毫懼意笮。
有親衛中劍,一溜血珠飛出,濺在他的袍子上,慢慢洇開,如一朵朵的硃砂梅。
他輕輕一抖,玉青披風已斜斜飄落,正覆在歡顏身上。
再有血珠落下,便飄在了披風之上,再也不會弄污歡顏的衣衫或長發。
又有刀劍襲來。
身邊的親衛拼死救護,幾乎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作盾牌,冀望能保他無恙。
生死一線間。
他無法斷定他們還能支撐多久,他只願他尚有呼吸的最後一刻,還能保住懷中女子的安寧。
擋在前方的親衛終於倒下,無力地最後看他一眼。
敵人閃著寒意的劍鋒飛快刺來,許知言平靜地看著那刺目的寒光,將歡顏向旁側挪了一挪,讓出心臟的位置,以免刺殺他時,誤傷了她。
本就是押上身家性命的一場賭搏,他願賭服輸。
唯一可憐的,是他懷裡這個無辜的女子。
她本該安然無恙地在另一個男子懷抱里過她一世尊榮無憂的生活。
這年輕盛放的生命,他便是傾盡所有,終究無法呵護周全,不得不由著她凋謝於他的懷中?
他看著襲到自己胸前的劍尖,悵然嘆息。
「王爺!」
那廂來不及相援的部屬們在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