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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6:17 作者: 何堪
    結果,人沒救回來,反而多賠上了一條生命。

    許漫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從當年接到消息時候的緊迫,到制定方案的不成熟……一路說到了打撈到屍體時的絕望。

    那個記憶里的「應嶠」不再沉穩,不再步步謹慎。

    輕狂張揚得,簡直不像是她認識的這個人。

    她印象里的應嶠,刻板自律得像是鐘錶大樓上那隻定點報時的老舊大鐘。

    日日夜夜,一分不差。

    他會因為年齡不達標就直接將考核成績最高的隊員踢出隊伍,會因為馬小南一個不規範操作罵上半天……甚至,寧可背著人暴走幾十公里,也不放棄懲戒。

    「晨光」兩個字,像是一道畫地為牢的閉環。

    禁錮住了年少的那個他,背負枷鎖,苦行至今。

    窗外的樹影嘩啦啦響著,仿佛搖曳著整個初秋的哀傷。

    雨愈下愈大,天色也愈來愈黑。

    「可你知道,在我們這些獲救者心裡,你們這些決定意味著什麼嗎?」許漫的手在微微蜷曲了下,下定決心一般說道,「五年前,我被埋在廢墟下面的時候,什麼未來,什麼過往,都沒來得及想。我一刻也不敢閉上眼睛,哪怕什麼都看不到,就瞪著眼前黑漆漆的一切,拼盡了全力去聽動靜……聽不到聲音的時候,害怕是不是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了。聽到聲音的時候,又擔心再發生坍塌,唯一的那點生存空間都沒有了……看到你和Black的時候,我簡直像是看到了生命里的光……給生者希望,予逝者尊嚴,你們確實做到了。」

    對面的那雙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漣漪一般,細細地漾出紋理,緩慢而綿延地震顫、躍動……

    許漫大著膽子握住他一直緊攥著拳頭的手,仰起頭凝視他,「沒有人捨得隨意付出生命,晨光去世,你當然會自責。可是,如果你是他,如果那個犧牲的人是你……你會後悔嗎?」

    「我……」應嶠看了她半晌,苦笑道:「我當然不後悔,但我……不是晨光。」

    「所以你就替他後悔?」

    應嶠沉默。

    樓下,一白色的急救車鳴著笛,自綠色通道駛出,衝出醫院大門。

    車輪濺起一朵朵無聲的水花,不知開錯了哪一朵,道邊的路燈驀然一盞接一盞地亮起。

    華燈初上,一路通明。

    ***

    秘密,有一種神奇的羈絆力量。

    你把秘密透露給一個人之後,無形中,也和他一起構建起一個對抗外界的保護屏障。

    那夜之後,許漫總覺得自己似乎與應嶠走近了許多。

    那微妙的距離變化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卻比初夏的梔子花還要芬芳。

    方勤最先發現了表哥的轉變,拉著許漫到走廊上咬耳朵:「你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回事?」

    許漫茫然的「啊」了一聲,「什麼怎麼回事?」

    「我表哥剛才居然吃了你削的蘋果,我從來沒見他從別人手裡拿過削好的蘋果!」方勤一驚一乍的。

    「他趴著不方便削呀。」許漫無奈地解釋道。

    「不對,不對,一定有問題!」方晴拿手指頭敲著牆面表示。

    回到病房,應嶠已經把蘋果吃完了。

    方勤順手拿起一隻水蜜桃,費了半天勁才把皮剝掉,遞給應嶠道:「表哥,吃桃子。」

    應嶠嫌棄地看了一眼坑坑窪窪的桃子,果斷搖頭。

    方勤沖許漫使眼色:看吧,我沒說錯!

    許漫:……

    剝得這麼慘不忍睹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會吃好嘛!

    但期待的種子,一旦種了下去,便總有些蠢蠢欲動。

    許漫藉口老師年假,主動要求和輪到陪夜的歐陽暢想調班。

    出乎歐陽等人的意料,應嶠居然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不是,我晚上調課了呀!」歐陽暢想大呼小叫道。

    「你不還有泳隊的訓練?」 應嶠難得有些結巴,「晚上我和林老師約好一起調試新電台,她明天早上沒課,也正好學習觀摩一下。」

    既然是為了「學習」,歐陽老實閉嘴了。

    馬小南紅著臉,磕磕碰碰道:「照顧老闆也算我的工作吧,我順便也能……」

    「你不是答應幫我一起整理倉庫嗎?」方勤立刻提醒他道,「可不能反悔!」

    「可我的呼號也剛下來……很想參加……」馬小南難得勇敢一回,爭取道,「倉庫可以晚點整理吧?

    「那你就跟著我吧,我這邊也缺幫手。」一直沉默的林中磷這才出聲道。

    許漫感激地看他一眼,在心裡比了個巨大的v。

    林中磷似毫無所覺,照舊橫著眼睛看人。

    「那咱們就約晚上7點吧,我到時候會把指揮車開到醫院門口。」

    許漫連連點頭答應,順便還回學校背了自己的小毯子和小睡袋,一路哼著歌回到病房。

    一推開門,她卻意外的發現,野蜂的人都走完了。

    而應嶠,沉沉地睡著了。

    不是前幾天那種稍一有動靜就睜開眼睛的睡法,他幾乎把整個頭都埋進了枕頭裡,胳膊掛到了床外面,被子也半耷拉著,還輕輕地打著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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