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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再然後,在滿懷的悲傷里起床,冷眼看著周圍分不清善意還是惡意的目光,利落地找准位置,把自己當作父皇或權臣的棋子落下,然後在周圍布滿能為他所用或代他去死的棋子。

    日復一日地看著朋友和敵人成為棋子,悲傷麻木成厚厚的繭,堅硬地包裹著他,直到他成為永遠在吞噬別人的棋中王者。

    對,依然是棋子。

    上天的棋子。

    他終於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弄晴。

    也許弄晴並不怨恨他吧?

    她那樣的溫柔恬和,善解人意,當然不會怨恨他。

    不然,他每次夢到她,她也不會總那樣立於杏花天影里婉然而笑,看著他和小知言那般的恬靜滿足。

    不然,她服下鳩酒倒在他懷裡後,不會和他說,她無怨無恨,惟獨放心不下他和她唯一的骨肉。

    那時的小知言,尚有一雙和李弄晴一模一樣的清澈眼睛。

    平時烏黑明亮,歡笑或哀哭時卻呈淺淺的茶褐,像不事雕琢的天然茶晶,連歡喜和悲傷都那樣透明,透明得映到他心底。

    他睜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對著靜臥在床上的母親,問他:「父親,我娘親怎麼了?」

    許安仁答他:「她睡了。」

    小知言握著母親的手,疑惑而不安,「娘親的手很冷,很……很……」

    很僵硬。

    誰也說不清,五歲的小知言到底是不懂得這樣表述,還是不敢這樣表述。他應該還記得母親養的花貓被人毒死後,也是這樣僵硬著的。

    許安仁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將他帶進來見妻子最後一面時,李弄晴早已沒有了體溫。

    往日溫暖柔軟的軀體,又冷,又僵。

    可前一天李弄晴軟玉溫香偎著他伴他入宮的情形宛在眼前。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終是一種罪過。

    他只能告訴小知言:「這一次,你娘親會睡得久一些。」

    小知言似懂非懂,怔怔地看著母親-美麗卻慘白的面龐,淚水大顆大顆地從稚嫩漂亮的面龐滾落。

    他抱著兒子,低聲道:「沒事,娘親睡了,你還有父親。」

    他這樣說著時,原來的萬般隱忍,萬丈雄心,像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出了名的庸懦太子許安仁,終於不負他的庸懦名聲,為妻子的死氣沮落魄了很多天,並不得不繼續面對愛子被人毒瞎雙眼的鬧劇。

    沒錯,在他這個太子的身家性命都風雨飄搖的時刻,妻妾間的爭風吃醋爭權奪利只能算是一場鬧劇。

    可對小知言來說,被毀的,是他的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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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底,他可以挽回這場悲劇了吧?

    許知言的眼睛上蒙著布條,人剛跨過門檻,許安仁便聞著了淡淡的藥味。

    如果換了別人,他早該滿腹狐疑滿懷猜忌令人打出去了。

    向他高呼萬歲卻詛咒他萬死的人太多;就像他總想著要把他下旨褒獎的權臣滿門抄斬一樣。

    但眼前俊逸蘊藉的少年正是他心頭不多的柔軟之一。

    他向正在行禮的許知言招招手,溫言道:「又沒有旁人,不用講究那些虛禮。來,到父皇身邊坐會兒。」

    許知言謝過,尚未及起身,許安仁已站起身,拉過他的手牽在自己身畔坐了,示意一旁侍奉的宮人們退了,才轉頭細細打量他,笑道:「常言道,是藥三分毒。何況沉修來自異域,朕本擔心他用的藥你未必受得住。如今看著氣色倒還好。」

    許知言微笑道:「父皇忘了?知言身邊有個精於歧黃之術的歡顏在,飲食醫藥事事上心,每日和沉修法師商量著預備,自然處處妥當,知言也省心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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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二)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545

    「歡顏……」。

    許安仁看了眼許知言蒙著的雙眼,皺了皺眉,「嗯,如果你眼睛能好,她也算有一份功勞吧!」

    「不錯,這些年來,如果不是她勤謹侍奉,知言不知會多遭多少罪。」

    許知言起身,端端正正向許安仁行下大禮,稟道:「歡顏稟性純良,醫術精湛,便如兒臣左膀右臂,兒臣也缺她不得。故而想求父皇下旨,準兒臣納其為側妃,一則不負她這麼些年侍奉兒臣的苦心,二則兒臣以後也有了可靠的人照應,三則也可見父皇破格提拔的恩典,各府侍僕以其為典範,更會用心侍主。」

    「她的苦心!」

    許安仁臉色越來越沉,終於按捺不住冷笑起來,「當初你眼睛無人能醫時,她怎麼不想著跟你,卻跟著老五廝混,把他迷得神魂顛倒?沉修必定告訴了她,你的眼睛可以治癒了吧?」

    許知言一凜,頓知有人在暗中算計,只得道:「父皇莫非聽了甚麼人的饞言?歡顏聰穎過人,不拘小節,聽說生得也好,所以屢屢為人所忌,時有饞謗之語。兒臣日後會好好約束歡顏言行,免得聰明外露,招惹是非。」

    許安仁道:「你為些許小事杖殺府中下人,是在約束她言行,還是約束其他人言行?」

    許知言靜默良久,到底隱忍不住,低聲抗辯道:「父皇,壞人名節,並非些許小事。」

    今日的許安仁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無用太子。往年的壓抑在權力驟然釋放後,是尋常人難以想像的反彈和爆發。

