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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7:37 作者: 青雲待雨時/眉雨湮湮
    「找過,沒見著人。」

    裴摯當時對野外搜救那回事特別敏感,「怎麼不早說?當地的搜救隊要是不行,我找專業的過去。」

    白硯說:「人家搜救隊很負責,把山都快翻遍了。」

    這就是那年夏末白硯給他的答案。也真是說一小半,藏了大半。

    那時他就真以為東曉是自己走失,白硯說已經在公安那留了底,尋人啟事已經發布出去,還在失蹤人口網站上也登記過資料,還說有人在外邊找東曉。

    裴摯也真沒什麼能做的了。

    而且當時,好多事他都顧不上。

    2009是他迄今為止最痛苦的一年,那一年發生的事簡直顛覆他十九歲之前的全部人生。

    現在看來,白硯大概也跟他差不多。

    這艹蛋的青春。

    房間在頂層,窗開著,秋夜,風吹得還算柔緩,可硬生生給裴摯吹出了一身燥熱感。

    他伸手摸出煙盒,是昨晚從郝鄔那搜過來的一整包,眼下快見底了。他抽出一支,剛要點上,「咔嚓」浴室門開了。

    裴摯來不及把煙塞回去,他沒想到白硯出來得這樣快。

    抬眼一瞧,拿煙的手頓住了。

    這晚,白硯穿的不是平時那套長袖長褲的睡衣,而是一件浴衣,寶藍色絲光面把胸口露出的那片皮膚襯得越發白皙,衣擺下的兩條長腿挺拔筆直。很情色,這是被一塊布料包裹住的赤裸身體,只要扯開腰間那根松松繫著的袋子,裡頭的無邊春色便會顯露無疑。

    白硯步子緩緩邁到他面前,裴摯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躲開,裴摯總覺得會發生什麼讓他意外的事兒,他哥今天太不尋常,像是要跟他清算什麼,可又好像不只是如此。

    白硯冷冷打量他一會兒,就這樣用目光鎖住他的視線,抽走他手中的煙,拿一根叼進嘴裡,給自己點上。

    煙盒被扔到到一邊,一點星火在指間明滅,白硯薄唇微啟,「坐下!」

    不容分說,命令似的,就像一個真正的主宰者。

    裴摯翻湧的情緒只在唇角漾出一絲很淺的弧度,攤開雙臂示意,都聽你的。而後,身體又堅定地落回沙發。

    他剛坐穩,下頜立刻被白硯掌住。

    白硯就這樣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自己,接著,慢悠悠地吸了口煙。

    等煙霧吐出去,白硯才緩緩俯身,眼睛對上他的眼睛,問:「想問我,為什麼沒說實話?」

    裴摯就放任著自己被鉗制的姿勢,兩手搭在大張的雙腿,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這輩子,他只允許白硯這樣對他。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望著白硯的眼睛,他難道不該問?

    當時,不管怎麼樣,他們還在一起。白硯快死過一回,單單瞞他瞞得密不透風。算了,是他自己大意,裴摯一時沒說話。

    白硯的眼珠是很深的棕色,被燈光映得光彩剔透,眼神卻冷得徹骨,「你呢?你又有多少事瞞著我?」

    裴摯一怔,搭在腿上的手指瞬時掐進了硬實肌肉。

    白硯好看的嘴唇一張一合,「你恨毒了我媽,今天我不問,你打算一直瞞下去?」

    裴摯腦子一陣恍惚,只覺得白硯的清越的聲音像是從天外來。

    混沌片刻,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再揚起嘴角時動作有點艱難,「你知道了。」

    果然,沒有永恆的秘密。

    其實談不上恨,他只是不喜歡白女士,不管那個女人做了什麼事,她終究是白硯的親娘,他能怎麼樣?

    提到母親,白硯冰冷的雙眸終於有了些難以克制的光芒躍動。

    直擊他們之間最忌諱的雷區,白硯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艱澀:「我媽跟裴叔有問題。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裴摯胸口頓時一陣焦躁,這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事之一,更不願意當著白硯的面提。

    當年,他發現這兩人有不正常關係時,恨不得跟裴明遠拼命:裴明遠這渣男當得太徹底,出軌不說,出軌對象還是自己老婆的姐妹。

    那時他也對白硯他媽厭惡透頂:替閨蜜兩口子勸架說和,把自己勸到閨蜜老公床上去,這種女人恐怕不多吧?

    可話都說到這兒了,白硯顯然一定要問到結果。

    裴摯把目光瞥到一邊,忍不住皺眉,片刻後說:「在我爺爺葬禮上發現的。」

    白硯還清楚地記得,裴摯爺爺過世,就是他們關係冷卻的分界點,果然。

    給自己半分鐘時間消化真相,白硯沉聲問:「所以那個時候你就跟我過不下去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裴摯立刻反問:「我怎麼會跟你過不下去?」

    縱然,當時在他眼裡,白女士隨時隨地面目可憎,可白硯無辜,他怎麼會把白女士的錯遷怒到白硯身上。

    可是,他生命最初的十九年十分美滿,他的家庭一直美滿,在那之前裴明遠一直對妻子寵愛有加。可就那一次不合,裴明遠居然變成了一個不忠的男人,出軌對象居然是乘虛而入的白女士。

    裴摯他媽一直把白女士當成最好的朋友,他們以前幾乎像是一家人,這第三者要是換成別人,裴摯還有簡單粗暴的轍,可她是白硯的媽媽,他除了冷嘲幾句,還能怎麼辦?

    他不能怎麼辦。就連白女士自己都知道。

    當時,他發現白女士清早從裴明遠暫歇的小公寓出來,質問:「您就不為我哥想想?」

    白女士說:「白硯不會知道,你也不會讓他知道。而且現在是你爸需要我寬慰,讓他知道又怎麼樣?」

    裴摯長那麼大第一次吃到那樣大的憋屈。

    後來,看著白硯,他就怕了。

    他真害怕,他真怕自己守著白硯,哪天冷不丁殺出一句:「你媽就像個婊子。」

    裴摯說:「我沒有跟你過不下去。」

    顛來倒去,他好像也只能說這句了。

    白硯眉目更加凜然,「誠實點,你後來忽冷忽熱吊著我,難道不是在出氣?」

    裴摯心裡像是沉著塊千鈞重的石頭,可這一下,面上倒真是樂了。

    他嗤地笑了聲:「這些事你到底聽誰說的?裴明遠?他的話不可信。坦白說,白阿姨當年跟他到底是不是那回事還難說。」

    他們的父母三人,沒有哪個不是滿嘴謊言,每一個都在卯足勁給他們挖坑。裴摯只能說一聲服氣。

    裴摯,裴摯,裴摯……

    裴摯前十九年的人生都是假的。

    可其中的百轉千回,他當年是不知道的。

    他們母親罹難時的樣子,白硯沒有看見,可他去過事故現場,一切他都親歷。

    當時,裴摯他媽一臉的血。跟著上救護車的是他。

    救護車門關上時,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裴明遠緊緊握住白女士的手,耳朵湊到白女士嘴邊似乎聽女人說著什麼。

    直到救護車開走,裴明遠沒多看他們一眼。

    其實從理智上說,白硯不在,總該有個人守著白女士。可是,彌留之際的裴太太眼角滑落一行清淚,顫抖的嘴唇艱難地吐出幾個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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