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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27:45 作者: 凱歌魯凱
一時間,他想起了程彩虹。對,程彩虹,她過得怎麼樣,她還好嗎?
第四十二章
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每天都被機器運轉的轟鳴聲包圍,每天下班後躺在床上馬上睡著,每天都在燈光刺目的廠房裡,生活不分白天跟黑夜。每天的思維都被流水線上的零部件占據,似乎是切斷了外界的聯繫,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交流好像也已經絕緣。每天都像生活在孤島,每天都是筋疲力盡。每天吃飯蓄積的體力都耗在流水線上,每天都像蓄電的機器人重複著那幾個簡單動作,每個日子都是腰酸背痛,每分每秒都灑下了汗水與心酸。積日成周,積周成月,積月成年,高春蘭在工廠工作兩年了。
現在的她跟兩年前相比,重負荷的勞動使她少了些青春的光彩,汗水沖刷掉了原本的學生氣,千千萬萬的工人中,她看起來與大家沒有多少區別。頭髮剛過耳根,穿著藍色的工服,每天活動的範圍局限在廠區,外面的繁華、喧擾都與他們無關。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社會上稱他們為廠妹、廠哥。
兩年裡,高春蘭從普工提升到了線長。相對普工流水線上的零件組合,線長的責任是負責一條生產線的順暢運行。流水生產線個個環節緊密銜接,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一個工人進度跟不上,整條生產線就無法運轉。高春蘭負責監督、保障、維護流水生產線的順暢運行。
相比普工在崗位上機械重複地動作,線長的自由度大得多,還有點小權力。每天上工由線長考核上報,普工一般不敢得罪線長,得罪了線長不給報工時,那就等於白幹了。工作時,普工要離開崗位,比如說去廁所,得向線長報告,線長批准後才能去。線長最重要的任務是控制生產線的次品率,次品率如果太高,就可能完不成一天的任務,到時就得額外加班。
進廠打工的人來自天南海北,一般來說文化水平也不高,線長從工作時間較長的普工中選出來。有些線長自己做普工時被當牛馬使喚,一朝自己做了線長,生產線上的普工就成了他的出氣筒,吆喝、辱罵、喝斥。在多數普工印象中,線長多是缺了點人性的得志小人。
高春蘭從普工升到線長,做普工時少不了被吆喝,那種滋味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現在自己做了線長,該如何管理?看別的線長兇巴巴地對待普工,普工也不敢怎麼違抗,效仿他們?但要自己對人凶,於性格來說是凶不出來的。從感情上來說,自己知道被人凶的感覺不好受,難道自己有點小權力了就要耍威風嗎?
自己不願凶別人,但沒個嚴肅的態度,別人會不會服你管,會聽你的話嗎?雖有這樣的顧慮,高春蘭線長上任後,還是嘗試著跟生產線上的普工和善相處。
她對人的態度是客氣的,一開始線上的工人還有些不適應,高春蘭也擔心流水線上的任務能不能按時完成。但事實證明,你尊重別人,別人反過來也會尊重你,高春蘭甚至還和幾個人交上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每天的勞累幾乎讓你沒有精力去考慮工作之外的事。人困在廠里,思維幾乎也禁錮在廠里。生活的沉重跟艱辛,使人只能操心眼前謀生的行當,來不及也沒有間隙去做一點未來的規劃,更不可能對今後的生活有所暢想。
通常,高春蘭踏踏實實地上著班,但在偶然片刻的清閒時間,或者是看著生產線上四五十歲的叔叔阿姨還是做著普工時,她總會思考著什麼。我的出路在哪裡?難道我要跟他們一樣四五十歲了還與流水線為伍?難道這就是我的生活,這就是我的命運?生活拋給她一連串的疑問號。
就目前來說,她上班是為了給弟弟賺學費。大學四年,她在廠里打工是能夠把弟弟供出來的。弟弟書讀出來了,那也是做姐姐的光彩,只是過去的青春歲月難再回頭。
弟弟上大二了,再有兩年就畢業,兩年後還在廠里打工嗎?高春蘭想到這一陣驚心,打工,她都打怕了!兩年後會是什麼樣的日子?找個人嫁了?嫁的會是怎樣一個人?生活不是一成不變,而是有著太多的隨機性,除了超級強者,大多數人一生的命運只是別人函數中的因變量,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人生撲朔迷離又有點無可奈何。
上個月廠里沒發工資,等工資發下來,高翔的學費、生活費就夠了。開學前一個星期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中他說他有錢,不用給他寄,他是怕自己賺錢辛苦才這麼說的吧。已經開學一段時間,他肯定在為學費著急,過幾天工資發下來就去存到卡里。
今天放假,天氣晴好,可以去程彩虹校園轉轉。再不出去轉轉,真的會忘了工廠之外的世界。
按上班的時間起了床,高春蘭洗漱好後出了廠門。此時,黑夜退去不久,城市在黎明的亮光中開始顯露一天的繁忙。街道上的人流還不多,人們步履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高春蘭走到公交站台,坐公交車可以直達程彩虹學校,她去過好幾次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手倚著鐵欄杆側望著窗外的城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人群、車流穿梭不息。開過幾站,公交車上的人就滿了。人們一臉朝氣,開始一天的生活。
不久,高春蘭下了車,下車後走幾百米就是深圳大學。雖不是第一次來,但當她走向深圳大學校門,心裡還是一如既往地泛起層層漣漪。校園的生活多麼美好啊,可惜不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