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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09:50 作者: 裳小檸
待到大仇得報時?
那就找個無人處,無牽無掛地過完這一生罷了。
祁淮回身從桌上拿起酒壺,對著空中明月,仰頭喝了個乾乾淨淨。
許言安排好城中的事,派人看住祁知年那處,也不是說日日夜夜地盯著,只要人不出事就好,他自己拜別祁淮,去往西北,還有要事要做。
祁知年他們住進去的當天,便去請了大夫。
他們目前住的宅子,隔壁住的是個寡婦帶著女兒,夫家姓林,母女二人很和氣,見他們也是孤兒寡母,主動送來兩塊自家做的豆腐,林寡婦就是在巷口賣豆腐的,還告訴他們哪裡的大夫最好。
再好的大夫當然也不能跟御醫比,祁知年與范嬤嬤已是非常感激。
請來大夫,付了一兩銀子作診金,是大手筆,大夫便也很負責。
姜七娘自小身子就弱,在國公府的時候就要日日吃藥的,說是要命的大病其實也沒有,只是要靠補藥吊,可如今再沒有什麼五十年的人參、血燕吃了。
好在大夫也就是普通大夫,素來給平民老百姓看病的,開的方子裡也沒有提到這些。
祁知年拿著方子去抓了藥回來,藥也分三六九等,祁知年不知道,樣樣都要好的,這麼一來,十兩銀子又花了去。
姜七娘吃了五日,卻是一點兒效果也沒有,人還是不清醒。
祁知年急得再去找大夫來看,大夫問及姜七娘平常都是吃些什麼,范嬤嬤如數說了,大夫驚道:「難怪!這位娘子素日裡都是好藥、補藥吊著的,再吃這些尋常的自是沒有用了!」
祁知年著急:「那我娘親要吃些什麼,才能再醒來?」
「總要和從前一樣的才行。」
祁知年再不知道銀錢幾何,也明白,以前的那些藥是怎麼也吃不起的,他臉上滿是焦急,大夫忖度著這對母子的來歷,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來。
大夫走後,祁知年立即將身上的那身衣裳給脫了,叫范嬤嬤再去當了。
五十年的人參吃不起,一年兩年的總還能買一些,總比什麼也不吃的好。
范嬤嬤紅了眼睛:「您沒了這身衣裳,這個冬天怎能熬過去?」
「我是年輕人,總沒事的!給娘親治病要緊!」
范嬤嬤含著淚,有心想說,其實哪怕當了這身衣裳也是不夠的,可眼下姜七娘高燒不退,范嬤嬤只好包上衣裳去當,那身衣裳繡了不少的金線,當了三十兩的銀子,又花一兩銀子給祁知年買了身新衣。
祁知年此時已經比幾天前更知道錢的重要性,知道這身衣裳花了一兩銀子,死活不肯要,不顧范嬤嬤阻攔,自己去店中退了,再花兩百文買了身半新不舊的棉袍回來,那衣裳上還有補丁。
祁知年穿的時候也覺得不自在,可是想到一兩銀子又夠娘親多吃一天的藥,又高興起來。
范嬤嬤見他這樣子回來,伏在桌上哭。
祁知年還有些訕訕的,卻也努力勸道:「嬤嬤別哭,待娘親醒來,我就出去找工做,我一定能賺到銀子的。娘親徹底好起來後,我們攢點銀子就離開京都,去旁的地方便沒有這麼多的花銷了,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嬤嬤信我,我會讀書、會寫字,總能賺到銀錢的。」
聽得這樣的話,范嬤嬤簡直是心如刀割,哪裡能再說什麼,只怪自己無用,更是恨清寧侯府一家子的絕情。
如這般,不過七八天,銀子就全花了,祁知年手中是徹底空空如也,姜七娘的身體卻終於有了些許起色。
帶著僥倖心理,祁知年不得不停了人參,只半天,姜七娘便又再度昏迷。
范嬤嬤流淚直嘆老天不長眼,祁知年坐在床邊看著臉色慘白的姜七娘,心中再生迷茫,他不知如何才能短時間內找到那麼多的錢,他這時甚至開始後悔,那日不該為了尊嚴而直接離開,姜三娘給的那袋銀子就應該拿來的。
與娘親的性命比起來,尊嚴又算什麼?
這天本是小年夜,鄰里都很熱鬧,獨他們這個飄著藥香的小宅子,冰冷、安靜又苦澀。
祁知年打著補丁的衣裳早就破了,他卻是察覺不到冷,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想辦法賺錢。屋外又是寒風吹進,他脖子一涼,縮脖子時,他忽地直起身子,立即伸手到脖頸中,拉出個玉墜來。
「嬤嬤!!」他立即欣喜地叫范嬤嬤,這是他出生時便戴在身上的,太過熟悉,熟悉到他早就忘了這個東西的存在。
范嬤嬤回頭,瞧見他手中的東西,猜到他的意思,立即拒絕:「不成!這是您剛出生時,國公爺……特地去廟裡托大師開光的,這個不能當!這是您的本命玉佩!」
祁知年又何嘗不知?
這是十六年來,英國公唯一送他的禮物,他自小就渴盼著祁淮能夠看自己一眼,能夠教自己讀書、寫字,能夠帶自己出去玩兒,可是這些不過是奢望,憧憬著英國公的夜裡,他便手握這個玉觀音,暗自想著,英國公祁淮會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什麼樣的相貌?
他的手想必很暖吧?不像自己,哪怕是夏日裡,手也偏涼。
他笑起來是什麼模樣?
他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他喜歡讀什麼書?
等等。
祁知年並不知,這個所謂的祁淮開光送來的玉觀音,只是長公主叫人送來的,是年幼的祁知年總是念著英國公卻見不到,紀嬤嬤不忍心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