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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13:48 作者: 寂月皎皎
    夏輕凰倚著山石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想著那少女那言行的確不像把蕭尋放在眼裡的模樣,略略鬆了口氣;可轉頭想著蕭尋少有的態度曖昧,又忐忑起來。

    一到京城,她便匆匆與蕭尋分開,正是為了先行去見那素未謀面的義妹一面。

    那位聆花妹妹一如想像中的聰慧美貌,可大約寄人籬下時日久了,身上毫無義父夏一恆的剛硬傲氣,嫻雅溫柔得近乎懦弱,著實讓她又是歡喜,又是發愁。

    難道,真要讓聆花跟這女子學學怎麼養毒蟲?

    不然,恐怕真對付不了蜀王府那些一心鑽營的姬妾們呢!

    她搖頭嘆氣。

    看來她的確是勞碌命。

    除了保護蕭尋,從此又多了項艱巨任務:趕走他身邊除了聆花以外的女人。

    蕭尋並沒能和歡顏賠禮道歉。

    他見門虛掩著,推門進去時,歡顏正抓了本書臥在榻上,眼神卻飄在床角昏暗的角落。

    他一度疑心她是不是在那裡養了什麼蜘蛛蜈蚣之類的,仔細觀察一番,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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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幾位親送的荷包和鮮花了,很感謝哈!

    ☆、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五)

    而回頭再看歡顏時,眼睛還是定定地盯在那個角落。

    那目光……如此地黯淡空落,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抬頭也只有沒有盡頭的黑暗,看不到哪怕是一顆星子所發出的些微光線。

    他忽然便想起那日抱著她從山坡滾下時透過衣襟熨到胸膛間的濕熱。

    他本以為她是給嚇哭的;可如今想著,她怎麼也不像那樣膽小的人。

    只怕大多數男人都可以被她不動聲色地嚇破膽。

    可那時她給他的感覺,竟和她此刻的神情如此相似。

    壓抑,無助,悲傷,淒涼,甚至絕望。

    他不覺放輕了腳步,低低地問她:「小白狐,想什麼呢?」

    歡顏一驚,猛地回過神來,怒視蕭尋道:「你怎麼進來了?」

    蕭尋一指房門,「你沒關門。」

    歡顏記起自己曾出去檢查過蜘蛛有沒有全給除去,卻恍惚著怎麼也記不起到底有沒有關門,遂問:「你有事?」

    蕭尋陪笑道:「剛才輕凰是不是來過了?」

    歡顏點頭,「來過,又走了。挺不錯的一個人。」

    「挺不錯?」蕭尋不可置信,「你沒生氣?」

    歡顏淡淡道:「我為什麼要生氣?她為她妹妹出頭說幾句話而已,又沒背地裡使陰謀害我,怎麼著都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她低頭自思片刻,澀然笑道:「若我有這麼個真心待我的姐姐,便是天底下人人都想害我,我也不用怕了!」

    蕭尋見她神色慘澹,雖然不明所以,心中還是微微地抽疼,忙笑道:「小白狐,你又胡說八道了!狐狸皮雖然暖和,也不是人人都想剝的。至少和你住一起的老和尚是絕對不殺生的,對不對?」

    歡顏不答,丟開書走到書桌邊,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紙箋。

    蕭尋跟過去,只見紙箋上面來來去去,潦糙重複寫著幾個字:冬月十一,冬月十一……

    正是今天的日期。

    他正納悶時,歡顏已抓過紙箋揉了,扔到角落裡,轉頭問他:「你這裡有好酒嗎?」

    蕭尋詫異:「你會喝酒?」

    歡顏道:「兩個人時,我常喝酒。」

    蕭尋眼睛一亮,「好,我陪你喝兩杯!」

    歡顏便怪異地看向他,「和你?那我還不如一個人喝!」

    蕭尋狼狽而撤,終於相信夏輕凰所說不假。

    那隻小狐狸眼裡從沒有他,只怕真是白送她都不要。

    這一認知讓他好生沮喪,連晚飯都不曾好好吃。

    幸好朝中正因大行皇帝的喪禮忙亂,他既不好在此時去提親,也不願此時以蜀國皇親的身份露面充什麼孝子賢孫,因此只派了使者前去循禮致祭,自己潛於私宅休養,除了調查那些刺客的行跡,再無其他要事,有的是時間慢慢消化他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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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六)

    而小白狐要的酒自然是要送去的;不但要送去,而且得是最好的酒,最好的酒具。

    蕭尋讓侍女把千里迢迢從蜀國帶來的琥珀酒壺和酒盞送了過去,自己拿了骨瓷彩釉的杯子喝著酒,心下已是惆悵。

    莫非他真喜歡上那個至今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彆扭丫頭了?

