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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30:31 作者: 劍走偏鋒/神奇兔
    顏瞻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雖然他很鄙視自己,但這鄙視沒半點兒殺傷力----他弄髒了小被子。

    側躺在床上,顏瞻夠過紙巾。用過的紙巾被團成一團,一個個被丟進了垃圾桶。顏瞻不想下床去洗澡,也不想放開小被子,於是他詭異的摟著小被子睡了。臨睡前忍著手指疼給任偉發了條信息:【我弄髒了你的小被子……好齷齪。鄙視自己。】

    顏瞻醒過來是由於鬧鐘的狂響。他迷迷糊糊的坐起來,人很暈。發了一會兒呆,才明白過來今天要演出。

    跳下床,他就衝進浴室洗澡,洗完刷牙吹頭髮。

    把自己收拾停當,顏瞻回了任偉的房間,把被套拆下來,扔進洗衣機,倒上洗衣粉泡上。然後抱著薄被去陽台,橫搭在晾衣杆上晾曬。

    陽光灑下來格外的刺眼,顏瞻眯著眼向遠處眺望,發現這座城市他竟然開始有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在陽台上站了好一會兒,頭髮都曬熱了,顏瞻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有風吹進來,顏瞻一邊換褲子一邊看著被風吹動的門帘。他想了想,踩到床上取下了放在衣櫃頂上落了土的紙箱,從裡面翻撿出陶瓷風鈴。

    真奇怪。竟然忘了把它掛起來。明明每年入夏,妮子都第一個催促他掛風鈴。鈴聲偶爾叮叮噹噹的響,妮子就跟著笑。可今年都已經立秋了,它才第一次唱起歌來。

    把風鈴吊在門框前,門帘飄動,風鈴歌唱,顏瞻收好紙箱洗了手回來,一邊看一邊笑。

    系好褲子,他開始穿襯衫。襯衫的袖口很長,有6顆小扣子,顏瞻一粒粒扣起來,左手還算順利,但倒手變作系右手的扣子,就很費勁。

    風鈴聲叮叮咚咚,顏瞻想起妮子總是幫他系扣子。前襟的扣子也好,袖口的也罷,她總是不慌不忙動作麻利。妮子不高,只到他的肩膀。好奇怪,小時候明明比他高一大截的。到底是哪一天位置就對調了呢?

    瞻仔,小冉說,他喜歡我呢。

    好像妮子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在幫他系扣子。

    是嗎?

    嗯。

    你怎麼說的呢?

    我說我也喜歡小冉,嘿嘿。

    當時他好像胡嚕了她的長髮。

    然後我對他說,雖然我也好喜歡你,但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不見了。

    妮子扎在他的胸前,使勁兒的蹭著他說:瞻仔,我真的不想離開。我是那麼喜歡你,喜歡小冉。我多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顏瞻怎麼也扣不起扣子來,他的眼睛模糊了,手指怎麼也無法控制住那粒小小的扣子。

    瞻仔……

    他好像又聽到她在喊他。

    他發現他還是沒法不想她。就算他說著妮子不在了,她希望我們都向前走。小冉你應該忘記她,這樣她才能飛向天國……小冉做不到,他也根本做不到。說著要將過去放下,要將記憶打包,讓她一路走好。可他還是固執的將她的照片塞在玩偶里,還是留著那條項鍊,還會掛起陶瓷風鈴,還在悲傷難過的時候就去向她求助。那是一種牽腸掛肚的留戀,滲透到骨髓里去的。

    他只是,假裝忘記了。

    忘了,忘不了。

    他想,他不該這樣的。刻意的去遺忘,本身就不自然,那真是對妮子的一道枷鎖,不能放她自由。現在想起她,懷念是大於悲傷的。他不該流淚,那是不對的,他必須接受現實,並像妮子說的:嘿,你不要去找獨自走在雨中的小黃狗,你是永遠快樂的熊貓仔。我是你的黑眼圈,我們永遠在一起。煙燻妝哦……超時髦……

