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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6:17 作者: 何堪
    然後,突然有那麼一天。

    他關了店回到家,意外地發現妻子和女兒都不見了。

    熱熱鬧鬧的家顯得空蕩蕩的,原本應該在家做飯的母親也不見了蹤影。

    他打了一圈電話,才終於找到在鄰居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母親。

    「我這麼大年紀了容易嗎?我當牛做馬的,我就想抱個孫子怎麼了?我抱不到我還不能說兩句了?」

    至於妻子和孩子,兩天後才從濕冷的水底被打撈上來。

    小女兒年紀最小,遺體被暗流卷進了岸邊水道之內……

    按遊樂玫的說法,十個產婦里,就可能有一個患上了產後抑鬱。

    而產後抑鬱的患者,最容易傷害的人往往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個人走了,留下孩子孤孤單單地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該有多可怕?

    徐安在那幾年裡,一閉眼便是妻子抱著孩子坐在窗前的模樣。

    那樣孤寂,那樣脆弱。

    他當時,怎麼沒想到好好地安慰一句,好好地關心體貼一下呢?

    看到許漫發出來的任務訊息時,他剛做好大半鍋辣椒油。

    滿屋子都是嗆人的辣味,滾油還在辣椒麵上呲呲作響----他瞥了眼手機,拿著勺子的手便是一哆嗦。

    年輕母親、嬰兒、失蹤……

    他迅速熄了火,在徒弟咋咋呼呼的詢問聲里發動車子,開往任務地點。

    參加救援隊這麼多年,類似的案例也算經歷得多了。

    如果足夠及時,足夠幸運,他們往往能在各色各樣或破舊、或高檔的酒店裡找到抱著孩子哭得面紅耳赤的年輕少婦。

    而這一次,他們足足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摸到一分有用的線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加入搜索的人愈來愈多,徐安的心卻越來越涼。

    失去蹤跡的人,失蹤的時間越長,線索中斷得越早……生還的機率,也就越低。

    他有些焦慮地開著車,留意著負責水域搜索隊伍的消息。

    后座的許漫似乎是睡著了,挨著臉腫成豬頭的宋繁縷,整個腦袋都快搭到人肩膀上了。

    坐在她另一側的應嶠似乎很想把人腦袋扳到自己的肩膀上,但蹙著眉頭在意了半天,也沒行動。

    看起來,應嶠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神遊。

    徐安心裡暗暗一沉,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為了轉移注意力,也是搜救需要。

    應嶠又一次打開了平板里的尋人助手,地圖上顯示著一道道不同顏色的搜索軌跡。

    說是地毯式搜索,也不為過了。

    屏幕下方的消息提示,卻突然亮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對講機里也響起了輕微的電流聲,然後就聽到了王羽坤的聲音:

    「雙林小區南面發現了孩子的汗巾,家屬確認了。」

    應嶠的手在通話鍵上,連按了好幾下,最後也只憋出一句:「收到。」

    南方多河湖,雙林小區便緊挨著浦江。

    那孩子的汗巾,是在浦江邊被發現的。

    青穹的幾個水域搜救高手也很快轉移到了這邊,還用上了老仔隊長發明的老仔鉤,三角架和繩鉤都下去了,沿著這段河道搜索了大半天也沒有收貨。

    老仔鉤其實就是一個三角或者一段長繩上連接了許多掛鉤,在利用自身重量或者石頭、秤砣等配重懸空在水中,通過拖曳、提拉尋找溺水人。

    不管是沉得只剩個頭頂的,還是站立著的,還是沉入湖底的遺體很容易被鉤掛到----這種來自民間救援高手的小智慧,土是土了點,實用性還是非常強的。

    船帶著鉤子來回三趟,果然掛到了人----那具已經被泡得有些腫脹的身體被撈上來時,年輕的丈夫再也繃不住情緒,摔在水泥地上怎麼都扶不起來。

    然後,搜救行動的線索就又中斷了。

    他們甚至下了潛水員去人工搜,也只摸回來一條小朋友的小小的包被。

    人肯定下水了,至於遺體,愣是蒸發了一樣,找不到。

    雙林這種城中村改造而成的老式小區是那種開放式的,沒有圍牆,沒有正大門。

    就連小區裡的綠化帶,也野蠻生長到可怕的程度。

    雜草足有半人高,道邊一溜用來食用的小蔥。

    打撈遺體的水域範圍擴大了好幾倍,徐安和車子一起等在小區外。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近乎麻木地看著不遠處不肯離去的那個年輕丈夫----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他經歷過的一切,正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重演。

    菸頭燒到了手,他才覺得燙。

    再想點一根,手摁了打火機好幾下,也沒能點著。

    一抬頭,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他抹了把臉,晃晃頭跳下車,有些尷尬地往小區里避了避。

    才走了兩步,他意外地撞上了應嶠。

    他穿著野蜂藏青色的隊服,低著頭在樹蔭下一寸寸地搜索著長滿雜草的草坪。

    身後,還跟著背著大背包的許漫。

    一高一低,一前一後。

    互相沒什麼交談,但也算配合默契。

    徐安愣了愣,開口道:「這裡剛才他們不都搜過了?」

    許漫最先抬起頭,應嶠只瞥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再找找,親眼看過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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