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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許知言道:「這事我知道。你最初學醫,也有為你母親治病的打算。可惜你學醫有所成時,她的病已經越發重了,才會早早離世。」
歡顏道:「我們剛被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帶回這府里時,太子怕招搖,只說是忠僕遺下的孤女,雖是衣食不缺,但也沒什麼婢僕侍奉,夜間都是母親帶著我和聆花睡。」
許知言說道:「你和聆花雖非親姐妹,但都是銀姑養育成人,同甘共苦一處長大,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你們後來怎會隔閡至此。」
「我開始也不明白。正如我不明白,母親每次驚悸哭叫時,都是抱住我大喊,小小姐,別怕,小小姐,姑姑在這裡,小小姐,姑姑帶你走……她每次都是抱著我哭喊,聆花給驚醒後總是邊揉眼睛邊惶惑地看著我們。」
許知言的眉峰皺起,神色漸漸凝重。他扶了她在廊邊木條椅上坐了,柔聲道:「你慢慢說。」
歡顏倚在他身畔,慢慢道:「隨著我們漸漸長大,我也時常到殿下身邊來學醫識字,便不像聆花那樣時時和母親相處著。和幾位殿下相熟後,殿下們時常接濟,太子見夏將軍之事淡了下去,又收了聆花為義女,我們三人的境遇便好了許多,感情卻漸漸彆扭起來。聆花還是照常待我好,可不知是不是我錯覺,我總覺得有些生分;而母親更是奇怪,後來病得越來越重,人有些糊塗,卻躲閃著不想讓我醫治,又像是不想見到我。可有時清醒了,又喚了我過去,拉著我的手落淚,卻什麼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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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時得路何須貴,燕雀鸞凰各有機(二)
更新時間:2012-5-23 1:04:46 本章字數:2529
「後來呢?」。
「每次我過去時,聆花都在母親旁邊侍奉。據說因為奶媽重病,她每次去給太子和太子妃那邊請安時都很匆促。太子贊她心性至孝純良,更加寵愛有加;我也覺得慚愧,費了許多工夫在醫術上,卻連母親也治不好。」
「你也不用自責。我記得你那時本已和我說了,要專心侍奉母親,不到我這邊來了。但後來還是哭著回來,說是母親病得昏潰,不想見你,把你趕了出來。」
「對,那時母親睜眼看到我和聆花,總是抱住頭指著我,讓我走,說我拿針扎她是要害她。聆花也每每勸我離開,好讓母親靜一靜。那時我雖然難受,卻好生感激聆花。我雖不孝,但有聆花這樣貼心的小姐在,比我這親生女兒還要強許多。」
「也就是說,銀姑重病以後,聆花一直貼身侍奉,寸步不離,你再沒有和她單獨相處過?」
「有過。有一天,母親忽然叫人喚我回去。那時聆花正被太子妃喚去見幾位公侯家的小姐,母親叫侍病的婆子離開,說有幾句話要跟我說。她和我說,她對不起聆花,但她不想對不起夫人和我,然後便哭得氣哽聲塞,許久說不上話來。我便施了針炙設法讓她鎮靜些,勸她放寬心,別想太多,好得就快了。她也向我點頭,道是她有一樁心病,若是說出來,她的病也就好了。可她正要說時,聆花已經回來,跟我說太子妃在找我。我只得先過去。」
「原來太子妃提了句春日倦乏無力,聆花便薦我過來醫治。我不放心母親,匆匆開了兩貼提神的補藥,便趕了回去,卻聽到聆花正在和母親爭執。母親在哭著說道:『聆花,我不能對不住夏家。不然我死了變鬼也不安心!』聆花則十分激動,尖銳地叫道:『患難時把我當替死鬼,富貴時把我當墊腳石,你對得住他們,就對得住我嗎?歡顏什麼沒有?吃的穿的用的哪樣比不上我?何況生得絕色,討公子們歡喜,又有一身好醫術,這一輩子還用愁什麼?而我呢?而我呢?我活該為她在閻王殿走上幾回?回魂後還得被自己的母親從天堂扔入地獄?』」
歡顏苦澀地笑了笑,「我當時根本沒細想他們對話中的言外之意,傻傻地走進去,問她們,到底在吵什麼?當時聆花的臉都白了,母親卻連連擺手說,沒什麼,沒什麼,然後便暈了過去。」
歡顏垂著頭,捻著許知言衣襟,嘆了口氣,居然沒再說下去。
許知言只得問:「再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
歡顏眼圈泛紅,聲音微微的啞。
「當晚母親病情急轉直下,我用盡辦法都沒救下來,第二天便離開人世了。」
許知言靜默片刻,說道:「也就是說,銀姑當日拋棄親女帶夏家小姐逃走,可能是虛晃一槍?她丟在娘家的,是真正的夏家小姐,帶自己的親女逃走,是為了吸引敵人的注意,以保全夏家小姐?」
「不知道。夏家的人早就死絕了,我父親是夏將軍的隨侍,夏家被抄時便已罹難。母親帶著兩個兩歲大的小女孩回娘家避難,除了她自己,只怕沒人知道哪個才是夏家小姐。我後來雖然漸起疑惑,可這沒頭沒緒的事,想查也無從查起。何況聆花說的也沒錯,如果她是銀姑親生女兒,這麼些年,就是我搶了她的母親,並讓她擔著我該受的風雨。我雖然是個侍兒,可日子過得好好的,也沒必要去爭那夏家小姐的名份。太子會收聆花為義女,也是聆花自己討喜,換我未必能有此寵遇。欞」
