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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30:31 作者: 劍走偏鋒/神奇兔
顏瞻的話仿佛還在耳畔迴響。
任偉忽然有些頹然無力----他願意一直對他好,但,他會始終想要嗎?
那一顆煙時間的沉思這會兒又浮上了心頭。
以後該怎麼辦?又該拿彭勃怎麼辦?
聽顏瞻說,彭勃後來再也沒來過。這究竟是懂了他意思就此放手了?還是因為他不在等他回來才好算帳?
在紐約的時候,任偉就一直思索這個問題。顏瞻說他瘦了,大概是真的。他常常輾轉難眠。對顏瞻打開心、對他和顏悅色、向他示好表現出占有欲……任偉從心底里明白,這是他對顏瞻的一份補償。他沒有什麼可以回饋顏瞻給他的感情,他唯一能做到也只有交出自己、自己孤傲的自尊心。他可以把這些都給顏瞻,待到真有一天顏瞻因為他的劣跡斑斑離他而去,他也不虧欠他什麼。他是一個生性冷淡的人,時刻為自己保有底線,這一點對龍語都不例外。他不會哭著去求誰什麼,他做不到,再想要挽回他都做不到。
任偉已經許久沒想到過龍語了,在這一刻想到,他不禁莞爾一笑。這輩子,他好像只對他一個人那樣掏心掏肺過、那樣不加遮掩過、那樣放肆妄為過。於是他在他面前,總有種衣不遮體的感覺。他把什麼都呈現給了他。
這其實是任偉難能做到的,他很怕因此而被人輕看。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當一切結束恐怕看在別人眼裡都是笑話。任偉每每這樣去想就特別難受。他也曾發誓這輩子再不讓自己這樣……可,如果是顏瞻,他願意。就算有天到窮途末路,並很可能是不遠的某天,這樣的丟臉、這樣赤裸的不堪他甘願承受。
而從內心更深一層來說,他也想要這樣被愛著也愛著的感覺,就算只有短短一剎那,它都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令他愉悅。
一想到自己隨時可能失去顏瞻,甚至是明天、後天,任偉就愈發的想要去愛顏瞻。這就像吹出的一隻肥皂泡,它那麼美麗晶瑩剔透,你明知道它馬上就會破碎成空,可你還是克制不住的去欣賞去愛慕。
任偉想過,也許應該跟顏瞻攤牌,把什麼都說了,然後懇求顏瞻……但他就是做不到,最後的那層底線他始終無法突破。
他放任自己這樣去愛,他知道他又會被傷得體無完膚,但他放任。他可以給顏瞻他所有的自尊,但他必須要維護住最後一層底線。否則,一旦那條底線被衝破,他又被嚴酷的拒絕,他就沒法再活下去了。
你完蛋了。
任偉仰起頭,熱水沖淋在臉頰上,他這樣想到。心甘情願被人摧毀。他一點兒都不懷抱不切實際的希望----顏瞻知道這一切後,還能原諒他。對於這樣一個單純的人來說,也許他會放聲哭泣,過後卻也只會轉身離去。他,承受不來的。他付出的、他想要收穫的,絕不是這樣的結局。
到那一天,任偉想,就算他再怎麼難受,也不會任性的責備顏瞻一句。是,是他硬生生闖入了他的生活,求他來愛他,但歸根結底,這一切是自己搞砸的。如果再早幾年,自己再年輕一些,興許還能為自己開脫。但這般的年紀,他已經無法再這樣去做了。是自己一次次的將一切搞的一團糟。就算他都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顏瞻動了感情,就算那樣他都沒能當機立斷。還能賴誰呢?
對彭勃,任偉已經釋然了。除了最後的這份恐懼,他對他再無其他官感。最後怎樣都無所謂了,任偉比誰都清楚,這一次過後,他跟他將形同陌路。他永遠不會再是他放在背後的那隻備胎,沒有那種感覺、愛的感覺,就連那一絲絲曖昧都斷了線。他也不會恨他,他虧欠他那麼多,他認了。
棋錯一步,滿盤皆輸。不到最後,你永遠不會明白。
「你洗了好久哦~」
任偉從浴室出來,顏瞻都已經擺上了飯菜,正拿著大勺子盛粥。
「很香嘛。」拉開椅子坐下,倦怠感從每一個毛孔里奔涌而出。熱水總是讓人頓感疲憊。
「吶,伸手給我看看,是不是都皺皺的了?」顏瞻走到任偉身旁,拉過了他的手,「哎呀,果然呢~」
「快坐下吃飯吧,我餓死了。」任偉仰頭看著顏瞻說。
「好呀~吃飯吃飯!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哦~」顏瞻笑著,狠狠胡嚕了一通任偉的頭髮,「我好喜歡你這個髮型,特別特別適合你,清慡極了~」
「你喜歡就好。」任偉拿起了筷子。
「粥~趁熱喝。」顏瞻走過去在任偉對面坐下,推了推瓷碗。
「喝。我們吃飽喝足就兩個一起排排去挺屍。」
顏瞻哈哈笑了,「不行的哦,中間還少了重要步驟呢~」
「你又不困啦?」
「精神的很!」
「別硬撐了,你的眼睛都暴露了你想睡覺。」
「沒有啦!」
「中間的步驟急什麼?除了你,沒人知道我回來了,有的是時間。」
「這倒是~」顏瞻笑了,「咱們有的是時間!」
