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2023-09-24 22:28:22 作者: 容光
眼前忽然間天旋地轉,她被人打橫抱起,那人大步流星走到了床榻前,將她輕輕擱在上頭。
「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為了琴瑟和鳴,咱們還是在這上頭解決比較好。」他說著便俯身捧住她的臉,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太久了,太久沒有這樣親密的舉動。
他在金陵時日夜擔憂她的安危,擔憂老四對她不利,擔憂她孤立無援,擔憂一切。他想過無數次重逢時候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真到了這一刻,才發現沒有什麼言語能夠表述他對她的感情。
他只能一遍一遍描摹著她的唇,那樣柔軟的花瓣是老天爺能給予他最好的安慰,那顆因為她破碎到在隆冬的凜冽朔風裡風雨飄搖的心,那些因為她難以入眠輾轉反側的夜,終於在此刻化作無聲的嘆息溢開在唇邊,融化在耳廝鬢摩里。
「昭陽。」他叫著她的名字。
「嗯。」她的唇被堵住,只能模模糊糊發出一個單音。
可他不滿足於此,又叫了一聲:「昭陽。」
「嗯。」
「昭陽。」
「……」
一遍又一遍,他這樣留戀地叫著她的名字,像是虔誠的朝拜者。她正眼望著他,卻只看見一片cháo濕朦朧的目光。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小聲說:「別哭。」
「我沒哭。」他這樣低頭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聲音暗啞。
「那你的眼睛怎麼亮晶晶的?」
「因為它們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他張口胡說。
她盯著他濕漉漉黑漆漆的眼珠,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半天才嘆口氣:「是,它們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
亮得奪目,亮得耀眼。
他卻又反駁了先前的話,一下子翻身躺在了她的身側,輕聲說:「不,你才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
她側過頭去看他,笑了:「因為我也很燦爛奪目?」
「因為你只有一個。」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天上的星辰有無數顆,可每一顆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顆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你就是天上的萬千星辰之一,夜裡的星星那麼多,我卻只愛這一顆。」
她垂眸:「會愛多久?」
「愛到你消失不見的那一天。」
「星星的壽命很長,偶爾一見會覺得耀眼,可看久了,那麼多星星都長得一模一樣,哪一顆在身邊好像都沒所謂了。」
皇帝沉默許久,然後才慢慢開口:「星星的壽命也許很長,可凡人的壽命卻很短,於你而言那是漫長的一生,於我而言卻只是滄海一粟。」
他笑了,伸手替她理著耳畔的碎發:「我愛你,只嫌一輩子時間太短,不能再看你閃耀一千年,一萬年。從前那些騙人的狗東西在朝堂上高呼著皇上萬歲,我都當他們在放屁,可眼下到了你這裡,我還真想活個一千歲一萬歲,想就這麼看著你,就算變成一隻萬年老王八也不要緊。」
她紅了眼,卻笑著瞥他:「我這麼美的一顆星星,才不會喜歡一隻萬年老王八!」
他也彎起唇角,大言不慚:「可就算是老王八,朕也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俊俏的那一隻。」
「那也是老王八!」
「放肆,膽子越來越大,敢直呼朕是老王八了!」
「幹什麼?你要打我不成?你小心點,你打我,我就打你兒子!」她高高舉起纖細瑩潤的手掌。
皇帝一把捉住那隻手,湊到嘴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她哇哇大叫著,邊笑邊叫:「老王八咬人了!」
大殿外頭的宮人還惶恐地跪著呢,猛然間聽見那清脆嬌俏的聲音高呼著這麼一句,都是面面相覷。
媽呀,這位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道行高深的老妖精,居然能直呼皇帝是老王八了……
這麼一想,大家的膝蓋都更堅實了,跪在地上的姿勢也更加標準,更加虔誠。
第106章見分曉
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日子又回到了宮變之前,昭陽還是待在皇帝的宮裡,皇帝早出晚歸忙政務,除了她的身體漸漸有了孕婦的樣子以外,日子似乎沒有什麼兩樣。
說是歲月靜好也不為過,只是略顯俗氣。
立皇后的事還沒有確定下來,皇帝是鐵了心,可這事畢竟出格了點。且不提昭陽的身份是罪人之後,光說老四那頭不也下了詔書,要立她為皇后嗎?老四是不成了,可她這名聲也壞了。
小春子很會說話,總是湊在昭陽耳朵旁邊遞些小道消息:「今兒皇上又發脾氣了,說是禮部侍郎黃忠則跪在朝堂上拿祖宗說事兒,硬是要皇上打消立後的念頭。」
「剛才中書省的摺子又來了,說哪哪兒又有官員聯名上書什麼的。」
……
他的消息來自哪裡,這太明顯。德安是皇帝身邊的人,早朝也好,批摺子也好,他總在左右。但他是御前大總管,這些話是不能夠親自來跟昭陽說的。可小春子是他徒弟,是他乾兒子,被皇帝知道,頂多說一頓對底下人管束不力,不至於落下個私傳話柄的罪名。
昭陽倒是不急。
