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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7:37 作者: 青雲待雨時/眉雨湮湮
小時候,白硯去裴家吃年夜飯,也包過幾回餃子,那時候裴摯才跟案台一般高。
倆小孩看著大人把軟乎乎的麵團揉來揉去,都把下巴掛在案台邊沿不肯走。
裴太太笑呵呵地給了他們一人一團面,「你們也來幫忙。」
倆小孩乖乖幫忙?那是不可能的。
白硯接過麵團,心裡頭琢磨他可以捏只小兔子。餡兒?那就算了吧,面是白的,那紅綠綠的一團東西加進去多難看啊是吧?
技巧有限,他只捏出個兔子腦袋,裴摯戳在他旁邊一邊學一邊跳著為他叫好,「哥哥真厲害,待會我吃這個。」
裴太太說:「平時那些兔子饅頭刺蝟饅頭也沒見你多喜歡啊。」
裴摯小包子用小奶音堅定地說:「我吃哥哥做的。」
時光飛梭如電,一轉眼,他們都大了。
瞟一眼身邊高大健壯已經一米九零的裴摯,白硯突然有些恍惚。
要吃哥哥做的,想到這兒,他手格外麻利,往餃子皮里塞餡兒,再迅速沿邊捏好,不一會兒,餃子在他手裡成型,半月形,挺著大肚,有模有樣,就是顏值不太高。
兩人技巧都生疏,裴摯那邊跟他也差不多。
白硯忍不住自我解嘲,「咱們也別管多難看,但求煮不散。」
裴摯立刻呲牙皺眉,像是百思不得其解,「哪兒難看了?」順手捏起個白硯包的餃子往他面前一放,「看到沒,冷白皮,身子豐腴,咱家的顏值擔當。」
白硯無話可說,只能笑。
似乎,從小到大,不管他做什麼,在裴摯看來總是好的。
「二愣子。」他笑著罵道。
裴摯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覺得你好就是二愣子?我心明眼亮,看上的就是最好的,這個,你還必須得服氣。」
白硯索性不要臉了,「那是,你擇偶眼光沒人比得上。」
裴摯手沒停,明亮的眼睛定定望著他,「可不是?」接著傾身靠過來認真端詳他的臉,「你鼻子那邊是什麼?過來點兒,我看不清。」
白硯手頓住,側過頭面對裴摯,下意識地垂下眼皮往下瞧。
轉瞬,裴摯冰涼的手指在他臉頰飛快地颳了下。
抬眼,裴摯一臉得逞的壞笑,還得意地沖他晃了下爪子,那幾個指頭上全是白面。
白硯氣哼哼地用手背擦臉:「你才三歲嗎?玩這種把戲有什麼趣味?」
裴摯突然湊過來,在他頰側飛快地落下一個吻,而後收了笑意,由衷地說:「你在,玩什麼都有趣。」
不在乎做什麼,只要身邊的人對,酸甜苦辣都自有滋味。
這晚,他們開了瓶紅酒。
白硯酒量不好,裴摯也需要休息,剛過零點他們就回了房間。
白硯躺在床上,人直犯迷糊。躺了好半天終於從一腦子亂麻里扒拉出自己想做的事,「明天早起……咱們也去燒個頭香。」
裴摯微怔,「年初一市里幾間和尚廟一定人山人海,你確定要去?」
白硯說:「不去廟裡,去陳小斐那,陳老爺子留下一餐廳,有佛堂,咱們去那坐坐,我都跟他說好了。」
裴摯問:「你不是不信這個嗎?」
白硯用胳膊擋住發漲的腦門,「不信就不能去了?」
裴摯急著應道:「能去,當然能。」
突然琢磨出一絲趣味,「平常人收到那種信,總有幾天膽不壯,我怎麼覺得你反而更愛出去晃蕩了呢?」
白硯突然笑了,「被你看出來了?我怕什麼?他們要幹什麼儘管衝著我來。」
可能是已經喝得半醉,這一聲冷嗤格外張狂,白硯又醉醺醺地說:「他們越囂張越好,越囂張露得馬腳越多。好事兒啊裴摯,這是好事,我們憋屈這麼久,等的不就是惡狼那邊先按捺不住。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們。」
所謂酒後吐真言,白硯這才真是豁出去了,那一封信是暗示還是恐嚇要挾,到如今誰也說不清,可是白硯一點畏懼都沒有,這是真正把自己置之度外,為東曉,更為天理昭彰。
裴摯咬牙道:「真是瘋了!」
突然翻身把白硯壓到身下狠狠地吻。
分開時,白硯氣喘吁吁地問:「你怕嗎?」
裴摯不屑笑了聲,「我這輩子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晦暗的房間,白硯那雙清透的眼眸中有微光浮動。
裴摯又在白硯眼皮上印下一個吻,「你這不顧死活的樣兒太他媽中二了,可也真是酷斃了。」
白硯抬手撫上裴摯的臉,聲音略帶著笑意,「中二又怎麼了?你還記得嗎?男人到死是少年。」
2016來了,這是他們相識的第二十六個年頭。
這二十六年,他們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地,不信權威。可唯獨那一身剛直的少年筋骨不能折墮,這好像已經成了他們的唯一信仰。
從窗口蔓進的清白月光鋪滿了床側的地。
裴摯用力把白硯抱在懷裡,「又是一年了,哥。」
白硯拍拍他的背,「又是一年了。」
裴摯把胳膊收得更緊。
多慶幸,第二十六年的光陰蹁躚而來,他依然能抱住他的白月光。
所謂白月光,是不可取代的心頭愛。
所謂白月光,也是最初那個纖塵不染的自己。
年初一,天氣格外好。
不信佛的白硯這天還真帶著裴摯去拜了一次佛。
陳小斐的餐廳靠近市郊植物園,那邊剛好有個廟,毫無意外,這天趕去燒香祈福的市民特別多,一路都在堵車。
開車是白硯,裴摯開了個玩笑,「咱們今兒也隨一回大流,去抱抱佛腳。」
白硯淡笑著回答:「我只管燒香,要抱腳你上。」
燒香都在其次,白硯跟陳老爺子那佛堂當真有些淵源。
2009年,他媽去世,東曉失蹤,裴摯出國,整個世界在他眼前被顛覆得黑白不明,經歷這一切,白硯消沉得無以復加,他從沒那樣迷茫過,不甘心就這樣死,可是好像又生無可戀。
陳老爺子信佛,說服他出演名導大作,接著,約摸是覺得他心結依然未解,某天清晨把他從學校接出來。
陳老爺子說:「孩子,咱們去我的佛堂看看,最近有位禪師到慈雲寺宣法,今天剛好在我那,我帶你去見見他。」
白硯當時不屑一顧,佛要是真能渡世人,要是真有因果,這些橫行在人間的惡魔又是從哪來的?
他連爭辯都不屑,於是就這樣由著陳老爺子把他帶到了佛堂。
可有時候,不得不嘆服宗教的力量,高僧的確在,佛堂的菩薩金身寶相莊嚴而又慈眉善目,耳邊有人在徐徐吟唱經文,十分安寧。
走進佛堂的那一刻,白硯那些無處可訴的痛楚和委屈頓時溢滿胸膛,那一派冷漠鄙夷的平靜終於維持不下去。
高僧的確在,大概是見他慧根有限,沒跟他說什麼佛理,只是問他何處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