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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27:45 作者: 凱歌魯凱
兩百五十塊錢是什麼概念,工廠里每天十三個小時的班,一個月才五百四十多塊錢,兩百五十塊錢差不多是半個月的血汗。高春蘭剛準備回廠,結果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了派出所。另外被帶來的那些人,他們也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可能是回家,可能是去聚會,如果他們沒有按時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等待的人會牽掛的。高春蘭身在異鄉,孤身一人不會有人為她擔心,想不到這也是個好處。警察打亂了他們的生活,把這些從不相識的人聚到了一起。
現在,高春蘭倚靠在牆角,細細回想著剛剛的暴風驟雨。
剛買了月餅走在橘黃的燈光下時,心裡還盈滿了愉悅之情。雖然開始跑得人心慌,但畢竟快中秋節了。她還想著這幾個月餅能不能把寢室的堅冰融化一點……然而,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穿警服的帶上了車。
帶她上車的是些什麼人,怎麼一臉的匪氣。剛開始她還想著是不是喬裝的警察,走在人這麼多的街上竟然能被綁架!高春蘭不敢想下去,那一刻心裡的恐懼真不知該怎麼形容。
如果你身處山谷,突然山搖地動,山崩地裂了,岩石不斷地滾落下來,你是什麼感覺?如果你倚闌觀海,猛烈的狂風帶來了海嘯,波濤翻滾著要將你吞噬,你會做何反應?如果你立身在休眠的火山頂,遽然之間火山甦醒了,噴出的岩漿到了高空,下一刻要將你埋葬,你會心繫何處?感悟人生?懷念過去?
那一刻,高春蘭幾乎都認為是遇到劫匪了,好在麵包車上的人越來越多,人多總是壯膽的。麵包車發動後,沒有蒙眼、沒有捆綁等電影裡看到的情節,其他人也沒有多麼驚慌失措,高春蘭的心才找到了點依靠。
麵包車開過空曠的大街,兩邊昏暗的路燈間歇照射著,燈光亮堂時懸著的心會稍鬆懈下來,而當開到燈光昏暗處,心裡就不由得打起鼓來,像是怕開進無底的黑暗深淵。直到車停下來,「派出所」那幾個大字出現在眼前,胸膛中跟沸水般翻滾的驚恐才稍稍平靜,被關進派出所,應該是安全的了。
現在,人身安全應該沒有問題,但是罰款兩百五十塊,顯然大家都不想掏這筆錢,兩百五十塊可是大錢啊!
高春蘭聽到有人在抱怨自己運氣背,上個月被抓了一次今天剛發了工資又被抓了。另一個人似乎要耍油條,直說:「讓他們關啊,我就不信他們能把我餓死。」
這些口頭上的戲詞謔語聽來除了罰錢,並不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不過對這些外來的打工者,錢是他們的心血,他們賺的是血汗錢,一罰就把半個月的工資罰沒了,誰會甘心。
如果不是被關在一起聽了這些「閒言碎語」,那高春蘭會馬上交了罰款,畢竟這是正規的派出所,交錢放人應該能保障的。但現在看這些被關的人,大家都是先挨著,沒有人主動去交罰款。於是高春蘭跟著他們蹲在牆角,在派出所過了第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催促著交錢,交了錢,順便把暫住證也辦了。
大家都說身上沒錢,要打電話到單位或者家裡,於是在警察的監督下,一個個依次打電話。
高春蘭看著他們一個個打電話,雖同是異鄉人,但他們在這緊要關頭還是有依靠的,那些人打電話時那種熱切的口吻,只是襯托著自己的無依無靠。怎麼辦?等下輪到她時,她把電話打給誰?
高春蘭突然想起進廠培訓那幾天主管不是說有什麼事可以打保衛科電話嗎?因為是第一次出門,她把保衛科的電話記得牢牢的。好,等下就打保衛科的電話。
輪到高春蘭,她拿起話筒虛張聲勢地說著,在外人聽來,跟她說話的是熟人,而真實的情況是電話那頭的冷淡讓人心涼。高春蘭神態自若地放下電話,對警察說熟人一時趕不過來,得兩三天。
「過兩三天也沒有問題,但不能抱僥倖心理,三天後不交罰款就送到惠州去做苦工,你們自己看著辦。」警察兇狠地掃視了每一個人後把門一摜就出去了。
另外的幾個人嘰嘰喳喳議論起來了,甚至有人說趁他們中午休息的時候逃出去,其餘的人驚詫地聽著。說話的人賣了個關子,停頓了一會兒說:「中午趁他們休息時我們從窗戶跳出去。」邊說邊站到窗邊探望著地勢。
「這是三樓,跳下去搞不好腿都會摔斷。」有人說著。
「我不是第一次被抓,不是第一次跳,先攀著牆壁往下滑,實在攀不住了就跳下去。」
「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你以為他們那麼盡職嗎?中午他們打盹去了。至於萬一,我根本沒有想,先逃再說,被抓了認命,大不了送到惠州去做三個月苦力。我是捨不得出這兩百五十塊錢,這錢可是孩子一個學期的學費跟生活費!我一個朋友他們夫妻兩人租房,有天晚上查暫住證的來了,結果他們倆在窗邊吊了根繩子,從五樓攀著繩子滑了下來。哎,深圳的錢你們以為好賺嗎!我們這些外地人累死累活還備受歧視!」
「兩百五十塊錢,每天干十幾個小時,半個月才有兩百五十塊錢,血汗錢啊!如果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那錢是身外之物,我就交了出去再賺。但有父母妻兒,兩百五十塊是我兒子的生活費跟學費。一個父親供不起兒子上學,那能叫父親嗎?為了這個,我只得冒險,至於萬一被抓住,那我是不敢想的。為了兒子能安心上學,我也得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