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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她忽然間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臉龐正靠在她的後背,可她不敢相信他會落淚。

    一天到晚嘻皮笑臉,沒心沒肺,卻每每在她最傷心最無助的時刻,和小白猿一樣不離不棄地守護她,照顧她,逗她歡喜,哄她開心……

    給敵人追得狼狽萬分,幾次死去活來,他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地笑顏以對。

    她從沒想過這樣的一個男子會哭。

    好像還是……她把他弄哭了?

    明明是他欺負她,欺騙她,為什麼他會委屈得像個孩子似的哭?

    她不由地轉過身,伸手去摸他的臉;蕭尋卻按住她的手,怎麼也不容她過來。

    黑暗裡,她看不清他的臉,卻在許久後聽到他沙啞的笑聲:「夏歡顏,其實我很羨慕許知言。在危難的時候,他有最愛的女子相依相守;而我沒有。」

    歡顏很冤枉,「你給人追得像條落水狗時,我沒有丟開你!」

    「是嗎?那我問你,假如我們兩個一起被人追殺,你會救哪個?」

    「當然救他。」

    「你……真的太誠實了!」

    「你會武功,他不會。」

    「……」

    「我救他,然後你保護我們離開。」

    「……」

    蕭尋不落淚了。

    他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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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古是非成敗,一枕煙霞溪野。

    睜眼便見心上人依然酣睡懷中,便覺春光正好,春意嫵媚。

    蕭尋摸了摸歡顏額頭,還是有些燙,知道她一時好不了;再看額上的包小了些,手上的紅腫也退下去些,腕間的青紫卻愈發地清晰,襯在潔白如玉的肌膚上,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想著自己酒後失德,蕭尋懊惱,一時也捨不得起床,默默將她擁住,緊緊貼在自己胸前,小心的撫著她的傷處。

    小白狐,你可知道,有個蕭尋的笨蛋,已經愛慘了你……

    門口有人輕而促地敲門。

    蕭尋皺眉。

    吳國朝堂風雲莫測,蜀國同樣步步危機。敢這麼早擾人清夢,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他小心將歡顏放下,起身將門開了一道fèng。

    侍從低聲稟道:「楚相來了。他要見太子和太子妃。」

    蕭尋一怔,不由轉頭看向床頭。

    水碧色的絲帷拂動間,歡顏已探出頭向外張望。烏鴉鴉的發水瀑般披散掛下,襯著一張白淨淨的臉。近來她愈發清瘦,眼見得小臉兒只剩巴掌大了,一雙黑黢黢的眼睛倒還大而清澈。

    她問:「楚相要見我?」

    蕭尋很想搖頭,但歡顏已經扶著頭,披衣坐起。

    楚瑜向來和蕭尋私交不錯;兩天以前,歡顏則是他眼中釘,肉中刺,拔之而後快的。便是暫時無可奈何,也沒有主動求見的道理。

    而她前日不惜搬出母親和他的舊情,只為求他保住一個人。

    許知言。

    他該知道,她對朝中怎樣的風雲變幻都不感興趣,她只關心許知言是否安然無恙。

    莫非許知言出什麼事了?

    她再顧不得自己尚在病中,飛快穿好衣衫,隨手綰了發,說道:「阿尋,我們快去吧!」

    蕭尋已披了衣,看著她緊張的神情,默默帶她一起走向書房。

    快到書房時,蕭尋道:「歡顏,吳帝身患暗疾之事,我並未對任何人提及,也和夏輕凰說過,讓她別在外面提起。」

    「哦!」

    「近日,我也沒再和豫王一系的人有過接觸。」

    他是在表明這些日子沒再和豫王一系聯手算計過許知言嗎?

    也就是說,蕭尋認為豫王等人在暗算許知言,怕歡顏把這筆帳算到他頭上,所以急急地事先聲明?

    「哦!」

    歡顏心不在焉地應著,已一頭沖入書房。

    而蕭尋卻在外深吸了口氣,才慢慢踏了進去,卻覺得繚亂的心緒完全沒有平定下來的跡象。

    關心則亂。

    他能料到的越多,思緒便越加蕪雜,對未來甚至眼前將要發生的一切便全無把握。

    歡顏已在追問道:「楚相,是不是宮中出什麼事了?」

    千古是非成敗,一枕煙霞溪野(四)

    更新時間:2012-9-23 1:02:30 本章字數:3204

    楚瑜穿著極普通的素藍衣衫,看著不過是個風流名士的模樣,顯然也是簡裝而行,不欲惹人眼目。他和蕭尋來往甚密,幾乎無人不知,本不需要顧慮這麼多。

    他瞥過沉吟著走進房中的蕭尋,說道:「皇上已在昨夜駕崩。」

    雖是意料中事,蕭尋、歡顏也不由地心裡一緊。

    歡顏脫口問道:「有遺旨嗎?」

    楚瑜搖頭道:「有沒有遺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宮內瞞得密不透風。我在宮裡不可謂沒人,且豫王等人行事並不刻意瞞我。可我也是到天亮後才根據一些蛛絲馬跡判斷出來。憔」

