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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他冷笑道:「夏一恆走後,朝中武將便數慕容啟威望最高,實力最強,行事也最謹慎,朝中幾度風雲變幻,獨他矗立不倒,便可見他城府才幹。朕不會讓皇后、楚相把他拉攏過去,阻了言兒日後的道路。如今你眼睛尚未復明,且不提這話;等你眼睛好了,朕即刻定下你和東陽郡主親事,便是你歷練差些,有他這樣的岳父幫著,誰敢小覷你半分?」
許知言心頭翻湧,嘆道:「兒臣慚愧,竟從不知父皇費這等苦心為兒臣謀籌……」
許安仁拍拍他肩膀,傳入他耳中的話語少有的慈愛:「你母親只留下了你這點血脈,還被人害成這樣。我看顧不了你,讓你受了十多年的罪,如今我既有這能耐,必把這天下最好的全留給你,便是百年後,也不怕去見你的母親了!」
他和許知言私下說了這許久的話,已無平時帝王的威嚴,此刻更以你我相稱,許知言看不到他的神情,卻也已覺出他惆悵和傷感,又是感激,又是無奈,只得委婉說道:「聽聞母親性情恬淡沖和,常因父親當年處境憂心忡忡,認為還不如尋常百姓寧謐開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水相伴,雞犬相聞,連睡覺都容易睡得安穩,不比帝王官宦之家強上許多?」
許安仁皺眉道:「你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女孩兒怎麼想都不妨事,你一個堂堂男兒,就應該有一番主張,立一番事業,展一番拳腳,才不負來這世上走一遭,也不負……父皇對你的一片苦心。你現在什麼都看不到,只留意到自己身邊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等你眼睛復明了,見識的美景美人多了,如果還要那個歡顏,等娶了東陽郡主後收了她也不妨。----現在卻萬萬娶不得,最好先送走,別留在身邊。不然連累了你聲名,日後落人話柄,那還了得!」
許知言只覺胸口像是有人捏碎了多少顆的黃蓮子,苦得五臟六腑都在糾結,卻深知此時絕不能再在此事多作糾纏,否則別說娶歡顏為側妃,便是將她留在身邊都可能大成問題,只得道:「兒臣謹聽父皇教誨!」
許安仁這才滿意點頭,感慨道:「朕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那些兄弟和那些各結朋黨的大臣們,看到朕的嫡長子雙眼復明站在朝堂之上,會是怎樣的表情!」
他眯起眼,仿佛看到了那些人努力掩飾的驚愕、憤怒和失望,拈著須快意地笑了。
可許知言仿佛從沒去考慮過別的皇子或大臣的表情。
他只想知道,歡顏看到他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她時,會是怎樣的興奮和快樂。
她的笑容必然輕盈如暮春三月婉轉飛揚的杏花天雨,美麗清絕得讓人傾倒。
他們的未來也許更坎坷了誄。
但是不打緊,他很快便能看到她了。
一眼,只要看她一眼,他便會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去籌備和應對他們未來的一切。
父皇要給他天下。
可他的天下,必須先有她。
他不會為謀求天下而犧牲她,不會像他的父皇----為謀求天下犧牲了自己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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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言走出正殿,便有肩輿急急放落到他跟前。
諸皇子中,他向來最受優待,肩輿可直上丹墀,直停在宮門口,以方便他出入,不必摸索著上下階梯。
但許知言沒有立刻坐入輿中,站在丹墀前向天空仰了仰臉,問道:「今天太陽是不是很好?」
跟他入宮的貼身侍衛成說忙答道:「的確是個大晴天,又是正午,陽光也好,很暖和。夜間下了一場暴雨,連花香聞著都比平常時候清慡呢。要不要令人將肩輿的圍幔撤了,我們就這樣曬著太陽慢慢回府?」
許知言搖頭道:「不必了,我自個兒走一段路吧,順便散散心。」
成說笑道:「也好,殿下常出來走動走動,氣色才好。」
「哦!」
許知言扶了一旁小太監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階,側頭問,「我是不是平時氣色都很差?」
成說道:「也不是很差……就覺得沒血色。」
「沒血色?」
「大約總在屋裡,太陽曬得少吧?」
成說目注許知言雪白的面龐,「殿下龍章鳳質,其實怎樣都是英姿過人,與眾不同的。」
許知言還在想著自己毫無血色是什麼模樣。
大約便跟母親死時那樣慘白的面色並無二致吧?
也算是……另類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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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四)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874
若是那樣,真委屈歡顏了,那樣活潑潑討人歡喜的小丫頭,天天對著他這樣嚇人的臉色……
許知言苦笑一聲,慢慢向前走去。
小太監緊緊扶著,一路躬著腰道:「殿下,小心腳邊,有台階。殿下,這邊有些滑……殿下,往那邊不是出宮的路!廓」
許知言淡淡道:「我知道。我只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要好好想想,怎樣走完他和歡顏未來的道路。
也許,是他想得太簡單;也許,是前面的路太困難。
他從沒一刻那樣迫切地希望,他能重見光明。
他必須要看清前面的人,前面的事,而不是在黑暗中憑著一點靈性摸索著前方的路。
那一天,已經快了吧傑?