    擦了擦眼睛,顏瞻看到窗台上泡在玻璃酒瓶里的薄荷糙已經長得太高以至於有垂下來的趨勢。他走過去,拿了插在筆筒里的剪刀全部都剪斷了。繼而他從廚房拿了一隻洗乾淨的玻璃瓶出來,將薄荷糙插了進去。

    抱著一捧薄荷糙進了任偉的房間,顏瞻把玻璃瓶放到了陽台的架子上。

    薄荷糙追光,光在哪裡它就看向哪裡,所以放在房間內,它們總是貼著窗口,齊齊的看著窗外。光,不應該只在一個方向;光,應該像這樣將全部籠罩。

    哭過,顏瞻的眼睛澀澀的,但心裡敞亮起來。任偉給他的委屈不算什麼了,他是他喜歡的人,喜歡,就免不了難過,它們是共同存在的。他不能留住妮子離開的腳步,但任偉,他可以,他還有去盡力的機會。

    ◇◆◇◆◇◆

    任偉進樓道的時候,看見了顏瞻的小烏龜停在那兒。他想,他不是還沒走吧?一邊上樓又一邊合計:不會。大抵是穿正裝,就選擇打車了。他總不能不去演出,那自己罪過可大了。

    進門,扔下鑰匙,熊貓仔不在。

    任偉長出了一口氣。

    在倪歆家住了兩天,他也沒換衣服,覺得自己都臭了。扯下身上的Tee掀開洗衣機蓋子就往裡扔,扔完任偉才看見裡面泡著東西。扒拉瞅瞅,是被罩。人有些恍惚。

    昨天睡前上的八點的鬧鐘,倪歆那鬧鐘巨吵人,他起來就給按了,拿過手機開機。冒出一條簡訊:【我弄髒了你的小被子……好齷齪。鄙視自己。】

    任偉坐在床上也透著起的早,沒太明白。後來收拾好出門去等車,又看了看,轉過彎兒來了。然後不自覺的就笑了。

    光著膀子任偉就進了自己的房間。床收拾的很平整,枕頭毯子都摞在一起。陽台讓被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靠著玻璃的架子上擺著一瓶嫩綠嫩綠的水培薄荷糙。

    任偉點了一支煙,看著陽台,隨手揪了片薄荷葉,放到鼻子下聞聞,嘆了口氣,叼著煙往浴室去了。

    洗了澡,任偉一邊擦頭髮一邊看鏡子。頭髮有些長了,下巴也有些泛青。他拿過剃鬚刀清潔下巴,剃鬚啫喱涼涼的,就像之前的那片薄荷葉。

    出來回到臥室,拉開衣櫃,任偉開始犯愁。他衣服絕不少,但能算正裝的大概一件也沒有。

    想一想自己真夠傻的。任偉一邊穿衣服一邊感慨。死熊貓問他還去不去看演出,他不回答,卻上了一早的鬧鐘。回他一個簡訊能死嗎?不能。可他就不回。就算他說手指頭疼,他也只會扔出一句不咸不淡的:早睡,休息好。

    顏瞻這兩天肯定都沒睡好,也許輾轉反側的不能成眠。起先他覺得他活該,但後來又覺得他可憐。可任偉就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拿出一件襯衫,比比,還算正式。又拿出一條褲子,照照,也說的過去。鞋子任偉是真犯愁了。既不許穿涼鞋,也肯定不能搭配球鞋,讓任偉這通翻唉。再加上又去剪了頭髮,真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下計程車,任偉檢票進了音樂廳。票是一早顏瞻就拿給他的,很靠前的位置。他遲到了五分鐘,也幸虧沒再晚,再晚就不能進場了。

    厚重的門將演出與外界隔離開來,任偉在小提琴聲中坐下,拿著演出目次表看。台上的女人將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訴,任偉卻全然不在意。

    這隻死熊貓真是有夠搞!這么正經的演出目次表,愣被他把自己的演出時間用簽字筆圈出來,還畫成一個熊貓抱的模樣!