    對於曾經站在他的對立面的臣僚或對手,他的心狠手辣令人咋舌。

    他是帝王,並且早已具備了作為帝王該具備的基本素質:專斷,狠毒,多疑,寡情。

    眼前這個少年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可能像處置長子許知文那樣利落乾脆地處置他,可他還是忍不住沉下臉。

    他霍地站起身,睨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怒道:「在你心裡,這還能算作大事了?開始人說那歡顏媚惑諸皇子,朕想著不過小小侍婢,又是你看重的,能哄你歡喜,不讓你成天關著自己憋壞了,也便不和她計較了。可她怎敢這樣不自量力,攛掇你娶她為側妃?她那樣的聲名狼藉,連讓她繼續呆在錦王府朕都不放心,還敢痴心妄想伴你終身?誄」

    許知言垂頭道:「父皇,並非歡顏痴心妄想,而是兒臣希望能有這樣的女子相伴一生,就如……父皇曾希望母后能相伴一生那樣,患難與共,死生不棄。」

    許安仁怒道:「你果然被那賤婢迷了心竅!她先和你三弟、五弟糾纏不清,又曾落入強人手中惹出那許多不堪之事,如今更聽說她和蕭尋走得親近,還在放出話風,說聆花不夠標緻,配不上蜀國少主……這樣的賤婢,你竟敢拿來和你母親相比?」

    許知言掌心滲出汗來,原來明淨的心頭也如眼前一般遍是陰霾,看不清從哪裡逼過來的冷刀暗箭。

    「是,兒臣失言,父皇請息怒。」他定定神,說道,「兒臣只是想著,母后出身名門,行止端雅,可若她當年未死,一樣會有jian人算計,令她身敗名裂,令父皇難以自處。」

    許安仁驀地變色,身體一晃便坐回榻上,寒著臉不說話。

    許知言嘆道:「歡顏侍奉兒臣已經九年,素來勤慎用心,雖和我們幾兄弟親近,但從未有那樣不堪的言辭傳出,更不至於被有心人特地告訴到父皇跟前。父皇素來明斷,也當看出此中定有蹊蹺。」

    許安仁神色略霽,說道:「朕也想著你目盲心明,不至於信任那等不堪的賤婢。她原和老三相好,如今又和你在一處,他的人編出些話來嘲諷也有可能。」

    「父皇明鑑!」

    許知言本想著能不能伺機將先將歡顏的身世稍作暗示,但他們的對手顯然比他行動得早得多,並快得多。

    他並不認為在外散布流言,並將此事捅到景和帝許安仁跟前的只是許知瀾。如果幕後的主使者是楚瑜和聆花,他們必定早已猜到了解真相的許知言會告訴許安仁,並為此有過對策。

    聆花怕的是身份被揭穿,到手的未來蜀國國母之位會被歡顏取代;楚瑜想得應該簡單得多:他不想歡顏活得好,甚至不想歡顏活。

    一旦歡顏聲名狼藉,人人鄙夷嘲笑,即便被確認她才是夏家女兒,吳國也不可能將她以大吳公主的身份嫁入蜀國,蜀國更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女子為未來國後。

    他無聲嘆息,低低道:「父皇,歡顏跟我多年,我深知其為人,不想因為旁人毀謗便委屈了她。」

    「不委屈她,難道委屈你嗎?真也罷,假也罷,如果不是她為人輕浮,多少有些影子落在別人眼目,怎會傳得這等有鼻子有眼,大街小巷,盡人皆知?」

    許安仁將他拉到身邊坐下,撫摸他包得嚴實的雙眼,緩了聲調道,「若論你現在身份,打死幾個下人原也不算什麼事,可如果是因為惑於女色虐殺家僕,壞了你自己聲名,那才是大事!」

    許知言道:「富貴浮名只是身外之物,我並沒放在心上。」

    許安仁眼看他清淡閒逸的模樣,卻也微覺無奈,嘆道:「若是你的眼睛再好不了,把那些看淡是好事。可眼見復明已是朝夕之間的事,父皇還期待著你大展拳腳的那一天,你怎可再那樣渾噩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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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三)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727

    許知言靜默片刻,答道:「父皇,兒臣失明已久,疏於人情世故,於朝堂風雲更是陌生,又無外戚權臣援手,捲入那些是非之中,不過徒惹煩惱。還不如四處走走,看看我久違了十多年的日月山水,倒還自在快活些。」。

    許安仁笑道:「你要什麼外戚權臣援手?有父皇幫著你還不夠麼?皇后和楚瑜各懷鬼胎,以為朕不知道嗎?且讓他們斗去,你調理好身子要緊。----便是想臣僚相助也容易。你外祖和幾個舅父當年受朕牽累,外調的外調,賦閒的賦閒,如今也該陸續回京任職了……再等一二年,他們在朝中站穩腳跟,便是你最堅實的後援。」

    「再則臨邛王慕容啟新年頭裡進宮朝見,私下裡和朕提及愛女東陽郡主年方及笄,皇后屢屢召見,讚不絕口,那意思應該是想為老五求配。朕當時便讓臨邛王等等再說,一轉頭把霍家女兒指給了老五,想來臨邛王心中也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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