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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與此同時,蜀國皇子蕭尋親至吳朝,說是久聞皇上義女聆花小姐才貌雙全,淑賢溫柔,欲求娶為正妃。

    這些年蜀國越發強大,順成帝時便屢有大臣為此憂心。但蜀國每次遣使過來,均是執禮甚恭,無可挑剔;何況大吳近幾代帝王耽於享樂,不恤民生,早沒有了武成帝時的國盛兵強,只要邊境靖綏,萬事都好商量。甚至蜀使幾次因國內遭遇天災請求減免歲供,也都一一照准。

    景和帝剛剛登基,更不想此時和蜀國衝突,見蜀國皇子親自過來聯姻修好,焉有不准之理?

    何況誰都知曉蕭尋極有可能就是未來的蜀國國主,嫁過去的女子會是將來的國後,無論這親事落到哪個公主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景和帝遣人暗暗去探蕭尋口風,為何指名要求娶聆花時,蕭尋坦然答道:「當年父皇帶著母后和我親臨北疆督戰,不慎為狄兵所困,虧得夏將軍星夜馳援,方才救了我一家三口。父皇母后感念至今;又聽說新帝寬仁,將聆花視如己出,更感戴皇上恩德,故而遣臣前來,既報前恩,更修兩國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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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三)

    景和帝聽說緣故,黯然嗟嘆良久,當即下旨重審夏一恆案,竟在數日便翻雲覆雨,輕鬆為他昭雪冤情,並將聆花身份昭告天下,封寧遠公主,指給蕭尋為妻。橫豎他兒女眾多,算來幾個親生女兒反不如這個知情識趣的義女在跟前侍奉得多,嫁義女或親女對他來說並無太大差別。

    許知言將這消息告訴歡顏時,已經快除夕了。

    許知言只覺她沉默得厲害,呼吸也不平穩,納悶道:「歡顏,這不是意料中事嗎?上回你自己也說過了,蕭尋過來,本就為了求娶聆花。」

    歡顏手指發涼,仿佛有嗖嗖的冷意從脊背往上竄,心頭卻像有著什麼越燒越旺。她深深地吸著氣,問道:「二殿下,當年……夏大將軍逃走,傳說在邊境被官兵截殺,他……當真死了嗎?有沒有認識的人親眼見過他屍體?」

    許知言看不到她明暗不定的烏黑眼眸,只聽她言語間有著說不出的倉皇和恐慌,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這都十五年前的事了吧?只怕沒人說的清。幼時我跟在父皇身邊,倒是隱隱聽說過,當年許多人不想他當太子,對他諸多攻擊,只有夏大將軍對他百般維護,幾次為太子儲位和大臣據理力爭,這才得罪了當時的權相,生生給他冠上叛國罪名,落得那樣的下場……父皇也是萬般過意不去,才千方百計救下了聆花……」

    他嘆息道:「那時你還小,只怕一點也記不得了……當時你的母親為了救下夏家最後一點骨血,是把你這個親生女兒丟在娘家,抱著聆花匆匆逃走的。直到後來她們被父皇救回太子府,生活安定下來,這才把你接回身邊。」

    他認識歡顏時雖然年幼,卻早有自己的心腹侍從,將她們三人來歷打聽得一清二楚。對歡顏另眼相待,也褒揚銀姑忠義之意。

    歡顏既在他跟前長大,他又豈不知她的品性?如今見她反受聆花陷害,心中自是為她抱屈,語中已是惻然。

    但歡顏渾然未覺,抱著肩看著窗外瑟瑟冬竹,低低道:「原來蕭尋一心要求娶的……只是夏將軍的女兒。」

    「不錯,夏家女兒的身份,曾給聆花帶來殺身之禍;但如今否及泰來,同樣為她帶來了無上榮耀。至於以後會怎樣,便只有天知道了。----福,或者禍,都是她作為夏家女兒應得的,盼她好自為之。」

    「夏家……」歡顏眸光黯沉,慢慢道,「夏家的人真的死絕了嗎?連主帶仆,只剩了我和她……」

    許知言只覺她語調中說不出的愴然悲涼,倒似經了多少年的流離般,心中微覺納悶,只柔聲勸道:「主僕之義也罷,姐妹之情也罷,如今既然這樣了,她遠遠嫁走,你也可安心搬回府中,----或隨知捷搬回英王府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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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以自證是一種悲哀。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四)

    歡顏定一定神,黯然笑道:「然後呢?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謀害大公子那樣的重罪!若是追究下來,皇上皇后震怒,你們兩個必定難逃責罰。----尤其是五殿下,自皇上登基後,再不曉得多少人等著拿捏把柄,若被人趁機拿來做文章,只怕……」

    許知言輕笑,「人人皆知我和你情誼不薄,待父皇閒些,我一個人去把這事認下來,想來父皇也不至於罰我怎樣。何況……」

    他皺眉,空茫的眼睛定定地對著窗外陽光的方向,慢慢道:「在你領了杖責之後,大哥的兩名貼身侍僕離府還鄉,突然暴斃於路上。我遣人暗中追查此事,發覺阻力重重,更可見得此事另有緣由。如今已有了些頭緒,待我徹查清楚,到時還你清白,還用擔心無法在錦王府或英王府立足?」