    任偉臉紅了。替熊貓仔臉紅。你到底幾歲啊你!

    抬頭裝作沒事的左顧右盼,任偉沒看到向曉冉或者其他HS的成員,看來顏瞻沒招呼他們。

    目光收回,任偉才真迎來了尷尬----一旁的夫人直勾勾的盯著他手裡的演出目次表看。

    這下真現眼了!

    與隔壁夫人的目光交匯,任偉只能尷尬的笑,夫人也笑,笑起來顯得很慈祥,頗有安慰效果。

    兩人四目相對,最後任偉不得不點點頭收起了那該死的目次表。

    這是一次非商業性質的音樂會,看演出時間也知道,主要是音樂學院的一次對外交流與宣傳,還兼具公益性質。但觀眾可不一般,都是專業級觀眾,既有母校畢業的各類演奏家、作曲家、指揮家,也有在校生,還有許多業內人士、專業記者等等等。由此任偉也能明白,顏瞻的代打具有哪般的性質,水平又受到怎樣的肯定。他的才華,是遮不住的。

    音樂廳冷氣極強,隔壁的夫人只穿了一件絲質襯衣,任偉發現她不住的胡嚕著手臂。

    脫下一粒扣的西裝上衣遞給隔壁的夫人,任偉是出於一種本能,或者該說家教。父親是一位很尊重女性的人。

    隔壁的夫人推脫,連連擺手,任偉卻堅持遞了過去。

    夫人最後接過披上,頻頻對他微笑。

    顏瞻的演出排在靠前的位置上,這是由於他演奏的曲目都屬於短小精悍型。

    任偉坐在那裡,看顏瞻從幕後走出來,鞠躬,坐在鋼琴前。第一個音符響起,任偉不禁有些替他緊張。繼而,華麗的音符流轉開來,行雲流水般的鋪開,一切都那麼完美的進行著。節奏、音階、音準,都是那麼精確,又飽滿富有浪漫激情。

    他認真的注視著舞台,或者該說注視著舞台上的鋼琴家,以至於夫人向他投來目光他都沒有注意到。他完全被吸進去了,絲毫不走神。

    小時候,父親常帶他聽音樂會,他卻總是不當回事,閒散的很。

    顏瞻的兩首曲目演出結束,掌聲爆發的很熱烈,音樂會的第一部分也隨即告一段落。中場休息到來,任偉起身離席----想抽菸。

    走出音樂廳,任偉迫不及待的摸出了煙盒,揣在褲兜里它有些變形了,可任偉一點不在意,他拿了打火機出來點燃香菸。外面的太陽已不毒辣,風吹在臉上,很愜意。

    「謝謝你的衣服。」

    聽到這個聲音,任偉回頭,看見隔壁的夫人正站在他身後。

    「啊,沒關係。我只是出來抽菸,衣服您可以繼續披著。裡面冷氣太強了。」

    「真的謝謝你。不過我要走了。」

    「是嗎?」任偉笑著接過了衣服。

    「你是我兒子的朋友吧?」

    聽到這句,任偉一愣。

    「顏瞻。我看他有給你勾出他的演出時間。」

    「啊……」

    任偉不自覺的摸了一下鼻子,有些緊張。她是顏瞻的母親?看上去很年輕,普通話也說的不帶半點口音。

    夫人溫和的笑。

    「您……這麼遠來看他演出?」

    「還好吧,正好也要來北京辦一些事。他二哥跟我說了之後,就決定來了。不過沒有告訴他,也不知道票務已經不售票了,真是……呵呵。最後還是要讓他知道。反倒被訓斥了。孩子啊,長大了,你就成小孩了。」

    「是這樣啊……」任偉實在沒有想到會這樣遇到顏瞻的母親。她真的很……和藹,又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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