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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7:37 作者: 青雲待雨時/眉雨湮湮
    這個世界,總是沒法如白硯期待的一樣清明,看似無所顧忌的裴摯,一直被白硯能想到的最大力量掣肘。

    真是令人無話可說的黑色幽默。

    宋憬聞來去匆匆。

    白硯回到樓上,病房裡很安靜,郝鄔離開後,房間只剩下他跟裴摯兩個人。

    裴摯看起來像是累了,躺在床上向天花板望著,沒像平常一樣纏著白硯撒歡。

    白硯彎腰,摸摸裴摯的頭,「想睡覺?」

    裴摯這才回神,握住他的手,「你臉色不太好,宋憬聞跟你說了什麼?」

    白硯簡單地回答:「東曉的事。」

    裴摯問:「只是這樣嗎?」

    白硯點頭,把宋憬聞關於東曉的交待,撿要緊的跟裴摯又敘述一遍。

    裴摯罵了聲艹,義憤填膺道:「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尋不見了?」

    話題已經岔開,接著,兩人如常一般洗漱,休息。

    照顧病人是個勞累活兒,裴摯這晚沒再纏著他哥哄他睡覺,白硯自己在一邊的陪護床上躺下了。

    可白硯好半天都沒能入眠,沉沉黑暗中,他聽見裴摯說:「哥,我出事昏迷的那些天,總聽見你叫我醒來,叫我回來。你當真沒出國看我?」

    白硯只作未聞,緊緊閉上眼睛,他腦子裡亂得像是擰著一團麻,以前那些不愉快,他連回想一遍的力氣都沒有。

    可能真是因為勞累,不一會兒,白硯神智逐漸恍惚。

    深夜,聽見身邊的呼吸聲變的勻緩,裴摯放輕動作翻身下床,拄著拐杖,自己到了洗手間。

    他打開手機,滑屏解鎖,點開宋憬聞今天傳給他的視頻。

    宋憬聞當時說:「有些事,裴明遠答應白硯不說,可我從來沒向任何人承諾過什麼,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至少你得看看,你出事後,你身後的人是什麼樣。」

    視頻正是他登山出事,昏迷在國外醫院的時候。

    起初,只有躺在病床,人事不省的他。

    接著,有個人被護士帶進了ICU。

    那個人被一身淺藍的隔離服包裹得看不出身段,戴了帽子,就連髮型都看不出。

    可是,只是一個模糊的側臉,裴摯就能認出,那是白硯。

    那個人最初很鎮定,可腳一在病床前落定,肩膀就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個人望著他,似乎手足無措。抬起胳膊,似乎又不敢在他身上的任何一處停留。

    在護士的勸說下,那個人好半天才弓下身子,就這樣佝僂著腰,湊到他耳邊,一聲一聲,像是說了些什麼,肩膀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其實,白硯說了些什麼,他依稀能聽見。

    「裴摯,你看看我……」

    「裴摯,我來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一聲一聲,字字泣血,痛徹心扉。

    白硯在哭。

    裴摯以為那只是昏迷時的臆想或夢境,沒想到是真的。畢竟,他清醒後白硯不在。他問,裴明遠說白硯沒來過。

    他問過白硯一次,白硯說:「我那時候正在劇組,沒時間去看你。」

    宋憬聞今天是這樣說的,「他是被裴明遠叫過去的,可他本人似乎並不想讓你知道,聽到你清醒的消息就回國了,臨走交待裴明遠,就當他沒去過。後來你存疑,去查白硯的出入境記錄,你看到的,自然都是做過手腳才遞到你面前的。」

    宋憬聞說:「以後別那麼衝動,為身後的人想想。不是誰都有你這樣的運氣,喜歡就能得到。」

    視頻最後停滯在白硯被護士強拉著走出ICU的那一刻,裴摯抹了下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

    也對,不是誰都有他這樣的運氣。在把一切誤會說清之前,白硯就已經試著接納他。

    從青澀年華到如今,從七年前到現在。

    無論發生什麼,白硯對他的愛,從來沒有停止過。

    次日清晨,白硯抽空回了趟家,再到醫院時,在樓下碰見了一位長輩,許久沒見的段墨初。

    他們碰面時,段墨初的腳剛邁下住院部大廳的台階。

    再不情願,白硯也得打個招呼,「段叔叔。」

    段墨初停步,注視他片刻,「我剛才去看過裴摯,你們最近怎麼樣?」

    白硯說:「挺好。」

    段墨初又問:「你有出櫃的打算?」

    顯然,沒錯過他近日的那些新聞。

    白硯淡淡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段墨初抿唇片刻,「你啊,總是愛挑最難的路走。你那紋身雖然紋得不太應該,可也不是不能找理由把話題圓過去,你就真的公布戀情了?」

    這就是白硯不愛跟段墨初說話的原因之一,這人總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人,他那紋身怎麼就紋得不應該了?圈裡有紋身的藝人就他一個?

    再次聽見段墨初說他的紋身,白硯氣不打一處來。

    當年,白硯也曾短暫地對這位長輩心懷感激,白女士去世後,他家跟裴摯家一塊兒辦喪事,他媽這邊的人際網難免照顧不過來,當時就是段墨初出手幫他撐著的。

    段墨初幫過他,他很感謝。

    可是,如果代價是這人能對他的所作所為指手畫腳,他就寧願段墨初冷眼旁觀。

    按本城的風俗,逝者下葬後,家屬要先把逝者的遺照帶回家供奉好。那會兒,他跟裴摯各走一邊送遺照,把他送回家的正是段墨初這一眾長輩。

    一整個早晨的煙燻火燎,回家,白硯渾身發癢,脖子上起了疹子。剛好有個阿姨是大夫,察覺他可能過敏,讓他趴在沙發,掀起他里外三層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背。

    「哎喲,紋身,你們這些孩子盡愛趕時髦。」

    阿姨嘆息一聲,也就點到即止,這是可以忍受的反應。

    可只有段墨初與眾不同。

    午飯後,避開眾人,段墨初神色陰鷙地質問他:「你怎麼那麼不自愛?談戀愛就算了,還跟自己烙了個印。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你不懂?」

    關你什麼事兒?白硯當時果斷地頂回去了,「段叔叔,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忍受,不表示我也不能。」

    由此,白硯對段墨初還沒完全轉白就繼續朝著轉黑的更深處去了。

    而且,一黑六年,無可開解。

    第47章 少年

    公布戀情也是白硯自己的事。

    於是,白硯沒有情緒地回答:「段叔叔,謝謝你關心。裴摯在等我,我先上去了。」

    說完就果斷朝著大廳去,段墨初卻突然叫住他,「白硯。」

    白硯停步,側過頭。

    段墨初意味深長地問:「跟一個爛俗的公子哥攪在一起,真有那麼好?」

    這人不是第一次詆毀裴摯。

    白硯頓時怒不可遏。

    可是被這種人激怒才真是輸,於是白硯譏誚地回答:「大家都吃五穀雜糧,誰不俗?裴摯的確是個俗人,我也是,我們最大的優點是認得清自己,都不太喜歡跟自命不俗的角色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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