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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石櫻說畢,走到前面牆邊,不緊不慢地敲了幾下。

    篤篤篤的聲音,那牆壁竟是木製的。

    片刻後,只聞軋軋的機杼轉動聲,牆上已出現一道門,隱約見得外面有人持著火把在向石櫻招手。歡顏趁著石門關上前的片刻大睜著眼努力往外觀察,卻只見到漆黑一片贛。

    如果此時不是晚上,那這間密室應該建在地底或某個山洞的深處。

    楚瑜是手握重權的丞相,想方設法把她擒了來,到底為了什麼?

    想起他提到夏夫人葉瑤,想起隔壁房間供著的靈位,歡顏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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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間無日月,密室則無日夜。

    夜夜對燭到天明算是幸福了,畢竟有天明的時候。

    而歡顏對著垂淚不止的紅燭,連天明都看不到。

    她不記得已經換了第幾根蠟燭,但總算記得石櫻已經送了六次食盒進來。

    按一日兩餐計算,應該已經過去三天了吧?

    石櫻果然有送藥來,只是那藥實在尋常,歡顏疑心她是不是有心讓她再跛上幾天。

    這日她按揉著傷腳,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完全消腫時,頭頂忽然投來一片陰影,擋住了燭光。

    還沒來得及抬頭,便有一隻手伸來,準確無誤地再次握住她的腳踝。

    沒錯,是再次……

    手掌白淨如書生,指節長而分明,優雅卻惡毒地捏向她……

    上回被楚瑜捏得暈過去前的噩夢,已在她近日的睡夢中出現過很多次了,沒有一次不讓她汗流浹背。

    她吸了口氣,猛地向後一縮,使勁掙脫了他的鉗制,身子已像受驚的白貓一樣弓了起來,警惕地望向他。

    楚瑜向她笑了笑,「你知道怕我了?」

    歡顏將衾被拖過,掩了自己裸露的腳踝,嘴角努力向上一彎,勉強道:「楚相天下知名,威風赫赫,我小小侍婢,又怎能不怕?」

    何況眼前的楚瑜不像大國丞相,更像街頭惡棍。

    楚瑜又是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在燭光里閃著微微的寒光,竟讓歡顏忽然間想到了月下高嗥的荒原野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楚瑜道:「你不該怕我,只該敬畏天地。連我也沒想到,夏家舉族被滅,居然還能留給我報仇雪恨的機會。」

    夏家?報仇雪恨?

    歡顏強笑道:「楚相說笑了。夏家舉族被滅時我才兩歲,何況我從來只是小小侍婢而已,楚相再大的仇,再深的恨,也不該算到我頭上吧?」

    「只是小小侍婢麼?」楚瑜淡淡道,「一個微賤奶媽的女兒,比侍奉的小姐還嬌慣美貌,難得小姐還這樣溫馴謙讓,從不計較……卻在要緊的關頭忽然出手,給你致命一擊?」

    歡顏垂眸道:「聆花小姐從小就是我母親照料養大的,什麼事都是我母親說了算。當年母親丟開我這個親生女兒,帶了聆花小姐千里奔逃,不知經歷了多少艱辛。沒有母親就沒有小姐的今天,她又怎會計較母親是不是偏心,是不是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更好些?」

    楚瑜看著她似笑非笑,「那你母親有沒有告訴你,平時少出門為妙,你和你母親長得不像,反而很像那位夏家滅門後不知所蹤的夏夫人葉瑤?」

    歡顏繃著雪白的俏臉看著他,眼眸忽明忽暗,卻決然答道:「沒有。我從沒聽誰說過我長得像夏夫人。」

    楚瑜道:「可你卻知道夏夫人叫葉瑤,聽到她可能沒死立刻迫不及待地找過來……只因銀姑暗懷私心,將你和她的親生女調包後便不想再調換回來!魚目混珠的聆花更不想葬送到手的榮華富貴,才會順手推舟致你於死地。你不甘心,你想證實自己的身份,只有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對不對?」

    歡顏不答,只側頭問道:「難道楚相見過夏夫人?」

    楚瑜臉色更冷,忽抓過她的臂膀,也不理她的失聲驚呼,一把將她拖到地上,喝道:「你想知道葉瑤國色天香卻為什麼沒幾個人見過她嗎?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偏認得她嗎?我這便告訴你答案!」

    他拎過歡顏便走向旁邊那間靈堂般的密室,一腳便踹開門,閃身走了進去。

    歡顏臥床休息的時候多,只穿著單薄中衣,給他生拉硬扯拽到沒生火爐的冰冷靈堂里,兇狠地擲於冰冷的地面,胃部給顛得一陣抽搐,伏在地上乾嘔了幾聲,還是頭暈眼花,昏黑了好久才看清楚瑜俊秀卻沉鬱的眉眼。

    他俯了身,手中執著剛點燃的蠟燭,跳動的燭火在她的面龐一撩而過。幾絲碎發被燎著,空氣中便繚繞出怪異的焦枯味兒。

    歡顏努力喘著氣,還是緩不過來般滿胸憋悶難受,盯著楚瑜一聲緊一聲地咳嗽,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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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虐,真的不虐的~~

    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二)

    更新時間:2012-5-23 1:04:46 本章字數:2704

    楚瑜卻將她再一拎,拉到了供桌前摔下,也不看她一眼,只凝望向桌上那黑底白字的牌位,喉間滾動著,竟似微微的凝噎。。

    歡顏好容易支起身來,嘴裡黏乎乎的,一股子血腥味,瞧來掙扎間竟把嘴唇咬破了。她連著吐了幾口血沫,心神仿佛安定了些,遂看向牌位上的姓名說道:「楚楠……是你父親?」

    難道夏家和楚家有什麼深仇大恨?楚瑜找不上夏家,便報復上了夏家的後代?

