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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27:45 作者: 凱歌魯凱
高翔走到床頭,飯碗放在床頭柜上。
爸爸出事後,伯娘陳秀珍中午去學校把大姐二姐叫回來照顧媽媽,高翔一來小,二來怕耽誤他學習,就沒叫他,飯是兩個姐姐做的。
高翔扯著被子叫媽媽吃飯,大姐二姐臉色肅穆,眼眶淚水盈盈。高翔不由一陣心酸,一股悲愴盈塞了心間,他哽著喉嚨帶著哭腔喊媽媽起來吃飯,但媽媽像是睡著了,一點反應也沒有。
媽媽並沒有睡著,這猝然的打擊太沉重了,一個人如何承受得起。今後三個孩子得指靠她了,不能在他們面前掉眼淚,媽媽捂著被子說道:「媽媽不餓,你寫作業去。」
高翔還是輕扯著被角叫媽媽起來吃飯,最後媽媽探出了頭,拍拍他腦袋道:「寫作業去,今天學了什麼知識,媽媽餓了會起來吃的。」媽媽紅腫著眼,裡層的被子給淚水潤濕了。
高翔趴在凳子上寫著作業,家人的情緒使他慢慢朦朧地意識到爸爸去世是怎麼一回事,又意味著什麼!今天早上爸爸還給他們姐弟三個做了紅薯粉煮飯,怎麼下午回來就不在了?高翔的思緒飄到了幼年的記憶里。
記憶的第一片段:大概兩三歲吧,具體幾歲高翔也記不清楚,那時候爸爸媽媽天不亮就背著鋤頭幹活去了,經常天黑了還不回來,有電還好,有時停電了屋裡就是漆黑一片,高翔怕黑,就哇哇哇哭著要爸爸媽媽。兩個姐姐年齡也沒比他大多少,她們心裡也害怕,但弟弟更小,她們就要好好帶著他,大姐一邊哄他,二姐一邊劃火柴照明,經常一盒火柴劃完了爸爸媽媽也沒有回來。
第二片段:記得模模糊糊的,那時候爸爸大概做生意去了,好長時間不在家。有一天吃過晚飯,有人敲門,開門是爸爸回來了。這個情景高翔記得清清楚楚,爸爸穿著背心,曬得黝黑黝黑的,肩膀上皮都曬裂開了,扁擔在兩個肩膀上壓出了深深的凹痕。爸爸經常挑著一擔子貨物在外面吆喝著做買賣,高翔忘了爸爸做的什麼生意,肩膀被扁擔壓得一邊高一邊低。那天爸爸回來後媽媽不怎麼高興,什麼原因,高翔不知道,也許是做生意折了本吧,反正那天爸爸媽媽一直吵架,記得熬到好晚他們三個才去睡覺。
第三片段:家裡的副業是織籮筐,有次織了幾十擔籮筐,爸爸挑到市里去賣,還答應帶他們三個去市里玩。臨去的前幾天三個小孩別提多高興,興奮得睡不著覺。但當他們坐上班車後不久,新鮮感與興奮感就消失了,三個人都暈車,吐了好幾次。到市里後,爸爸挑著籮筐去賣,小孩走不快,爸爸要他們三個在一家醫院那等著他,不要走開,他賣完了就過來接他們。把他們留醫院門口,三個孩子很害怕,但只能聽爸爸的安排。那天過了好久爸爸也沒回來,還以為爸爸不要他們了!中午到了,肚子都餓了,爸爸不見蹤影,姐姐忍住了,高翔餓得哭起來。後來醫院裡有個老爺爺見他餓哭了,給他泡了杯黃米粉子。下午太陽快落山時爸爸才回來,時間晚了,玩不成了,也沒買什麼好吃的,爸爸帶著他們三個又坐車回去。坐車太不舒服,頭暈不說,還吐得不行。
第四片段:高翔四五歲時在隊裡的井邊玩,有好幾次掉水井裡去了,井並不深,不夠一米,但他不高,每次掉下去哇哇哇叫起來,爸爸總是能從家裡趕來把他從井裡拉起來。
高翔搜索著幼年記憶里的零零碎碎,關於父親得到的只有可憐的這麼一點點!
作業寫完,天色昏暗下來,父親過世,他似乎也感到了沉痛,再也沒有玩的心思了!
天色一點點黑下去,媽媽躺床上,他們三個就那麼坐著,沾親沾故的親戚來了幾個,但跟媽媽說不上話又都走了。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十幾個人到了高翔家,伯伯高正堂、阿姨高華華、爸爸的堂兄弟都過來了,還有高家族裡幾個管事的長輩,家裡的燈全部拉開,亮堂堂的。
這些當家人安排著爸爸的喪事,高翔坐在一邊聽著默不作聲。
事情大致安排得差不多後,大概父親的一個堂兄弟說道:「咱們難道就這樣算了?要不要報警?」
大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著高翔,高翔不知何解。
伯伯高正堂說道:「志遠,你只在家待十多天又得回部隊,我們這些人能有什麼辦法。高翔,這裡沒你事了,你出去吧。」
高翔出了房間,門立馬被關上了。他走到媽媽床前,媽媽還是蒙著被子躺在床上。高翔坐了一會兒後大姐在灶屋裡叫他去燒火,經過伯伯他們在的那間房時,高翔像是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
灶里的火烤得臉發熱,心情卻是冰冷冰冷的。
那天很晚很晚人才散去,屋裡一晚上都有沒關燈。
第二天上午設好了靈堂後開始做道場,中午親戚鄰坊過來吃飯,高翔沒人管,隨便坐了一桌吃飯,那桌也坐著高余,高翔心裡想著兩家大人不是有意見嗎,怎麼他來了?高余喝著酒吃著肉在桌上大聲吆喝說著話,那桌他是主宰,一邊說笑一邊得意輕蔑地看著高翔。爸爸去世了,高余對著他笑,桌子上的人也都應和著他的話吃得似乎是喜氣洋洋。那個時候高翔是小,也許是不太懂事,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這一幕情景高翔牢牢刻在了心底,多少年還記憶猶新,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在眼前!
第一天過去了,高翔也不知道怎麼過去的,鬧哄哄的,媽媽娘家有沒有來人他沒看到,姐姐幹什麼了他也不知道,媽媽還是在床上躺著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