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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16:17 作者: 何堪
幾個人狼狽地蹲在床上、桌子上、灶台上,無言苦笑對視。
Black這時就發揮了訓練有素的優勢,淡定地躺在一隻飄起的木盆里,表情悠閒似坐遊船。
強風過境之後,降水仍舊在持續。
島上的救援人員再一次開始行動,將低洼處的被困居民轉移至更高處。
荊思瑤這一次沒和應嶠作對,和他一起遊了出去,找到橡皮艇,回來接農居里的其他人。
許漫仗著水性好,也早早地下了水,游魚一般跟在後面搬東西。
應嶠回頭看了她好幾次,最後也還是沒開口,算是默許了她的加入。
島上受災最嚴重的,要數低洼處的幾戶人家。
人員雖然轉移出去了,房屋卻全部坍塌了。
其次是靠近海塘的幾戶人家,其中一家養殖戶整座房子都被淹得差不多了,全家都綁在房樑上才沒被洪水沖走。
橡皮艇也壓根進不了屋,全靠救援人員自窗口游進去,再從窗口送出來。
許漫個頭小,水性也夠好,在這種環境下尤其的有優勢。
她幾乎一整天都泡在水裡,晚上吃飯時,手腳全部泡得發白,小腿處意外的一點兒蟲蟻咬傷,竟然隱約有潰爛的趨勢。
應嶠拎小雞一樣拎著她去醫護室處理了傷口,冷冷道:「還想要腿的話,接下來就別下水了。你現在還只是蟲咬性皮炎,等到變成瘧疾、霍亂就哭都來不及了。」
許漫真被震到了,但目光再落到他腿上,又覺得他興許只是在嚇唬人。
她這樣拼命,其實是有原因的。
不僅僅只是想幫助人,也不僅僅是慈悲。
連應嶠也差點喪命的那一刻,她確實膽怯了。
在污濁的洪水裡撲騰的時候,自己仿佛也和失蹤了的王慶棟同在,那些愧疚和自責,也似乎找到了發泄的缺口。
她知道這種想法要不得,卻控制不住。
她甚至能篤定,有這個想法的,一定不止她一個人。
她仍舊沒有勇氣,開口問應嶠那些關於「死人前科」的話題。
第十六章 風雨同舟路(四)
19號強颱風正式於距離大嶼島大約10公里的海灣登陸,登陸時中心最強風力14級,強風暴雨肆虐之處,一片狼藉。
短短的十幾小時裡,摧枯拉朽,數百萬人受災,成千上萬的房屋倒塌,直接經濟損失更是達到了50多億。
高強度的降雨還帶來了泥石流、山體滑坡等二次災害。
當年的颱風委員會年度會議上,「銀河」被正式除名,退出西北太平洋和南海熱帶氣旋命名系統。
讓人無奈的是,這麼大的災難性颱風,仍舊因為帶來了足夠多的降水量,成功緩解了浦州等市的乾旱和高溫。
禍福相依,物極必反。
許漫等人是在颱風過境後的第三天離島登陸的,強降水仍未停歇,碼頭附近到處都是冒雨搶修的工人。
低洼處的洪水持續了一星期才徹底退去,城市內澇等二次災害也仍舊需要解決。
為了預防傳染病,各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自來水管道里的氯氣大得簡直有些刺鼻。
許漫回了學校之後,野蜂這些人自動自發地和她斷了聯繫。
就連方勤都在電話里滿是無奈地勸道:「學生妹,好好養腿,養好了多得是機會。他們現在乾的也都是搶修恢復性的活,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啊。」
許漫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待在學校里上課。
期間許爸許媽來探望過她,林持瀚也來過電話,言語間,都是對這次颱風的驚懼。
林持瀚的公司也損失慘重,好幾個騎手受傷,辦公區域比較低洼的幾個外賣分站也受災了。
更慘的是宋繁縷的工作犬訓練基地,環形的狗舍頂棚整個被掀了,好幾隻狗還受傷了。
頹得他一個禮拜沒緩過神來,可心疼死方勤了。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風雨過後,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狂風吹倒的電線桿被一根根扶起,道邊的淤泥和斷樹也被依次搬走,倒塌的廢墟清理完成之後,又重新圍上了圍牆打起了地基。
甚至,連落盡了花葉的金合歡樹,也重新萌出了新的花苞。
各處流傳著犧牲英雄們的名單,王慶棟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曾經的採訪視頻,參與救援記錄也被依次翻檢了出來。
無論路佳佳和男友兩家人如何愧疚,無論家屬及親友如何祈禱,搜救船隻卻始終沒能再找到的他。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參與救援的隊伍自發組織去海邊送別那天,路佳佳和學長也去了。
許漫跟在野蜂的隊伍末尾,看著前面的應嶠等人,走得有些恍惚。
大家這幾天都累得夠嗆,連方勤都瘦了一圈。
她挨著許漫站著,看著被海風吹得顫動的白色花瓣,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要是說自己不希望野花哥再去干救援了,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許漫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搖頭。
方勤沉默,過了一會兒,又自顧自搖頭。
「他要不幹這個了,我大約也喜歡不上他。」
旭日東升,海面上波光粼粼,朝霞火一樣燃起來,將半邊天空和海洋都染得通紅。
潮汐往復,如斯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