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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蕭尋再猜不出一向遲鈍的歡顏是從哪裡看出他是故意的來。或者,再榆木腦袋的女人在某些時候直覺還是很靈敏的,並且只願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嘆道:「歡顏,你不能這樣冤枉你的夫婿吧?我怎會故意讓你尷尬?好吧,我錯了,不該不顧場合……」

    他正要打疊精神想著怎麼讓歡顏息了怒再領會他的用心時,一向僻靜的樓下忽然一陣喧譁。

    兩人都是一驚。

    歡顏猜測是不是許知言出了什麼事,再也顧不得理會蕭尋,提了裙子急急奔了下去。

    蕭尋眼底不覺黯然,卻喚道:「小白狐!」

    已追著她急急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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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到樓下時,卻不見許知言,甚至連外面的侍從都不見了。

    玩倦了的大黃狗和小白猿坐在台階上東張西望,寶珠卻已起了身,正在門前走來走去,看著頗有幾分憂心。

    歡顏忙過去問道:「出什麼事了?」

    寶珠焦灼道:「好像聽說小世子出了點事。」

    歡顏不覺大驚,問道:「小世子……小世子怎麼了?」

    寶珠忙道:「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只是吃錯了點東西……」

    蕭尋已趕上來,拍拍她的肩,柔聲道:「沒事,去看看就知道了!」

    歡顏應了,一時再顧不得和他計較先前的事,由著他攜了手,徑向外奔去。

    寶珠看歡顏神魂不定,只由蕭尋領著向前走,笑道:「太子妃從小在府里住著,可瞧著反而是蕭太子更熟悉這邊的路呢!」

    蕭尋嘆道:「太笨啊,天生的!所以我總擔心她找不著走回我身邊的路,只好天天守著她!」

    歡顏道:「你愛守誰守誰去,誰讓你守我了?」

    蕭尋點頭笑道:「我賤唄!」

    歡顏也無心理會,只顧跟著他飛奔,待寶華樓在眼前,才覺自己遲鈍。

    許知言成親後自然住在寶華樓。小世子年幼,當然和錦王夫婦一起住在那裡了。

    也許,她也不是遲鈍,只是下意識地不願意多想。

    她不願多想,曾經那樣美好的相知相守,真的已經被捏得粉碎,連半點幻影都不曾留下。

    即便小世子,那個她十月懷胎生下,一點點哺育到會沖她手舞足蹈咿呀說笑的小世子,此刻也像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站在門口,看著下人忙進忙出,慕容雪面容蒼白,像摟著自己性命一般緊緊抱著小世子坐在床榻上,正和許知言說些什麼,美麗的面容因惱恨和心疼變得有些扭曲。

    許知言捏著小世子的小手,傾聽著她的話,眉目冷凝。

    最先發現歡顏站在門口的,居然是小世子。

    他的小臉有些發黃,其他倒也看不出哪裡不妥此刻,那雙和嬰兒時候一模一樣的圓溜溜的黑眼睛轉來轉去,忽就轉到了歡顏身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便去扯他父親的衣裳,「父王,父王,那個姑姑……」

    許知言這才注意到蕭尋等已經到了,向他們迎過去,神色卻已如常沉靜從容,「你們來了?」

    歡顏默默看慕容雪腕間粉雕玉琢的小世子,一時沒有回答。

    蕭尋卻已笑道:「聽說小世子這裡似乎出了點什麼事,我們不放心,趕著過來看看。」

    慕容雪已經抱著小世子迎過來,勉強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剛我們在宮裡,宮女給他吃了點不乾淨的東西,不過太醫已看過,吐了一回,應該沒事了!」

    她看向歡顏,說道:「要不,請歡顏姐姐幫再診治診治?那些太醫的本領,我著實有些信不過。」

    歡顏也正忐忑,忙道:「好!」

    遂隨了慕容雪坐到榻邊,為小世子捲起袖子,露出藕節似的白胖小手腕,為他搭脈診治。

    觸到那暖暖嫩嫩的皮膚時,她的眼眶不由一熱,再沉不了心來診什麼脈。

    這觸覺,多麼熟悉!

    三年前,當她預備把十個月大的小傢伙托人送回吳都時,她呆呆傻傻地坐在床邊,整夜地抱著他,一刻不捨得離手。

    那個風雨之夜後,她的淚水總是特別多,一夜醒來,枕邊總是濕漉漉的。

    而她抱著她即將分開的小傢伙時,更是淚水止都止不住。

    小傢伙卻怎麼也不懂得娘親為什麼會哭,甚至不懂得什麼是哭泣,什麼是悲傷。

    他笑嘻嘻地揮舞著小爪子,抓摸著她嘲濕的面龐。

    他完全不懂得,那可能是年輕母親還可以抱住他的最後一夜。

    惟恨花前攜手處,往事成空(三)

