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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3:06:56 作者: 多梨
話雖如此,在晚上,小桑葚還是難過地抱著自己大尾巴憂鬱地想了想禿頭小貓咪的可憐模樣。
人類形態下的短髮其實影響並不大,反倒顯得她愈發俏皮,只是現在的長度完全不能扎了,只能勉強扎出幾個小啾啾;好處是每天用在護理頭髮和梳理頭髮、吹發的時間大大減少,即使沒有謝薄聲的幫助,小桑葚一個人也能夠完成整套的頭髮護理。
謝薄聲將小桑葚的金色頭髮重新買回來,從那個理髮師手中。這段美麗的金色捲髮被細心收攏,和之前小桑葚自然脫落的頭髮放在一起,攏在一起,謝薄聲付費,請人加工成一頂假髮,裝在盒子中送給小桑葚。看到這頂假髮後,小桑葚爆發出一聲驚喜的喵喵,擁抱在懷中,放在臉上,溫柔地來來回回摩挲。
而小桑葚送給謝薄聲的圍巾和手套,每次和小桑葚出門,謝薄聲都會翻出來戴上。
新年過去兩周,謝薄聲開車載小桑葚去弄她的身份證明。
離開時,父母在車中裝滿了食物,恨不得把整個家都搬進後備箱----當然,大部分都是小桑葚的。
父母很喜歡小桑葚的性格,方珍玉抹著眼淚,叮囑,讓小桑葚沒事的時候多來家裡看看。
小桑葚認真點頭。
辦身份證明這件事,謝薄聲做得靜悄悄,對父母提起,也只說是看望朋友。
說到底,這也是一件隱秘而不光彩的事情。朋友沒有詢問小桑葚的來歷,也沒有對她的金色的頭髮發表意見,快速地解決了這一問題。
謝薄聲沒有在大山中久居,這裡的生活條件艱苦,朋友李京墨來此支教五年,頭髮已然白了一半,黑髮摻銀絲,半黑半白,眼角生皺紋,嘴唇也乾裂,瞧著,要比他實際年齡老上十多歲。
臨行前夜,房子中燃著一個小小的木柴爐子,旁邊放著烤蜜薯和一些花生,還有蘋果,板栗,都能放在爐子上的小鐵絲網上慢慢地烤。
木柴也不是什麼蘋果木,就是普通的、山里掉落的樹枝。以前人都住在山上,十年前才開始動員、呼籲大家搬下山,政府統一蓋房子,統一用水用電,修路,植樹、發展養殖業,嘗試給這些靠山吃山的人多找一份出路。
小桑葚蹲在外面,她不怕冷,裹得厚厚的。她不喜歡連著五根手指的手套,總感覺不夠靈活,謝薄聲便給她買了半指手套,能露出指尖。她就在院子中,和李京墨養的小黑貓喵喵喵地聊天。
謝薄聲在小火爐上烤著板栗,問:「你打算在這裡再住多久?」
李京墨笑了笑:「沒想好,等將手上這批孩子送出去吧。」
謝薄聲說:「你在這裡已經五年了吧,服務年限應該已經到了?」
「倒是和服務年限沒關係,」李京墨低頭,「是我自願留在這裡。」
謝薄聲說:「為了青衿?」
青衿是李京墨的女友,宋青衿。
旁人或許不知,謝薄聲卻明白李京墨之前是何等意氣風發。
李京墨父親是某某局的一把手,母親也是他們學校的榮譽校友。在這種家庭中降生的獨生子女,可以稱作「天之驕子」。從高中到大學,李京墨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品學兼優。他那樣的家庭,唯恐出錯,家教極嚴,絕不會培養出泡妞飆車沾灰色地帶的孩子。在這樣的完美人生軌跡之下,李京墨於大學剛入學時便邂逅宋青衿,展開熱烈追求。兩個人的戀愛十分順利,李京墨的父母也並不介意宋青衿家庭的貧困條件,他們很快取得雙方家長認可,於畢業後迅速領證,定下婚禮日期。
婚禮並沒有如期舉行,因一場意外。
一個反社會人格持刀,在商城中無差別傷人,宋青衿為保護一個五歲的孩子,被捅了十刀。
她是那場惡性事件的唯一亡者。
就在宋青衿婚禮前夜。
火爐上的板栗被烤得發出啪啦一聲響,裂開的縫隙中,香味兒濃濃散開,劃開十字花的板栗殼邊緣微微翹開,露出裡面的板栗仁。
謝薄聲叫了一聲小桑葚的名字,小桑葚立刻站起,跑來,老老實實坐在小凳子上,等著謝薄聲剝栗子給她吃。
小黑貓也進了門。
「是,」李京墨說,「在這裡教了幾年書,我才知道,當初青衿走出這大山有多不容易。」
昏黃燈光下,李京墨往簡陋的爐火上又添了幾把小木柴,小黑貓走到他身邊,一躍,跳到李京墨膝蓋上,安靜地蜷縮著身體。
李京墨一手摟貓,另一隻手捏著鐵鉤子,撥開爐子下方囤積的草木灰,淡淡的草木灰氣味兒散開,這一切,他做得熟練無比,完全想像不到,人生中前二十四年,他從未觸碰過這些東西。
「支教的老師在這裡教上幾個月就離開了,」李京墨說,「能理解,這裡生活太苦了,家長也不注重教育。但有些孩子是真心想讀書,頻繁換老師對他們也不好----在城市裡,好像也沒有什麼崗位是離了我就不行的,但在這裡,孩子們需要我。」
謝薄聲剝開栗子,餵給小桑葚。他凝視李京墨:「你如今做的事情,我這輩子都難以企及。」
李京墨笑:「倒也不用說得這麼崇高,我也不過是逃避現實罷了。」
頓了頓,他撫摸著膝蓋上的小黑貓:「到了如今,我也不再有什麼抱負,只想著多教出幾個學生,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