看著顏瞻張了張爪子,任偉咬著筷子笑了,「禮物也明天拆箱給你嘍。」
「還有禮物呀!」顏瞻興沖沖的喊。
任偉這時卻看向了窗外,雪更大了,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
在被子堆里尋找小王子也是一件難事----三條被子、兩條毯子,枕頭若干。最關鍵,窗簾是暗紅色的,拉上不管幾點都可比擬伸手不見五指的效果。
與其說顏瞻是睡醒的,不如說是摸醒的。摸不到小王子----驚醒。
從床上坐起來,熊貓仔地皮式搜索,只搜出了皮革熊貓。因為他天天帶熊貓睡,任偉昨晚臨睡前說:我一定送你們一隻籠子。
昨晚入睡前,兩人聊了很久,說了好多好多話,顏瞻承認,他是說著睡著的----懷裡摟著皮革熊貓,手裡攥著小王子的睡衣腳。模模糊糊顏瞻記得任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照這麼下,明天北京交通就癱瘓了……云云。
禮物昨晚顏瞻就拿到了,美滋滋----兩頂帽子,超酷;一對古董茶杯附帶小湯匙,超讚。顏瞻喜歡死了。
而任偉終究開了行李箱的原因是----家裡沒煙了,行李箱裡還有兩盒。
顏瞻趁機也展示了他的新戰利品----兩件一模一樣的外套。任偉說:你送的不是時候,現在送我衣服我也不會脫。
抱在一起睡可暖和了,再加上他喊冷任偉又多拿了一條被子、兩條毯子出來,顏瞻本來聊得挺起興,但耐不住舒適環境下周公的召喚,本就很累很困的他就那麼睡著了。
下床踩上厚厚的拖鞋,顏瞻一邊揉眼睛一邊拉開了臥室的門。
廚房裡傳來切菜的聲音,顏瞻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掛鍾:十二點一刻。
透過客廳的窗戶望出去,雪折射著陽光白的刺目。趴在窗口向下看,雪像是停了,落在車頂足有十五、二十厘米厚!
嘩!顏瞻不禁驚呼。
收回視線,客廳的茶几上攤開著書,煙缸里有三顆菸蒂,茶杯裡面沒水了,只有底部充斥著厚厚的、全然展開的茶葉。
「你怎麼不彈琴?」顏瞻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走。任偉之前顯然是在看書。他平時都是睡前看,早起一定是彈琴呢。
「這陣子不想彈琴,彈夠了!整天整天都是彈琴!」
顏瞻走到廚房門口,看到任偉正從冰箱裡拿雞蛋。
「嘩!你在做飯呀!」
奔到案板前,顏瞻審視著:菠菜、麵條~
「我不想做。誰讓廚子不起床呢。」
「嘿嘿嘿……」顏瞻傻笑。
「別拿你那張二百五的臉對著我。」任偉點燃了鍋子。
「怎麼就二百五嘛!」
「睡的都水腫了。」
「有嗎?」顏瞻來回摸,「你幾點醒的呀?怎麼都不叫我?」
「七點半。」
「哈?」
「熱醒的。熱的我快虛脫了。」
「呷?」
「你那是什麼體質啊?蓋那麼厚居然一點兒不出汗。」
「我……」顏瞻語塞。
「睡的跟白痴一樣。」
顏瞻哼哼,只用鼻子出聲。
「你平時自己睡,是不是早起得等人把你身上冰敲了才能起床?」
「你別諷刺我啦!我就是怕冷嘛!」顏瞻去搖晃任偉,「你起來就一直看書?」
「我去游泳了。」
「啊?」顏瞻驚呼,「水得多冷啊!」
「游兩圈就不覺得了。不游泳覺得身體都緊繃著,不舒服。」
顏瞻知道任偉喜歡游泳,但這都冬天啦……要不要這麼勤奮嘛!想著他都哆嗦。顏瞻不怕別的,單怕一個字:冷。南方的冬天濕冷,但冷的至少氣溫還在。北方就不一樣了,乾冷,還動輒就零下十幾度。去年初次接觸到北京的冬天,顏瞻直想怎麼自己不是冷血動物可以冬眠。要不是想著起來就能看到任偉,他准要吃它一堆東西,縮在被子裡,等春天到來。
「外面超冷的吧?」顏瞻從身後抱著任偉向窗外看。
「嗯,冷。而且交通基本算癱瘓了。」
「是嘛!」
「去的時候坐公車,幾站地坐了快四十分鐘。」
「真可怕呢……回來呢?」
「強點兒有限,我提前下了,去菜場買麵條。」
「你真好呢。」顏瞻蹭任偉的背。
「把你的髒臉收回去!」
「不髒嘛……」
「數三下,不滾去洗漱,你就吃你窗台上的竹子吧。」
「……」顏瞻被噎死了,「那不是竹子!是百合竹!」
「反正你能吃,不吃我餵你吃,吃不完埋雪裡,拿你當坯子堆雪人。」
「大壞蛋!」顏瞻撒手了,「啊,我看到你幫百合竹盆栽換花盆了~謝謝你嘍~」
任偉瞬間僵了一下。顏瞻出去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中,任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夜----星星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月亮彎彎的,若隱若現;雲在流動,緩慢而深不可測。他在那一刻曾預料到:他跟顏瞻遲早完蛋。
「你再敢把剩菜撥面里,我就把你面倒馬桶。」
任偉喝了一口湯,斜視著顏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