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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40:00 作者: 誰家洗硯池邊樹
這孩子自先任東極君過世後,便不復原先的單純模樣, 原本愛笑的眉眼已俞漸冷清下來。
倒與楚衡無有幾分相似了。
此刻聽到楚衡無的囑咐,童子也只是平靜地抬袖一禮,輕聲應了句「是」。
許久後, 他才又補了句:「還望尊上小心。」
楚衡無回眸看了看眼觀鼻、鼻觀心的童子, 眉目間卻染上了稍許柔和之色。
「你放心。」他道,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
雖不知靈界少主為何赴死,但自其死後, 原本因東極之風不再而紛紛凋落的百花竟都再度復甦。
人間都傳是少主因不願見到生靈塗炭, 以自己的生命向天道換回了花靈。
這說法雖然沒經過證實, 但幾乎所有凡界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楚衡無未曾見過這位少主, 也不清楚這傳言到底真假。
不過百花復開倒是真的。
他乘了片單薄雲彩、隱了身形,在離地面並不遠的地方漠然地看著下方浩浩蕩蕩的眾人。
駿馬良弓、錦衣華服。
這秋獵的架勢, 多半是王公貴族。
楚衡無並不喜歡湊熱鬧, 往往哪兒人多、他就不想去哪兒。
是以雖然四界都有秋獵的活動, 可自己卻從未參加過。
他上一次在眾人面前拉弓, 還是百年前四界紛爭那回, 有人殺蒙了眼,竟提刀沖向了他的好友溫辭。
那支烈紅羽箭便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乘風疾去,一箭便穿透了那個魔族大將的胸膛。
這一箭, 震驚四界。
也使得他的殺命真正在天下人耳中傳播開來。
然而所謂的「名震天下」於他而言卻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
他本就性子疏離,除了溫辭外,既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
此役畢後,本就疏遠他的還是離他極遠,想靠近他的,卻也懼於他的冷漠、望而卻步。
只是他而今望著下方的熱鬧景象,卻不由駐了足。
隱約間,竟有些懷念那個混亂殺伐的混戰時節。
畢竟那時,他的好友還在。
他還不是孤身一人。
楚衡無神色複雜地看著眾人中似乎是領頭的那個少年,這少年打馬上前,意氣飛揚。
「今次秋獵,各位不必顧忌朕的身份,各盡所能便是。獵得東西最多的人,朕重重有賞!」
竟是位少年帝王。
楚衡無忽然想起了那位傳聞中與靈族少主同死的人類。
如果那個叫周舟的人沒死,這帝王之位就不會屬於現在的這個少年了。
還是個氣運如此單薄的少年。
楚衡無看著少年周身縈繞的淡淡氣運,不由心中暗嘆。
實在是個福薄的人,卻還偏偏做了帝王。
也不知會日後將會何等悽慘。
他正在心中感慨,地上的君王卻忽然昂首喝馬,向前行了兩步。
氣派倒是很足。
只是這氣派還沒持續片刻,他胯下那匹本應被訓練到足夠溫順乖巧的駿馬卻忽然不適地動了動蹄子。
坐於馬上的帝王自然感到了愛馬的舉動,剛直覺性地低頭看了看。
卻不料,這馬居然突然一抬前蹄,仰頭望天、一陣悽厲嘶鳴。
它這嘶鳴實在太過突然,馬上帝王一時不查,手中握著的韁繩竟瞬間脫離掌控。
----然後,他便順著馬身狼狽地滑落到了地上。
還不甚優雅地在泥土中打了好幾個滾。
楚衡無:「… …」
就算是氣運單薄,也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他正在目瞪口呆,卻忽然聽到有隱隱笑聲從下方林間傳來。
這聲音雖輕,卻也已可被人聽聞,然而下方的混亂人群卻似乎沒有一人察覺,猶自忙活著扶起並安慰自家君王。
楚衡無順著這聲音望過去。
只見細密層林之間,果真有一白衣之人端坐於其間。
他手中持了把精緻摺扇,此時正被其置於掌心輕敲。
邊敲邊笑。
敲完了,還忽然抬頭看向了楚衡無的方向,樂不可支道:「哈哈,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驟然相連的視線間,對方眸光泠然如雪。
卻隱隱染著笑意。
魔族?
而且能將氣息掩蓋到連他都未曾察覺的地步… …
估計這人在魔族的身份還很高。
麻煩。
楚衡無起身揮袖,雲勢逆轉,不過瞬息便已消失在了原處。
原本安穩坐於枝葉上的白衣男子默默凝望著楚衡無消失的地方。
片刻後,竟也起身斂裾追了上去。
***
兩個月後。
一把精緻摺扇利落敲在守衛後頸之上,守衛連聲都沒得及吭一聲,便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一旁抬袖揮手剛想用仙術讓守衛沉睡的楚衡無:「… …」
於侍衛身後讓出的蘇臨淮收扇在手,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一挑:「入鄉隨俗。你現在在人間,總用仙術算怎麼回事!」
楚衡無自然說不過這人,只好保持了沉默,繞過地上的侍衛走到了院落之中。
這院落所在原本是片偏僻之地,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司緣樹。
此番被人收整為院落,正是為了紀念死於此處的靈族少主及人間帝星。
蘇臨淮掃了一眼院內陳設,眸光有一瞬的閃爍:「你怎麼突然想要來這裡?想來… …看司緣花?」
楚衡無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靈族少主的死,有些古怪。」
「古怪?」蘇臨淮忙道,「能有什麼古怪?」
楚衡無伸手輕輕撫摸上司緣樹幹:「他會自刎於此定然是有原因的,而且多半與花靈有關。我聽說靈族有個說法,四陸之花同時開放之日,可向司緣花靈問一件事。花靈無所不知,知無不言。」
蘇臨淮將摺扇在指尖輕輕一繞:「你又不是靈族之人,竟然相信靈族的傳言?」
楚衡無道:「就算我不信,那個游晟自然是信了的。只是不知道司緣花神到底對他說了什麼,竟一夜之間要了兩條性命。」
「那就不得而知了!」蘇臨淮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畢竟四陸之花要等十年才會同時開放一次,而且具體開放的日子時辰都不一定,我們也不一定能恰好遇到。」
楚衡無想了想:「不過也快了,以人界時間來算,現在距上次花開已近十年,或許這次我們恰好能遇到呢?」
他望向不知為何有些沉鬱的蘇臨淮,柔和道:「不如我們先在這裡住下吧。」
「住下?」蘇臨淮震驚抬眸,「可這裡… …他們不會把這個院落賣給我們的。」
「不需要他們賣。」楚衡無的神色間竟難得地染了抹歡快,「我們偷偷住在這裡就好了。」
他抬手凌空一划,點點輝光瞬息於兩人面前浮現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