許知言淡漠一笑,「你倒想得開。可惜到底想得太簡單。」
「是,我想得太簡單。」
直到聆花和許知瀾要置她於死地,歡顏才明白自己多幼稚。
若她完全不知情,或許聆花會是她一輩子的好姐妹,至少表面會待她極好;可她偏偏聽到了那些話,偏偏成了隨時能顛覆聆花地位的驚天炸藥,聆花容不得她。
而她的好日子也是她一廂情願。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何況許知瀾和她夫妻都不是,一旦她擋了他的道,他立刻選擇忍痛割愛,----如果他真的曾經愛她的話。
「後來聆花害你,你怎麼沒當眾說穿身份互換的事?」
「我沒法揭穿,因為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歡顏嘆道,「而且我也不敢揭穿。」
許知言稍一沉吟,便已明白,「不錯,你無憑無據,又和聆花有嫌隙,加上不討皇后歡心,將錯就錯扣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只怕你得再死一次了!」
歡顏垂頭道:「我便知道,我和聆花若有爭執,旁人一定只會信她,不會信我。」
「幸好,我不是旁人。」許知言微笑,「你那日忽然出城,連我都瞞著,也與此事有關?」
「我聽說過夏夫人的一些事,楚瑜以夏夫人為餌,誘我中了圈套。」歡顏忽然揚起唇,擠出一個酸澀的笑容,「二殿下,你說可笑不可笑,我的身世,竟然是從仇人那裡確定的。」
她把楚瑜設計擒她的前後以及楚瑜和夏家的恩怨一一說了,許知言原本就白皙的面龐越發地雪白,連唇色都已發白。
他道:「楚瑜瘋了?夏家幾乎滅門,他還記著夏夫人的仇,要算在你頭上?那日若知捷去晚了,那你……」
他抿緊唇,身體有些發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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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時得路何須貴,燕雀鸞凰各有機(二)〖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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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問道:「知言大哥,楚瑜說我和夏夫人長得很像,是不是說明,我的確是夏家的女兒呢?」。
許知言不答,卻問:「既然楚瑜目的是在那天殺你殉兄,他手下的人便不可能會想著帶你逃走。他們在走之前為什麼沒有殺你?」
歡顏便有些窒息,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他派來殺我的合歡童子起了色心,對我下了藥……後來的事,我也記不大清了。」
「合歡童子……」許知言神色漸復,聲音越發冷冽,「知捷並未抓到此人。」
歡顏道:「蕭尋已經殺了他。」
「蕭尋?」許知言皺眉,「他那天去過?」
歡顏茫然道:「不知道。我迷迷糊糊仿佛看到是他……後來暈過去,醒來已經被救回來了!」
「蕭尋那裡也一直有人留意,並不曾見他離開過府邸。欞」
許知言嘆道:「知捷做事到底不夠細緻,把你救回後雖留了人看守那座宅院,但我遣人過去尋找關過你的密室時,宅院已被人縱火燒毀,其中假山那邊更是塌落大片,應該是有人發動機關將毀掉了密室。若真是楚瑜在操縱整件事,他當然不會留下任何可能對指向他的證據。」
「若我指證他呢?」
「若你真是夏家小姐,指證有用。」
「我難道不是嗎?」
「除了他之外,你甚至找不到一個能證明你和夏夫人長得很像的人,你怎麼證明你是夏家小姐?」
又回到了原地。
她只是卑賤的侍婢,人微言輕。
人們會信夏家女兒,會信聆花公主,卻絕不可能僅憑某個侍婢的一面之辭去問罪當朝丞相。
便是能證明楚瑜真的曾囚禁過她,甚至真的把她殺了,也絕不會有人因她去定楚瑜的罪。
歡顏便有些失望,嘆道:「你已因我和楚瑜結下了嫌隙,又把我救了回來,他該猜到你可能已經了解他的陰私之事。若不扳倒他,只怕他會對你不利。」
許知言神色便有些奇異,「你想指證楚瑜,只是擔心他對我不利?」
歡顏吸了吸鼻子,笑道:「那當然。對你不利,便是對我不利。若無錦王這棵大樹護著,我還有活路嗎?」
「你不是更想證明你是夏家小姐嗎?」
「我只想知道自己是誰,我只想我的親人是不是安好。」
歡顏眸含霧氣,卻笑出了聲。
「我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誰。我雖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不是還在人世,但我還年輕,以後你陪我遊歷天下名山大川時,我們可以慢慢探訪。」
她仰臉向許知言說道:「何況現在不僅我知道了自己是誰,你也知道了我是誰,對嗎?」
許知言捧住她面龐,低低道:「若我治好了眼睛……」
輕輕一吻,落在歡顏額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