    更新時間:2012-8-22 1:00:14 本章字數:4465

    沉修法師委實看不過去,曾勸她道:「若是捨不得,便自己養著吧!咱們南疆雖不如吳都王府富貴,也不會委屈著你們母子兩個,又何必自己往風雨里鑽?」

    歡顏搖頭,偏偏清晰地說道:「我想他過得比我好。」

    這世間她確定能真心待這個稚弱嬌兒的,除了她自己,便唯余了一個許知言。

    縱然他不要她,當他的親骨肉送到他跟前,她不信他會無動於衷。

    當她告別南疆師友,孤零零一個投身於淒風苦雨中,奔波於險山惡水間時,她的小傢伙必須在許知言溫暖的臂腕里,享受親生父親無微不至的看顧和疼惜飠。

    她哭著送他離去,是為了他能笑著成長。

    那時,她完全沒把握能不能治好許知言的眼睛,完全不知道她的苦楚會在什麼時候結束,卻盼著小傢伙能永遠幸福地歡笑下去。

    如今,他果然在家人的護佑里健康快活地長大了許多,只是看她的眼神已不復當年的熟悉和依戀嘛。

    他好奇地凝望她片刻,然後告訴他的父親,「父王,姑姑又哭了呢!」

    許知言的眸子不若尋常清亮,黯沉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歡顏慌忙擦了淚,凝神去診脈。

    小世子見父王沒理他,又去扯慕容雪的袖子,「母妃,什麼是親人?」

    慕容雪怔了怔,「就是很親近的人,一家人。」

    小世子便道:「那天父王說,姑姑是我們的親人呢!」

    慕容雪抬眼看一眼許知言,然後柔聲道:「嗯,姑姑在你很小的時候抱過你,說是你親人,也沒有錯。你以後要多和姑姑親近親近,長大了也要常去看望姑姑,才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知道嗎?」

    小世子便綻開笑容,答道:「知道了,母妃!」

    他甚至伸出手來,去擦歡顏的淚水。

    不再是小時候那般無意識地亂抓亂摸,真真切切地用他小小的手掌,笨拙地為她擦著淚。

    蕭尋抱著肩靠在牆邊,唇邊維持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卻沉默地沒有再說一句話。

    許知言苦澀地笑了笑,輕聲道:「顏兒,姑姑在給你診脈呢,別亂動彈。」

    小世子應一聲,果然收回了手,卻去揉自己的肚子,委屈道:「宮裡那姑姑給我的點心是好吃,可吃了肚子好疼。這會兒又疼了!」

    許知言、慕容雪都是神色一緊。

    慕容雪去為他揉著,柔聲問道:「疼得厲害?」

    許知言卻看向歡顏。

    歡顏終於凝神診了脈,驚怒地抬起眼來,說道:「是毒?」

    許知言問道:「是。要不要緊?」

    歡顏道:「毒性挺烈,好在中毒很淺,治得也及時,的確沒有大礙。但如果調理不當,這兩日很可能會上吐下瀉,多少有些傷身體。」

    慕容雪忙令把太醫開的藥方拿過來,「你瞧瞧這個怎樣?本已叫人抓藥去煎了,但歡顏姐姐開的方子,必然比這些人強上十倍。」

    歡顏將那方子仔細看了一遍,取了筆墨來,果然改了幾樣;而用上的藥材里藥量也有改動。

    她道:「這兩樣太苦了,孩子太小,便是哄他吃了,只怕還會吐出來。我另外再開個藥浴的方子,待會兒讓人煎了來泡上一個時辰發汗,再睡上一晚,大約明天便沒事了。」

    慕容雪笑道:「那再好不過了!如果顏兒病著,他不舒服,我也像在油鍋里煎著般難受呢!不過這藥浴之類的,我並不懂得,丫頭們也粗手笨腳的,未必能安排妥貼。歡顏姐姐如果不急著回去的話,能不能幫著看顧下顏兒?」

    歡顏忙道:「好,把藥預備好,我來煎藥備水。」

    她一邊開著藥,一邊已忍不住問向許知言,「知……錦王殿下,知不知道小世子怎麼中的毒?」

    許知言目光投處屋外,輕嘆道:「大概……父皇疼愛他反而招禍了吧?只是在吉淑妃那裡喝了一口甜湯而已……」

    「吉淑妃……」

    歡顏思量著景和帝的妃嬪里似乎沒姓吉的,難道是後來進宮的?

    慕容雪已道:「吉淑妃怎麼可能害我們顏兒?必定是上面那位想一石二鳥,害了顏兒又嫁禍吉妃,多輕鬆的事兒!咱們只留意著不讓顏兒碰那位宮裡送來的東西,誰想到會買通吉妃的宮女下手呢?幸虧顏兒這兩日喊牙疼,我看著是甜食,喝了一口便不許他再吃,不然……」

    歡顏聽得似懂非懂,轉頭看向蕭尋。

    蕭尋卻像沒留意,側頭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知言摸著小世子的腦袋,低聲道:「顏兒,記住了,除了母妃和辱娘,誰給你的食物你都只許收下,不許吃,知道麼?」

    小世子委屈道:「父王從前跟我說過,我一直記著。剛母妃和我一起吃,所以我也就跟著吃了……」

    慕容雪嘆道:「是一起吃的。獨顏兒最愛吃的兩樣甜食有毒。想想……真是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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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的接風宴極是豐盛,可給這麼一鬧,慕容雪和歡顏忙著給小世子餵藥洗浴,根本沒去吃東西;許知言另喚了前來造訪的幾名文官作陪,雖不至於冷清,可推杯過盞之際,連蕭尋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了。

    二人延宕至傍晚才回。

    歡顏坐於車中,一路之上只是出神,不是嘆息,便是微笑,只是笑著笑著又會哽咽著落下淚來。

    這半日她和慕容雪一起照料著小世子,眼見從前懷中長不盈尺的嬌兒,如今已是伶俐可愛的幼童,自是欣慰無限;可這孩兒雖也和她親近,卻口口聲聲喚著她姑姑,喚著另一個女人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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