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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48:25 作者: 溫昔
這段話結束,有那麼幾秒,四周墜入安靜。
尹洧吟點頭,由著他的話和動作凝向那雙極具骨感的手,或是浸泡頻率過高,指尖有些泛白,指紋的位置有層快脫離的皮膚。
覺得不太禮貌,尹洧吟把視線轉到那張A4紙上,心裡湧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在她的印象中,聞醫生是個有些沉默的人,他總愛給語言留白,但在自己的專業上,他還是會說周全有力的話。
「謝謝聞醫生。」她說。
即使覺得難以言喻,語言單薄,但還是得用語言表達,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感謝他。在手術室外的那晚,她坐在長廊上,思緒混亂,落入夢境。
她夢到談話室醫生給她簽的不是病危通知書,而是器官捐獻家屬同意書。她失去了弟弟。
「應該做的。」聞也看她接過那張紙,把手收回來,語氣清淡了一些,「回去吧。」
電梯恰好上行到這層,發出一聲清脆的滴音,尹洧吟點頭,轉身和他道別,她說的是『那我走了』,不是『再見』。因為在那些和聞醫生有關的話題里,有一個話題是聞醫生的結束語。
「聞醫生不喜歡和他的病人說再見,因為覺得不吉利,他經常說希望不會和他們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那就不再見了。
醫生和病人家屬的關係本身就有爭議性,新聞里的報導,文章中的爭論,影視里的演繹,都愛說醫患關係的不和諧,難處理,所以止步到這,是最好的選擇。
—
聞也看著電梯門合上,轉身往回。
心外在13樓,這是9樓,他簡單思考了一下,選擇爬樓梯上去。到達辦公室是二十分鐘後,路過陽台,他拿起某個病人家屬送的噴壺給自己的繁星澆水。
老師曾在他進醫院的第一天就告訴他們,「不要收病人的禮物,不要和病人以及家屬有私下的聯繫,不要心腸太硬,但也不能總慈悲。」
他記著這是他這幾年裡收的唯一一個禮物,背著老師。
正出著神,手機響了幾聲,是母親那邊打來的電話,讓他早點回去,晚上回老宅吃飯。
母親還說:我怎麼記得你今天休假。
醫院的排班表上,他連續上了一個月的班,老師勒令他回去休息,並告訴母親監督。只是今天凌晨,他接到科室電話,說是臨時加了台手術。
手術不算大,急診轉來的,但也足足用了五個小時。
好在一切順利。
一切,都還算順利。
聞也整理完病例就離開醫院,先回了趟公寓。
托朋友買的禮物在公寓書房,要回去拿上。
他平常工作忙,沒什麼時間回老宅,只有在一個月一次的休息日,和母親一起回去。
打開書房最下層的抽屜,聞也看到那盒沒送完的棒棒糖。伸手觸了一下溫度,還好,天氣有些寒,沒融化。
過了幾分鐘,樓梯傳來聲音:「小也?」
母親的聲音,半個小時前她給他發消息說來公寓接他。
「我在書房。」
腳步聲近了,書房的門被推開,「兒子。」
杭綺謹站在門口沒進來,問是不是還有工作要忙。
聞也合上抽屜,搖搖頭,把禮物袋子提上,「這是給奶奶準備的,你的禮物還沒到。」母親喜歡包,越貴的越限量的越喜歡。但也因為是限量,很難買,國內專櫃斷貨,他托朋友在國外買的那款卡在路上,沒到。
「知道啦,我還能吃你奶奶的醋不成?」杭綺謹唇角彎了彎,拉著他的胳膊往外走,她說,「我最近發現一家很好吃的餐廳,你下次休息咱倆一起去吃,不帶你爸。」
聞也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他爸惹她生氣了,他得和她站同一戰線。
「知道了。」
院子裡,聞也接過母親的車鑰匙,說他來開車。
「我開吧,你那雙手是握手術刀的,不是方向盤。」
「……都能握。」
聞也坐上駕駛位,啟動車子,駛向大路。
離老宅還有三公里,他從大路岔口轉彎,開上一條小道。
常去的那家花店在小徑盡頭,把車子停在路口,聞也獨自下車。
老規矩,兩束花。
一束風鈴,一束鬱金香。
老闆看他是熟客,指了指花店架子,說今天多送他一株。
「你要是不想要花束,選盆摘也行,有綠蘿,仙人掌,繡球,哦,還有最角落的那個品種叫繁星,我新進的。」
繁星。
聞也訝異於老闆怎麼會想起來進這個品類,畢竟,它沒開花時真的不好看。
極其普通。
長長的葉子互相交織,根莖也被葉子遮蓋的嚴實。
他以為所有女孩都喜歡花,至少喜歡花會勝過喜歡一盆不一定可以養活的盆摘。
「它開了花是很好看的,而且,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繁星。」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他瞬間懂了,她先喜歡上這個名字,再喜歡上這個物品本身。就像她每次去便利店挑零食,都先挑包裝好看的。
事實證明,她眼光有些一般。
那些包裝好看的零食大部分都徒有其表,有次她買到一塊彩色的蛋糕,滿心懷喜地咬了一口,結果只一秒鐘,就吐了出來。
「好難吃,雖然長的漂亮,但也太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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