「當不當皇后的,有什麼兩樣呢?」
「哎喲我的祖宗喂,這可是小的這輩子聽到最離奇的話了。」小春子砸砸嘴,「還沒什麼兩樣呢,您這話到哪兒去說都說不過去吶!皇后和宮女,這得什麼天壤之別啊!宮女多如牛毛,皇后可只有一個!您也真是奇了,不當娘娘,甘當宮女!」
昭陽自有打算,只似笑非笑瞧他一眼,啐了一口:「你這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恰好皇帝從外頭走進來,剛跨過門檻呢,明黃色的衣袍在身後晃晃悠悠的:「誰說皇帝不急了?朕急得要命。」
昭陽立馬站了起來,吩咐小春子:「去,去把煨著的那碗銀耳蓮子羹端過來。」
「你坐著,沒事不要操勞。」皇帝幾步走到她身旁,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去。
「哪兒那麼金貴呢,我又不是瓷娃娃。」她抬頭沖他笑,「知道你這幾日在前頭忙,火氣也大,我讓司膳司那邊做了點下火的東西來。那銀耳蓮子羹不甜,我特意囑咐了不要放糖,免得你不愛喝。」
說著,她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你是主子,可嬌貴著呢!特別是那張嘴,挑得不行。」
皇帝把話茬接過來,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是挑,尤其是眼光。」
她也不說話,拿眼瞧他,斜斜的,又嬌憨又機靈。
他沒忍住,伸手把弄著她腦門後面的那根小辮子,低聲說:「要不怎麼挑上你了呢?我有昭陽,天下皆知。」
昭陽由著他把玩她的小辮子,只慢慢地嘆口氣:「您這又是何必呢?立不立皇后,我也沒那麼在意,橫豎知道您心裡只有我,旁的都沒那麼緊要了。您要是因為我,因為這個,被天下人嘲笑指摘,那我可成了千古罪人。」
「你忘了麼,我在江南就跟你說過的,我不會讓你做妾。」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很踏實地落在心口上,熨帖又溫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昭陽抬頭沖他笑:「可我倒是盼著晚些立後,晚些得到名分。那詔書一下來,我就沒法在你這兒待著了。坤寧宮好是好,可離你這兒還有那麼段距離,再也不能抬頭低頭都看到了。」
他頓了頓,很有決斷地說:「那我就日日召你來侍寢。」
昭陽:「……」
這話剛好落入小春子耳朵里,他正端著托盤往大殿裡走呢,冷不丁聽見這種有顏色的情話,腳下也是頓了頓。但他是誰啊,德安選拔出來的人,那可是人中人,俗稱人精!他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走到桌子前頭,把托盤那麼一放。
「主子,銀耳蓮子羹。」他聲氣兒可洪亮著呢,一點沒有什麼不自在。
昭陽有點臉紅,可再看看皇帝,看看小春子,主僕倆都一臉老神在在的。
得,這乾清宮裡的人都是厚臉皮的主,她可自嘆不如!
老四一直被軟禁在玉華宮裡,那玉華宮從前是靜安皇貴妃住過的地方,如今老四被軟禁在裡頭,也是皇帝安排的。
他這個四弟一心要他肝顫寸斷,要他痛失所有,皇帝雖不見得會狠毒到殺了手足至親的地步,可也要讓他知道,日子不會好過了。
淮北的日子雖然不如這宮中氣候宜人,但皇帝心裡是清楚的,老四在那邊完全是個土皇帝,極盡奢侈,夜夜笙歌。
他沒管過,只要那位安安分分待在淮北,他可以讓他做個瀟灑的富貴王爺。
可如今出事了,他也不會再讓老四過那種舒坦日子。
老四那個性格,陰狠暴戾,最記仇了,讓他住在那玉華宮裡,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的慘敗,不管是當初靜安皇貴妃還在的時候,還是如今他捲土重來的這一次,輸就是輸,再來一百次也是同樣的下場。
皇帝把前朝的事都處理完了,在某個雲淡風輕的春日裡親自去了一趟玉華宮。
那位容貌俊美的四王爺如今已經失去了昔日風采,鬍子拉碴,衣衫不整。他坐在地上喝酒,一地亂七八糟的酒罈子把路都給堵了,零零散散還有些罈子的碎片,顯然這位脾氣不好的主兒心情不好時,把它們給摔了個粉碎。
皇帝繞過那堆酒罈子,走到老四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靜地問了句:「醉了還是醒著?」
老四抬眼,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那眼神說明了一切,恨意是清醒的證據。
皇帝隨手拎了把凳子擺在跟前,舒舒坦坦地坐了上去,看著老四那樣子,語氣里竟有幾分愉悅:「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我心裡舒服多了。」
老四握住酒罈子邊沿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你是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弄到這玉華宮來的,看你不辜負我的一片苦心,成全我折磨你的心情,我就知道咱倆畢竟還是兄弟一場。」他說的話可是句句誅心,故意要人不好過。
幾乎是一瞬間,老四手裡的酒罈子朝著他砸過來。
皇帝早有防備,伸手一把奪過那酒罈子,往地上一扔,閃電般握住老四的手腕,微微一使力,把他又給拎到地上去了。
「病成這個樣子,還日日酗酒,你以為你還有力氣跟我過招?」皇帝淡淡地問。
老四終於開口了,嗓音低沉陰冷得不像話,竟有些不像是這人間發出來的聲音,而是來自地獄的修羅:「是啊,我沒力氣跟你過招的,但那跟酗不酗酒沒關係。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對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