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他聽到她笑聲里滿滿的信任和驕傲。

    她在為他驕傲,驕傲他的學識和他的天分。

    他也在等待他下一刻的復明,以證明他值得她的驕傲。

    可他此刻,他連那片白蒙蒙都看不到了,更別說那若隱若現的黑髮。

    一切都是漆黑的。

    他熟悉卻始終害怕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他揉了揉眼睛,低低問:「是不是沒點燈?」

    放下手時,他忽覺歡顏握緊他臂腕的手僵硬,同時寶珠發出一聲驚叫。

    拖著壓抑不住的哭音。

    外面有侍女匆匆地稟道:「寶珠姐姐,趙太醫來了!」

    有人跨步進屋,接著「砰」地一聲,分明是趙十年的醫箱失手掉落。

    幾乎同時,傳來歡顏變了調的尖細嗓音:「快拿水來!」

    ================

    花事闌珊到汝,更休尋滿枝瓊墜(二)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851

    雜沓的腳步,驚恐的話語,慌亂的喘息。。

    歡顏為他洗去眼上的藥物,然後奔去檢查午時給他敷眼後剩餘的藥材。

    等她再回來時,她坐在他對面,渾身都僵冷著,雙手死命的捏著他雙臂,指甲幾乎掐進了他的肉里。

    她本該診脈,本該開藥方,本該用她最拿手的針灸治病救人……

    可她居然就那樣僵硬地抓著他手臂,什麼也沒有做。

    許知言從沒「看」到歡顏面對病人時有這樣僵硬的一刻廓。

    他也那樣僵硬地坐著,神思忽明忽暗,似乎僅餘的那點神智隨時會給什麼東西輕輕抽走。

    許久,他問:「藥里給人動了手腳?」

    歡顏點頭,然後意識到他根本看不到,眼前忽然也就黑了。漫無邊際的寒冷和驚恐忽然間將她包圍。

    她定定神,看著許知言的眼睛,啞聲道:「千里鏡……被人換了!換了一種藥性至涼的鰒魚甲。研成粉末後,它們看著一樣,可藥性相衝……上午我是看著藥僮用千里鏡研磨好的,午時用藥時就沒有再仔細檢查……」

    因給夏輕凰針灸療毒,她早已體力透支,根本無法親自為許知言上藥。

    本以為自己上午看著研磨調配的藥材絕不會出問題,不想還是被人算計成功…傑…

    她看向許知言,渾身都在顫抖。

    那雙本該復明的眼眸,便是瞎著也是那般黑白分明,動人心魄。

    可是,這一刻,他的眼睛裡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如無數條細小的毒蛇糾纏盤繞,幾乎占有了整個瞳仁,看著不僅醜陋,甚至詭異,恐怖……

    那樣遺世獨立風華絕代的男子,竟被一對這樣可怖的瞳仁毀了,毀了……

    趙十年呆呆地站在房中,手足無措;寶珠已簌簌掉下淚來,卻將手指塞入口中,生生地憋住即將衝口而出的號啕大哭。

    「怪我,怪我……」

    歡顏喃喃地說著,一滴兩滴的熱流掉在許知言手上。

    許知言心裡一燙,忽然便明亮了些,張口便又說出和先前一樣的話來:「歡顏,別怕……」

    歡顏道:「我不怕。可我不仔細,我害了你……」

    許知言輕輕笑道:「傻瓜,我都想不到的,你又怎會想得到?你又怎會想到,他們要對付的,原來不是你,而是我,是我……」

    他始終只想著歡顏。

    怎樣留住歡顏,怎樣使她不被居心叵測的人陷害,怎樣為她找回應得的身份和地位。

    他卻忘了,如果沒有他,歡顏便是水間浮萍,陌上飛絮,隨便掀起一點風浪,便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胸間似乎充盈著酸苦之極的黃蓮水,翻江倒海般折磨著他。

    他忽然又想起了母親含恨死去的蒼白面龐,忽然又想起了剛被人弄瞎眼睛時的驚懼和絕望。

    親人,兄弟……

    他悽然笑了起來,身體卻已慢慢地軟倒下去。

    若從此一睡不起,於他,也許便是幸運。

    可歡顏呢?

    歡顏……

    他想喚,已喚不出聲來。

    「知言!」

    歡顏尖聲叫著,一邊抱住他,一邊探手從醫箱裡取來銀針,想紮下,卻又遲疑。

    他不是小白,他不是阿黃,他是她的知言。

    她完全沒把握,怎麼下得了手拿他試針?

    許知言身體已在她腕間沉落,殷紅可怖的雙目,在臨閉上的那瞬,慢慢滑落一滴淚。

    竟是殷紅的。

    殷紅的血淚,沾在歡顏的指尖,仿佛在頃刻間蔓延開去,眼前充斥著攝魂蝕魄的大片血紅。

    「知言……」

    她好像喚了一聲,又好像沒喚。

    她的身體晃了晃,指尖的銀針掉落,人抱著許知言重重地摔倒在地。

    前胸劍傷再度裂開,嫣然的紅漸漸在她雪白的中衣上氤氳開來。

    和她的知言的淚水,同樣的顏色……

    ----------------------------------------------------

    夏輕凰在夜間甦醒,到第二日早晨吃了藥,精神便又恢復了些。

    她已聽說蕭尋為她強闖萬卷樓之事,卻不知道蕭尋為救她不惜向許知言屈膝,覷著蕭尋臉色冷沉,不若平日瀟灑親和,也是心虛,嘆道:「阻攔歡顏見你,是我的錯。可這女子水性楊花,居心叵測,你又對她念念不忘,如今再跟著我們去蜀國,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我也是為你著想,擔心她心狠手辣,害死我再去害你,才想著除了她這禍水,免得後患無窮。」