    楚瑜卻似給她的話氣得夠愴,驀地轉過頭,向她怒目而視,「他是我大哥!葉瑤大概也沒機會告訴你,她本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吧?」

    這一答案的確讓歡顏懵了好一會兒,才能喃喃答道:「我當然沒聽說。我完全記不得夏夫人長什麼樣兒……」

    或許她該謝謝楚瑜。

    以後想知道夏夫人長什麼模樣時,她眯起眼對鏡子瞧上一瞧,大約就能見到母親的樣子了。

    ----至少,比她記憶里的那個身影要清晰並真切許多。

    她這樣想著,嘴角顫抖著,居然向上彎了彎,竟像在笑著一般。

    楚瑜氣恨,抬腳想把她踹上幾腳,低頭卻見有晶晶亮的什麼東西從歡顏的黑眼睛裡直直地跌落下來,腿腳間的力道不覺一轉,只把她的身子勾直,扯住她跪在供桌前。

    他道:「我大哥因葉瑤而死。可恨我那時年少,無力救他,也無力為他報仇。」

    歡顏已敏銳地抓住他話語間的些微含糊處,遂道:「你大哥並不是夏家或夏夫人所殺,你又何必一味怨夏家?」

    楚瑜慢慢將供桌上的白燭點燃,往日俊朗的面孔被搖曳的燭光映得模糊,眼眸里跳動的火焰卻愈發分明贛。

    他緩緩道:「如果我大哥不那麼寵縱葉瑤,如果葉瑤沒有背棄婚約,如果一切如我父母臨終所願……你本該叫我一聲二叔。」

    二叔?

    歡顏澀聲道:「楚相說笑了。歡顏自幼卑微,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你過謙了。卑微只是你的保護色。也許是葉瑤,也許是銀姑給你的保護色。如此,即便沒有太子暗中安置保護,即便太子沒能登基,被仇人或朝廷追殺的都只會是聆花,而不是你,真正的夏家大小姐夏歡顏!」

    歡顏直著脊背出神地看著那牌位,喑啞笑道:「楚相知道的比我多。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人跟我提過夏夫人。我只知道她姓葉。承蒙楚相看得起,和我說了這許多話,我總算知道了,夏夫人原來叫葉瑤!」

    楚瑜嘆道:「從沒有人和你提起過夏夫人?由著你弄假成真成了太子府的侍婢而百口莫辯?夏歡顏,我能說,這是葉瑤的報應嗎?」

    他上了香,凝視著那漆黑的牌位,許久才輕輕道:「葉瑤是在我們楚家長大的,楚家世代學醫,到我這一代,才許我棄醫從文。因為楚家已經有了大哥和葉瑤。」

    歡顏曾無數次想像過夏夫人的言行舉止,但唯一知道答案的銀姑總是避而不答的時候多。

    這是歡顏第一次比較詳細地聽到夏夫人的事,再沒想到會出自楚瑜之口,更沒想到居然講的是夏夫人婚前婚後理不清的一段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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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瑤母親早逝,從小被心疼她的外祖接在楚家養著。她聰慧伶俐,天分又高,從小和表兄弟們一處學醫,竟學得比誰都快,小小年紀便長輩們刮目相看,也讓大表兄小表弟們心折繼而心儀。

    楚家有些醫術是秘不外傳的,但這一點在葉父臨終前和楚家定下楚楠和葉瑤的婚事後迎刃而解。

    那些秘術楚家女兒不能學,楚家長媳卻完全可以學。

    沒人會疑心這對璧人未來的幸福。

    葉瑤玲瓏剔透,靈氣逼人,極討長輩歡心,偶爾驕縱些,寬厚溫和的楚楠自能包容,更見得女孩兒活潑討喜。這樣青梅竹馬親上加親的一對,誰會不看好?

    便是上庸城外的樵夫漁父,見了這對少男少女在青山碧水間攜手比肩的身影,也會多出幾分笑顏。回家和妻兒提起,也難免滿懷欽羨,盼著自己兒女也能過上這等逍遙快活的小日子。

    葉瑤十六歲時,楚家已在準備兩人親事;這時楚父重病,所謂醫者難自醫,拖延了大半年後終於去世。隨即操辦楚父喪事,循禮服孝,二人親事便拖延下來。

    但此時楚楠接手家業,葉瑤從旁輔助,儼然是夫唱婦隨的模樣,一般地將楚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比葉瑤小三歲的楚家二公子楚瑜也便放心地離家求學,預備等兄長成親時再趕回來參加婚禮。

    他只離開了半年,半年而已。等接到母親書信趕回時,一切都變了。

    葉瑤走了,楚楠幾乎瘋了。

    誰都不知道葉瑤是什麼時候認識夏一恆的,又是什麼時候愛上這位赫赫有名的鐵血將軍的。

    人們只看到,夏一恆丟下一堆聘禮,說一聲讓葉瑤跟他走,葉瑤便真的跟他走了。

    夏一恆帶來的人都是刀鋒上舔血從修羅戰場拼殺過來的,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把守著幾處門廊和通道。楚母並楚家族人、下人無一敢出來理論。

    跟夏一恆走前,葉瑤落著淚和楚母叩頭道別,又把失控的楚楠迷暈過去,以致楚家人開始都在疑心她是不是受了夏一恆的脅迫,迫不得已選擇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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