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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23:58 作者: 摸一凹喵
    她看見人們張著口,臉頰上掛著幾行清淚。然而相應的哭喊聲卻沒有傳到耳朵里,陸沅君站在原地,抬頭仰望天空。

    除了滾滾濃煙之外,除了滾滾濃煙之外,那架在運城上空盤旋的飛機吸引了陸沅君的全部注意。

    「瀛洲人遠在千里之外,來運城撒野的人是誰?」

    手臂突然吃痛,封西雲留下的司機總算在亂糟糟的人群里找到了陸沅君。鬆了一口氣,司機道了一聲得罪,便拽著陸沅君的胳膊往學校外頭跑。

    幸虧是找到太太了,不然可沒臉見少帥了。

    「沒有炸南春坊,我們回小公館去。」

    不管這架飛機歸屬於誰,誠然他們心裡也有數。

    南春坊作為租界,是洋人的地盤兒。主城炸成什麼樣,也不能去租界裡胡來。

    「停了!」

    耳邊的嗡鳴聲漸行漸遠,那架飛機消失在了天際,轟炸的聲音也跟著斷了。

    耳邊只剩了學生們逃跑時發出的動靜,叫罵聲,呼喊聲不絕於耳。

    等眾人反應過來飛機遠去之後,紛紛停下了腳步。而跑在陸沅君前頭的人,彎下腰扶著膝頭大口的喘著粗氣。

    抬頭的瞬間,看到了陸沅君。

    「大力教授為了華夏的哲學而跑,王教授為了國學而跑,陸先生為什麼跑?」

    在學生看來,運城發生這種事,多半是陸沅君的責任。

    濃煙滾滾的地方,也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氣頭上的學生對陸沅君沒有好臉色,若不是她身邊那個大漢看起來太過健壯,可能就要有學生上來逼問了。

    起碼不會是這樣簡單的嘲諷。

    「我為你媽跑。」

    陸沅君的心裡更不痛快,她也和學生們一樣,一頭霧水。

    又不是她引而不發,故意瞞著運城的百姓,平白讓人死傷?憑什麼受這樣的欺侮?

    「你罵人!」

    學生瞪大了眼睛,站直身子,不管陸沅君身邊的男人是否健壯,都要衝上來評評理了。

    「我為你媽跑,為你的兄弟姐妹跑,為運城萬人跑!」

    陸沅君翻了個白眼,示意司機攔著學生。

    所在恰好是冀北大學的湖邊,陸沅君踩在了大石頭上,高高的站著,雙手揮動,抬高了聲音。

    「南春坊,昔陽路三十七號!伍德街二十九號!諸君先到那裡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一更】

    身後不遠處, 一塊空地被炮彈砸中,砸倒了幾棵樹木, 濺起了無數的塵埃。空氣中瀰漫著煙燻的氣味,即便捂著口鼻,無形的煙氣仍舊能順著鼻腔鑽進肺中。

    學生們鮮少有會抽菸的, 教員里倒是有抽水煙的先生, 可水煙和這種氣味之間是天壤之別,幾乎所有人都在捂著前胸和口鼻,肩膀震震的咳嗽著。

    在運城上空盤旋的飛機消失於視野之中,從頭頂的龐然大物變成比針尖還小的一個黑點, 最後徹底不見。

    不管是學生們也好, 教員們也罷,還只是在報紙上看過飛機的模樣, 今天是頭一回親眼所見。讓渾身寒毛聳立而起的原因,不僅僅是這突如其來的轟炸,還有鐵疙瘩竟然能在天上飛這樣的衝擊。

    眾人驚魂未定,生怕天上飛的鐵疙瘩再回來, 兩腿軟的如同切面鋪子剛剛做出來的麵條,一抖軟溜溜的。

    瞧見陸沅君站在湖邊的大石頭上, 報出了南春坊的幾處地方, 腿上腳上才終於有了力氣。

    陸沅君從石頭上遙遙的看見了剛從小樓里跑出來的吳校長, 吳校長本就頭髮花白, 被濺起的塵土沾上之後, 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在一瞬間蒼老了不少。

    跳下了石頭, 陸沅君不顧司機的阻攔,朝著吳校長跑了過去。然而腳下穿的鞋不怎麼方便,後跟處因著奔跑卡出了血痕,可這個時候陸沅君已經察覺不到這樣輕微的疼痛了。

    她沖向了吳校長,把陸夫人在南春坊買下的幾處宅子都報了過去。

    「吳叔叔,那邊剛開始收拾,雖然還不妥當,可總歸在租界裡安全一些。」

    吳校長的腦袋昏昏沉沉,這學校是他二十幾年的心血。陸大頭起碼還生了個閨女,自己可是孤家寡人,學校和學校里的學生們就是他的娃兒。

    而今四面濃煙滾滾,就連冀北大學也沒有能夠避免,幾處小樓雖躲過了一劫,除了小樓以外的地方,在炸彈轟過以後成了廢墟一片。

    「誰……誰幹的?」

    吳校長目眥俱裂,眼白處血絲連綿交織,將人襯的無比猙獰。

    從陸沅君口中說出的地名,吳校長一條街道都沒有記住。什麼三十六號,什麼二十九號的,比起那些來說,他現在只想知道是誰,是誰把他的學校炸成這副模樣。

    雙手掐住了陸沅君的肩頭,吳校長几乎是在逼問。

    「是誰?!」

    陸沅君肩頭吃痛,嘴角抽了抽。

    「我這就去查,吳叔叔你先帶著學生們去南春坊避一避,萬一那架飛機回來,站在外頭的人不就是活靶子嗎?」

    跟著陸沅君跑過來的司機掰開了吳校長按在太太肩頭的手,吳校長找回了一絲理智。學校還可以在修,學生和教員的命總歸是更重要的。

    「什麼地方?你再說一次?」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鼻樑,藉由疼痛讓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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