    蕭尋眸光閃動,「密不發喪?能瞞得過吉淑妃、李隨那些皇上心腹?」

    楚瑜冷笑道:「若是皇帝寢宮內外盡數被章皇后的人掌握,知道得越多的人,只怕死得越快!便是有些人留著有用,此時也不會放他們自由。」

    自古以來,皇權交替更迭,人命都與螻蟻無異。往日人人稱羨的權勢地位,轉眼會成為懸在自己脖頸的鋼刀倆。

    歡顏只覺自己上下齒關都在打著哆嗦,好容易才能問道:「他們……想做什麼?」

    楚瑜看向門外,輕聲道:「我出門時聽到宮裡已經傳出旨意,宣錦王許知言入宮。」

    「皇上已經駕崩,怎麼又傳旨了?」

    歡顏脫口問出,然後猛地悟了過來,臉已刷地白了。

    楚瑜緩緩道:「他們抓到了最好的機會。錦王妃一向是錦王最好的聯盟者,但她昨日離城,至今未歸;太醫們始終認為皇帝還可以拖一陣子,錦王不會猜到皇帝駕崩,便不會疑心,必會領旨而去。一旦宮內變生不測,錦王一系群龍無首,根本無法跨越那道紅牆相援!」

    歡顏退後兩步,漆黑的眸子在楚瑜和蕭尋身上轉動,已是掩飾不住的驚恐。

    楚瑜便柔和了聲線,說道:「你既然開口求我,我也不會完全置之不理。可目前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論是我,或者蕭尋,都已無能為力。唯一慶幸的事,小世子被錦王妃帶走了,暫時應該平安無恙。你既牽掛他,回頭我和蕭尋一起出面,設法把那孩子要過來給你帶回蜀國去,既能為錦王留下一線血脈,也能時常帶他去拜祭你娘,豈不兩全其美?」

    歡顏扶著牆,幾乎站立不住,只冷笑道:「這算是兩全其美嗎?」

    楚瑜道:「歡顏,你不懂。人生在世,無非弱肉強食,你死我活,意氣用事最不可取。審時度勢,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和自己想保全的人就夠了。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算得什麼英雄豪傑?都是些自尋死路的蠢才,死了也只是活該!」

    他轉頭看向蕭尋,「這道理,蕭太子該從小便懂得的,得空兒也得教教太子妃才是。」

    蕭尋勉強笑道:「嗯,我會教她……只要她肯聽!」

    楚瑜便道:「我也不方便久呆,這便告辭了!你且勸勸她,順路好好籌劃籌劃,你下一步棋怎麼走才好。」

    蕭尋道:「楚相放心!」

    楚瑜一點頭,臨走出去前,又忍不住看了眼歡顏,悄聲道:「等豫王繼位,你只管趕回北疆處置糧倉被襲之事,吳國這邊我會勸新帝出兵相援。可千萬記住,把她看緊些,萬萬不能在這關頭給你惹禍。唉,果然是母女,都是一條筋的!」

    蕭尋彎了彎唇角,將他送出書房,自有小蟹等在外候著,將他護送出府。

    回身再看歡顏時,她正失魂落魄地站著,整個人像被冰雪裹住了般,瑟瑟地顫抖。

    蕭尋走近,一摸她額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已燒得燙手,忙柔聲道:「歡顏,先回房休息休息,等你喝了藥,身體好轉些再作計較,可好?」

    歡顏仿佛點頭,又仿佛沒有,人卻已奔了出去,直奔向臥房。

    雖是踉踉蹌蹌,甚至摔倒了兩次,卻又飛快爬起,只顧向前衝去。

    「歡顏!」

    蕭尋急忙趕過去,歡顏已一頭鑽入房中,卻在她的藥材之中不斷翻找著什麼。

    蕭尋忙道:「你要尋什麼?我來幫你找,你先回床上去臥著吧!」

    歡顏便轉過頭,握住他手道:「阿尋!」

    蕭尋道:「我在。你要什麼?」

    歡顏道:「你能不能派人通知錦王,阻止他入宮?」

    蕭尋看了看天色,說道:「恐怕來不及了!」

    歡顏道:「若不試試,怎知道來不及?」

    蕭尋便道:「好。」

    他果然出去,招手喚來小蟹,吩咐一兩句,便見小蟹疑惑地看他一眼,卻很快點頭應了,飛奔了出去。

    蕭尋便回屋道:「已經叫人去通知了!」

    歡顏問:「是叫他去通知錦王,還是叫他在外面轉上兩圈,把我瞞哄過了再說?」

    蕭尋不覺一窒,默默轉頭看向她,卻猜不出她這會兒病得迷糊,怎麼說話偏又這等精明。

    歡顏哆嗦著唇,卻笑道:「你答應得太快,小蟹也答應得太快了。你和楚相這樣的英雄豪傑,原不可能做這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蠢事。謝謝你還肯裝裝樣子還哄我這個蠢人!」

    蕭尋不敢看她那雙因高燒和痛苦糾結而灼亮得怕人的眼睛,闔了眼嘆道:「歡顏,對不起!」

    歡顏執住他的手,渴求地看著他,「阿尋,我知道你帶來的高手不少,暗中伏在蜀國的高手也不少,若你一聲令下,這股力量絕對不可小覷!你幫我召集人馬,一起去救錦王,好不好?」

    蕭尋靜默,然後輕聲道:「歡顏,蜀國目前也有大麻煩,不適合干預吳國皇位之爭。」

    歡顏道:「我求你,我求你,你還是不肯嗎?」

    蕭尋扶她的肩,柔聲道:「你病得不輕,還是先回床休息要緊。」

    歡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一甩,已甩開他的手,含淚道:「我知道你為難。那麼,我也不求你了,我自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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