    歡顏額上卻滴落汗水,慌忙轉過身道:「二殿下,不能再追查了!」

    許知言卻不意外,只向她輕輕笑了笑,「那麼,你該告訴我,一切的……源頭。」

    他的眼神還是不變的空茫,但眉宇間的神色卻恬淡而安然,微涼的手指有力地握住她冰涼沁汗的掌心。歡顏便不由自主地與他反手交握,嘴唇顫動著,一時沒能說出話,卻是掩也掩不住的焦灼惶急。

    許久,她沙啞地說道:「二殿下,這事……不該再查下去。到此為止吧!」

    許知言淡淡道:「你若不肯說,我當然會繼續查下去。我已查明侍奉父皇的一位公公曾在出事前見過大哥暴斃的侍僕。」

    他雖雙目失明,極少理會那些國事家事,但因景和帝的格外憐惜,從小便有大批身手高明的侍僕相隨;他性情清冷淡泊,等閒不與外人接觸,可手下之精明忠心,絲毫不比其他皇子遜色。

    「不能查!」歡顏黯然一嘆,「二殿下何等聰明,既然覺出阻力,也該隱約覺出……這阻力到抵來自哪裡。連三殿下都不敢不屈服依附的阻力……」

    她說的其實已夠明了。

    她的手指緊抓著他的手掌,甚至有一瞬間會疑心,疑心他會不會驚怔中將她甩開。

    但許知言只是一貫的容色如雪,雙手亦穩定如初。

    默默地與她十指交握片刻,他忽淡淡笑道:「別怕。即便是……也不致於會殺我滅口。你且講來聽聽,如果真是個死結,我便丟開手。」

    歡顏似被窗外的寒意沁入了骨,卻反覺出眼前男子愈發溫暖的掌心。

    怔忡良久,她慢慢道:「聽說,大公子被追贈為雍王,不知大夫人現在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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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五)

    許知言脊背一顫,神情立時複雜,嘴角漾出苦笑來,「我原就奇怪,為什麼大嫂……並未冊封……竟是這樣的緣故!你素來謹慎,怎麼偏能撞到那樣的事!」

    「是大公子……他從衙門匆匆回來,正遇到我在後院曬製藥材,便說大夫人近日怏怏的,好像身上不痛快,讓我順便跟他回房瞧一瞧。誰知他院裡的人都給遣開了,他聽到些異聲,便拔了劍便踹門沖了進去……」

    歡顏苦笑著掩住澀痛的眼。

    撞到那樣的事,還真不如瞎了乾淨,至少還能保一條小命。

    不至於這般差點沒了命,更碎了心,斷了腸。

    許知言並未詫異太久,只皺眉道:「我素日教過你,如遇是非,應該躲得遠遠的。無論是王府還是皇宮,死幾個人……實在是太簡單!有時候,心盲比目盲更可怕。」

    歡顏有些委屈,低低道:「誰又想得到會是他……我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逃開,連著幾天沒事,便猜著他應該沒看到我,這事算是糊塗過去了。畢竟這樣的家醜,想來他們也不願意張揚。誰知大公子忽然便死了……」

    她打了個寒噤,澀聲道:「二殿下,那是大公子……若還活著,他本該是大皇子,是雍王殿下。」

    沒有許知言尊貴,卻比許知言年長,並多了一雙明亮銳利的眼睛。

    卻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在……他至尊無上的父親手中。

    許知言蹙緊了眉,眉宇間亦有悲戚之色,卻抿緊薄唇沒有說話。

    歡顏眼圈泛紅,連雙頰都是薄薄的淺暈,「二殿下,其實我並不想死。即便……即便他背棄我,我也不認為我該死。可我一直不知道我活下來是對還是錯,也不知道我能掙扎著活多久,會不會拖累你和五殿下……」

    「不會。」許知言似回過神來,發白的臉龐居然彎出一抹淺淺的笑弧,「此一時,彼一時。何況,我不是大哥。」

    他攬過她的肩,柔聲安撫道:「原來……只不過是因為這件事,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死結。你放心,這事容易,且忍耐十天半個月的,我來為你平息此事。總會……總會讓你光明正大站到五弟身畔,從此安享富貴,受人尊崇。」

    這樣不可告人的皇家秘密,他說的輕描淡寫。

    卻的確忽然間讓歡顏輕鬆起來,仿佛擲下了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仿佛也擲下了讓她夜夜難寐的那年輕男子的眉眼面龐。

    許知言沉靜寡言,卻絕對是個重信守諾的君子。如果這樣說,心中肯定有幾分把握。

    她挺了挺肩背,忽道:「如果能了結此事,我也不想嫁給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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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六)

    許知言挑眉,「為什麼?五弟待你極好,並且……很喜歡你。聽說,你們很般配。」

    他看不到許知捷的模樣,也看不到她的模樣。連般配不般配,也只能是聽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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