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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7:37 作者: 青雲待雨時/眉雨湮湮
裴摯說:「還是表演。」
白硯好半天說不出話。
當年遭遇不測,東曉大學課程就這麼耽擱了,這一耽擱就是七年。
這七年,東曉的社會經歷是零,個人際遇則是負數。今年,東曉二十九歲,人生得從負數開始。
艹他娘的段墨初。
可這七年過去,白硯成了影帝。
身為影帝的白硯不知道自己做點什麼才合適,他得確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對東曉真的有用,而不能是為了讓自己好過。
沒等他思考出結果,東曉出事了。
次日上午,十點,他正跟演員說戲,裴摯拿著手機急吼吼地衝到他身邊,湊到他耳朵旁,小聲說:「東曉不見了,宋憬聞找你。」
白硯一時大驚,頓時丟下演員,跟著裴摯快步走到一邊,從裴摯手裡接過電話,「宋先生?」
宋憬聞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慮,「東曉今天跟你聯繫過沒有?」
白硯心焦似焚,「沒有,他怎麼會不見呢?」
宋憬聞得找人,非常著急,所以東曉再次失蹤的始末只能由裴摯轉述。
裴摯說:「今早宋憬聞出門後,東曉趁家裡人不注意,自己出去了。他真是偷偷摸摸地走的,連電話都沒帶。為了方便他日常出行,宋憬聞特意安排了人手在家待命、隨時準備隨行陪護他,可這些人都被東曉支開了。」
陪護不同於看管。所以東曉真要是有心把人支開,也不難辦到。東曉有過被囚禁的遭遇,宋憬聞總不能再次用圈養的手段對待他。
白硯眼皮一陣亂跳,「他失蹤多久了?」
裴摯說:「還沒到半個鐘頭,你別急,時間還不算長,他應該走不遠。」
東曉果然沒走遠。
三分鐘後,宋憬聞的人找裴摯報平安:「裴少,我們已經找到東曉了,宋先生讓我替他跟您說一聲。」
宋憬聞讓手下向他交待,裴摯品出些不尋常。
他問:「你們那邊挺亂?所以宋憬聞連打個電話的功夫都沒有?」
男人猶豫片刻,說:「那位情況不太好,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把自己蜷成一團,藏在別墅旁邊的龍柏從里。他像是連人都認不清了,看見我們居然挺害怕。宋先生把他抱出來,他身子抖個不停,還衝著宋先生邊哭邊嘀咕,說他想試試自己出門,可居然辦不到了。」
害怕。
是的,害怕。
當年一次很正常的單獨外出,竟然換來七年煉獄,東曉的恐懼完全在情理當中。
那麼,東曉這次短暫「出走」的意圖就好解了。他佯裝無事的同時一直在自救,一直試圖克服恐懼,只是,最後的結果是崩潰。
白硯閉上眼睛,用手捂住額頭,沉默了許久。這可怎麼辦才好?
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次崩潰竟然成了新的契機。
東曉不太好,白硯徹底坐不住了,立刻向劇組請假,訂最早的機票,轉身就帶著裴摯一塊兒奔赴在去那座城市的路上。
飛機落地,他電話剛開機,鈴聲響了,是宋憬聞。
宋憬聞跟他簡單陳述東曉眼下的狀況,「他現在已經承認自己出了問題,也願意接受治療。」
白硯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就好。」
接著,宋憬聞才道明來意,「他想明天去見見你,可他現在身體狀況也非常不好。你跟裴摯能過來一趟嗎?」
當然能,他們都已經在路上了。
第58章 我的白月光
東曉歸來後,跟白硯有限的幾次交流都停留在最皮毛的表面,甚至有些迴避白硯的意思。
東曉那層狀若無事的皮褪去,情緒崩潰後反而嚷著要見白硯,裴摯心底不由地有些忐忑。
龍潭虎穴他都不怕,可他知道他哥也有心結。
裴摯吃不准東曉會說些什麼,下車後突然拽住他哥的胳膊。
白硯本來行色匆匆,這下停下腳步,「怎麼了?」
裴摯抬起手臂,兩手用力掌住他哥的雙肩,認真地說:「甭管東曉情緒怎麼樣,你得記住,錯的是那些混蛋,你沒錯。你已經盡力了。」
白硯說:「放心,我懂。」
道理都懂,可從感情上說則是另外一回事。
宋憬聞到院子門口迎接他們。
三人一行朝著門廊大步走去,宋憬聞向他們大致描述了東曉現在的狀況,「他情緒剛剛平復,不過心理醫生說讓他一次發泄出來也好。」
說著,看向白硯的眼光有些歉意,「待會兒,要是他說了什麼刺傷你的話,請你先別往心裡去。」
白硯點頭:「我知道。」
是的,人的情緒是個奇怪的東西,誰都知道東曉的悲慘遭遇是段墨初造成的,可是,因為他身架子跟白硯有些像,因為段墨初最初看上的是白硯,誰都擔心他會因此遷怒白硯。
可,有過那樣地獄般的七年,即使東曉當真遷怒,白硯也沒法指責,在囚禁中全然失去自由和尊嚴,日日在魔鬼的爪牙下苟延殘喘,沒有遭遇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這是怎樣毀滅式的壓迫感。
隨宋憬聞到了二樓,眼前一條長長的走廊,越往前,白硯越是忐忑,可他知道,今天這樣的場面,他必須直面,東曉也必須直面。
門開了,宋憬聞朝屋裡看了一眼,對他點了下頭,「我跟裴摯在門外等。」
沒有人打擾,白硯獨自邁進房間。
東曉就睡在窗前的躺椅上,逆著光,只在白硯眼裡印出一道剪影。
房間的地毯柔軟厚實,白硯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可東曉十分警覺,沒有回頭,就保持著眺向窗外的姿勢,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略微沙啞的男音幽幽飄來,「我想扒段墨初的皮,拆他的骨。這七年,我日日夜夜都想。」
白硯腳步頓在了東曉身後。
這是東曉獲救以來,第一次主動提到段墨初。
旁邊有把靠背椅,白硯緩緩坐下。
東曉依然沒看他,枯瘦的手指收緊,握住扶手:「可我辦不到,因為我想活著重見天日。」
白硯知道段墨初有多麼兇殘。
靜默片刻,他說了句毫無意義,卻又必須要說的話,「你受苦了。」
東曉笑了,「我受的苦,你根本沒法想像。」
這一笑冷而嘲諷,再不是平常那副燦若朝陽的笑容。
白硯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合適,這樣博大精深的母語,他竟然找不出任何份量足夠的寬慰。
東曉似乎也不需要他寬慰,或者說,根本不需要他出聲。
再開口時,對他的嘲諷又添了幾分嫌惡:「知道我為什麼能一個零件都不差地活下來嗎?你也想像不到,你想像不到在魔鬼手裡苟且偷生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真是毀完了自己的全部堅持和尊嚴,才辦到這一切。我不甘心就這麼死。」
東曉越說越急,像是迫不及待地發泄壓抑已久的恨意,「到段墨初身邊的頭幾個月,是我難受的時候,我簡直沒法相信這個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窮兇惡極的人,他竟然能肆無忌憚地綁架我,把我鎖在地下室。你知道連著幾個月看不著陽光是什麼滋味嗎?看不見日出,也看不見日落,時間對我來說只是錶盤上的指針和格子,除了段墨初,沒有任何人能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