明天正午再換一次藥,他的眼睛應該便可以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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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隔了層布,能觸摸得到輕柔舒適的光線。
沿著大道慢慢走了一段,許知言仰了仰臉,「哪裡的杏花開了?」
成說向前方張望了下,笑道:「是那邊錦寧宮後面的杏花開了。那邊不知誰搬了竹凳和茶几在,並沒有人。殿下要不要先過去坐坐?」
許知言沉吟道:「錦寧宮,是霍太妃住的地方吧?」
「是。聽說霍家小姐如今也在這裡住著。」
霍家小姐便是許知捷的未婚妻霍安安。
許安仁既說了要儘快為他們完婚,禮部和欽天監議過,很快確定婚期便在四月。
東萊侯急急送女入京,霍太妃早聽說霍安安性情,唯恐她年輕不知規矩,所以立刻把這侄孫女接到宮裡,預備親自教導教導,免得她把母親河東獅吼那套本領帶到帝王之家來,早晚釀出大禍。
「未來的英王妃……光陰似箭,一轉眼,連五弟都納妃了!」
許知言感慨著,慢慢踱了過去。
這裡的雀兒應是被吃齋念佛慈悲為懷的老妃嬪們餵慣了,也不怕人,嘰嘰喳喳地叫得歡騰,仿佛就在耳邊。
許知言順著鳥鳴聲伸手去,沒碰著鳥兒,卻觸著一枝開得正好的杏花。
他折了一枝下來,放到鼻尖輕嗅。
成說等侍從扶他在竹凳上坐了,笑道:「還有兩盞喝過的茶在案上冒著熱氣呢,剛在這邊賞花的人大約還走沒遠。」
許知言點頭道:「若是太妃來了,需提醒我起身見禮。」
「是!」
成說等應了,便屏息靜氣靜靜站於他身後。
雖然後宮規矩森嚴,但許知言是今上寵愛的皇子,自是來去隨心;他因人暗算而雙目失明,許安仁憂心其安危,身邊向來有侍從寸步不離守護。此刻成說等緊緊隨他而行,內廷守衛也無人過問。
此刻兩個金剛般的侍從侍奉著雍容秀逸的貴公子立於杏林間,仿佛天地一時都清寂了,唯余斯人拈花蹙眉,清姿蘊愁,說不出的風標秀舉,清輝映世。
素白的袍角在風吹得翩翩飄起,他抬手去壓,便有杏花碎瓣跌在他的手背上。
凋零的杏花潔白如雪,可他的手竟似比那花瓣還要瑩潔幾分。
有什麼擦著他的面龐跌落。
他以為是杏花,伸出手來一抓,卻摸著了絲滑的細絹,不禁一怔。
再仔細一摸,竟是塊上好的絲帕。
天下掉下來的絲帕?
他微怔時,旁邊成說已喝道:「什麼人!」
頭頂傳來少女驚叫,許知言但覺有什麼伴著那驚叫聲從上方直直向他砸來,不由地仰起頭匆忙伸手去接,卻覺一個嬌軟溫香的身體堪堪落在腕間。
可他目不能視,又未曾學過武藝,根本無從平衡那股向下的衝力,哪裡接得住?
他身上猛地一沉,再也無法坐穩,連人再竹凳整個傾翻在地,肩膀硌在凳角上一陣疼痛,只是忍著沒有呻吟出聲。
那人卻身手靈敏,飛快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慌裡慌張地伸手扶他,連聲道:「喂,餵……你,你沒事吧?」
許知言看不到,成說等卻一眼看到這少女面貌美麗,穿著華貴,必不是普通宮女,也不敢大聲呼斥,只趕著把許知言扶起,喝道:「這是當今二皇子!你是什麼人?敢驚了錦王殿下的駕!」
「二……二殿下……」少女磕磕絆絆地退了幾步,又向前走了兩三步,小心地看著許知言神情,怯怯道,「我……我不是有心的……」
許知言揉著摔疼的肩,皺眉道:「你是哪個宮裡的?怎會跑到……」
他向上指了指,苦笑。
雖看不到上面的情形,他也明白天上絕不會掉下人來。竹凳分明是在一株老杏下,必是這姑娘淘氣,不知怎的跑樹上去藏著了,又不知怎的摔了下來。
那少女傻傻地站在他跟前凝望著他,卻覺杏花如雪,花落如雨,都抵不過眼前這微微含慍的男子風姿如玉,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拿紙鳶呢!」
卻是答非所問。
成說抬眼,果然看到那密密的杏枝里纏著個美人紙鳶,畫著和這少女一般的淺粉衣裳,雜在挨挨簇簇的杏花間,不仔細辨別的確看不出。
他搖頭道:「姑娘,二殿下問你是哪個宮裡的。」
少女往前方一指,說道:「我就住在錦雲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