    「除了長得漂亮些,醫術高明些,又有什麼好處?」

    蕭尋自己掰著指頭數落,「目中無人,驕傲自大,脾氣又壞,人又懶,對誰都愛理不理,帶回家第一個就把父王給得罪了,更別說母親和那些丫頭……還會養毒蟲!嘖嘖,誰知道半夜會不會從袖子裡爬出條蜈蚣來?」

    他自語著,已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夏輕凰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奇道:「少主,你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蕭尋一呆,忙道:「沒說什麼。只是想著狐妖或狐仙之類的,還是生長在山裡更合適。」

    夏輕凰略一思忖,便已明白,笑道:「你指東院那丫頭嗎?只怕她自己也是那樣想的。你看看這多冷的天,外邊黑漆漆的,她不說在屋子裡好好呆著,還提著個酒罈往冷清地方走,可不是瘋了麼?」

    蕭尋不覺站起身,詫異道:「真……真的?」

    夏輕凰指向外面,「剛我從二門回來,眼看著她沿著湖邊的棧道往那邊去了……那邊連亭子都沒有一座,到了晚上,只怕連會武藝的侍衛都不太敢往那裡走吧?」

    手中的美酒飲到唇邊,忽然間寡淡如水。

    他忽然擲下杯,說道:「我瞧瞧去,可別讓狼給叼了去!」

    夏輕凰抱肩站著,秀挺的眉挑起,「狼?自家宅院裡哪來的狼?你也太誇張了吧?」

    她邁步想跟過去,略一猶豫又頓住,轉身坐到桌邊,提起酒壺先喝一大口,取了雙筷子便夾菜吃。

    「如果有狼,哼,最好把你們倆一起叼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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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的夜晚,冷得刺骨,月色如水傾下,仿佛在糙木萬物上結了層霜。

    薄薄的亮,卻森森的涼。

    而松柏深處,連薄亮都不見,只是一味涼得糝人。

    「小白狐!小白狐!」

    蕭尋提了盞不怕風的八寶琉璃燈籠在手,一路喚著,一路尋找。

    不知是因為國喪,還是因為她的愛好,他見到她時便見她一身白衣。後來令人為她預備衣衫也多是素色,她果然都挑的淡色穿戴。這樣的夜色里,他應該很容易發現她。

    但他繞過石山一直走到院牆邊,都沒有見到她的蹤影;而她那懶洋洋的性子,即便聽到了他的喚聲,也不會回答罷?

    來回尋了兩遍,他便有些疑心是不是夏輕凰試探他,或者歡顏早已回去,遂悶悶地依然提了琉璃燈在手,一邊往回走著,一邊嘀咕道:「死丫頭,讓你藏著,給狼叼了、蛇咬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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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七)

    可她不怕毒蟲子,大約也不怕蛇吧?

    何況這樣的季節,哪裡來的蛇?

    這時,瑟冷的寒風吸到鼻中,依稀有一絲酒香。

    酒?

    石山上有些微的動靜,仿佛有一粒兩粒的石子悉索著滾落。

    蕭尋抬頭,恍然大悟。

    呵了呵凍得發麻的手,他沿著蹬道飛快奔了上去,只向前看了一眼,已忍不住斥道:「喂,你找死嗎?」

    歡顏正倚著塊冰冷的山石坐在地上,提了酒罈在手,大口地灌著。

    她沒穿斗篷,只著了件窄袖的夾襖,細細的腰肢軟在地上,如一枝給人折斷了的白芙蓉。

    蕭尋上前,急丟開琉璃燈,上前將她酒罈奪開,便見一滿壇的酒已經見了底;她前襟一直到上腹全淋上了酒,濕濕的。她的身體已給夜風吹得仿佛沒有溫度,口鼻間卻有炙熱的氣息呼出。

    但聽她喃喃地念道:「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

    蕭尋一邊脫了自己的外衣將她裹上,一邊冷笑道:「胡說,你再折騰,絕對沒命了!」

    歡顏定定神,看清了蕭尋。她居然笑了笑,喚道:「蕭尋。」

    她從沒喚過他的名字。

    蕭尋甚至認為,她整天這般魂游物外的模樣,說不準連他的姓名都沒記住。

    如今,他忽聽她這樣柔軟地喚一聲他的姓名,心頭驀地也柔軟了下去,柔聲道:「小白狐,我帶你回屋去,咱把炭火燒得旺旺的,溫了熱熱的酒來喝,可好?」

    歡顏沒回答他,只是將那雙因清瘦而大得有些突兀的眼睛投向了夜空。

    天很冷,天穹很黑。

    半懸的月,滿天的星,便倒映在她淺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淚水。

    歡顏低低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年,他和家人過了生日,便悄悄來找我,讓我一個人伴著他。----也挑著這樣沒人的地方,對飲小酌。我很開心……我以為,總有一天,我們會白天黑夜都廝守在一起……」

    她掙開蕭尋裹向她的衣裳,纖瘦白皙的手指向夜空,「原來,最後只是我一個人的黑夜!」

    蕭尋像連大腦也一時凍得僵了,好半天不能轉動。

    等回過神來,他連嘴裡都發酸了,苦笑道:「哦,我聽明白了!以為遇到了只修心養性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狐妖呢,原來是只給男人迷了心竅的笨狐狸!痴心女子負心漢,自古皆然的道理。你看不開,便是醉死在這裡,他不喜歡你了,也不會為你心疼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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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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