    蕭尋大怒,站起身來說道:「夏輕凰,慡直仗義是你的好處,可慡直到頭腦不會拐彎,由著人撥弄得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就是十足十的蠢貨!你可知道你所中的致命劇毒並非歡顏所下?你要殺死她,可她還是救了你的命。你自命女俠,不說知恩圖報,還在喋喋不休說她怎樣水性楊花居心叵測……夏輕凰,你臊不臊?你丟自己的臉沒關係,能不能別連累我和你義父丟臉?」

    夏輕凰的臉刷地漲紅。

    她和蕭尋從小一起長大,雖有尊卑之別,但兩人都是慡朗磊落之人,並不計較這些,蕭尋待她和親姐妹無異,她才能無所忌憚插手蕭府之事。----便是在蜀國,蕭尋府中那些鶯鶯燕燕也無人敢得罪她,遠遠看著便得笑顏相迎,親親熱熱地喚一聲「輕凰姐」。

    相處十餘年,蕭尋幾乎沒說過她一句重話,更別說這樣沉下臉劈頭蓋臉痛罵了

    花事闌珊到汝,更休尋滿枝瓊墜(三)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757

    她人在病中,身體尚虛軟無力,掙扎著待要坐起身細問,蕭尋已拂袖走向門外,竟懶得再看她一眼。。

    剛到門檻,便見侍衛小蟹匆匆奔來,差點和他撞個滿懷。

    蕭尋不悅道:「你慌什麼呢?」

    可小蟹在他的親衛中年歲雖是最小,卻機警伶俐,從不是鹵莽的人。他喝斥完了,也便詫異起來,頓下身看向小蟹。

    「少主恕罪!」

    小蟹擦了把汗,急急稟道,「剛宮中傳來消息,錦王殿下夜間突染重病,昏迷不醒。如今皇上、皇后和幾位皇子都趕到錦王府去了!」

    蕭尋大驚廓。

    昨天許知言彈琴為歡顏提神,琴聲舒緩有致,收發自如,那等遊刃有餘的模樣,絕非一個重病或即將重病的人彈奏得出的。

    他急忙問道:「知不知道是什麼病?」

    小蟹道:「不清楚。恍惚有人在傳說,昨天午時錦王治眼疾,用錯了藥。」

    蕭尋腦中仿佛轟地一聲巨響,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小蟹緊跟著又道:「因為昨天上午我們曾去過萬卷樓,只怕皇上也會問及我們,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趕著過來告訴公子。咱們……也得預作準備。」

    蕭尋如墜冰窖,冷冷地笑了一聲傑。

    他轉頭,看向同樣一臉驚訝的夏輕凰,緩緩道:「夏輕凰,你被人當作了棋子!而我,不幸也被人當了刀槍使喚,害了最不該害的人!」

    小白狐醫術怎樣,他早已領教。他並不認為,以那隻小白狐的本領,居然會把藥用錯,甚至危及她心上人的性命。

    唯一的可能,許知言的藥被人替換。

    許知言行事謹慎,等閒之人根本無法踏入萬卷樓。

    可昨天,是他蕭尋帶人不管不顧地強闖萬卷樓找歡顏救人。

    因救人而筋疲力竭倒在地上的歡顏,顯然已不可能再親自為許知言用藥,也便無法發現藥被替換。

    一切,都在有心人算計之中。

    ----------------------------------------------------

    蕭尋匆匆趕到錦王府時,景和帝許安仁和章皇后已經趕到,襄王許知瀾、泰王許知臨、英王許知捷等皇子也都來了。

    都是滿臉憂急,一副手足情深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真摯模樣。

    聆花立在床榻邊,已經哭得兩眼腫得和桃子一般,見他過來,淚水更是掉個不停。

    以蕭尋推測,暗中算計許知言的人,必定就是眼前眾人中的一個。

    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算計於無形之中,原是殺人毒計里最狠毒的一種。

    他生在蜀國皇室,雖無堪與匹敵的兄弟相競,卻有祖母和叔父處處為難,不惜痛下殺手,每每想及都覺得寒心不已。如今看到許知言慘白著臉臥在床間昏迷不醒,推人及己,倒似看到自己幾度受人排擠暗算的模樣,更是心下惱恨黯然。

    此時許知言已被挪至他原來住的寶華堂,臥房很是闊朗。蕭尋上去拜見許安仁和章皇后時,章皇后對他很是熱絡親切,急叫人扶起;許安仁卻沉著臉負手站著,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掃在他臉上,像要看到他心裡一般。

    一時他走到稍遠的窗邊,向蕭尋一招手。

    蕭尋忙過去時,許安仁已問道:「聽說你昨天來過錦王府?」

    「來過。」

    「前天那賤婢曾經大鬧蕭府?」

    「賤婢」二字極是刺心。

    蕭尋竭力忽略那種不適,輕描淡寫地說道:「皇上是指歡顏姑娘嗎?她曾救過微臣性命,因此微臣邀她有空便過去坐坐。我身邊的人不知道,因此有了點小誤會,談不上大鬧蕭府。」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