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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08:33 作者: 雲檀
    他不敢離開她,錯過了韓老太太的葬禮。

    夜裡,她被夢魘驚醒,她和他均是一臉眼淚,他抱著她,那麼緊的力道,似乎能夠擠走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氣。

    有淚流進她的脖子裡,他為外婆,為那個錯手害死的孩子而哭,那是他從不輕易示人的良善;而她在那一刻竟是清醒的:「別碰我,噁心。」

    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時常一個人呆坐著,認不清人,眼裡霧蒙蒙的。

    任洋問他:「你還愛她嗎?」

    「愛。」他把湯吹涼了送到她唇邊,她麻木的吃著,她混淆了時間概念,卻記住了韓愈的話。她只有好好活著,他才會撤訴,放了陸子初。

    他有時候會握著她的手。手很冷,仿佛結了冰,暖的久了才會有著正常人的體溫。

    她並不見得就認出他是誰,偶爾她會自言自語:「手腳容易冰冷,說明沒人疼。」

    他聽了,心裡只覺得難過,把她當成了一個孩子,攬在臂彎里,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的頭髮,言語喪失了陰戾,被溫和取代:「阿笙,過去我們都回不去了,我們還年輕,人生還很長,我會好好照顧你,好好疼你……」

    她沒說話,只呆呆的望著室內一角,她有著自己的專屬世界,至於外界紅塵萬千,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8月初,韓愈扶著阿笙去花園散步,洛杉磯接連下了好幾日大雨,花園空氣很好,但一陣陣風吹過來卻很涼,他把外套脫下來穿在了她身上。

    嘴角終於流露出久違的笑意,她就那麼穿著他的衣服,看起來很小,就像是一個孩子。

    歐陽浨來找韓愈,遠遠就看到了顧笙坐在椅子上,韓愈蹲在她面前,正在餵她吃餅乾。歐陽浨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贖罪,還是只想竭力疼愛她?

    後來,歐陽浨恍然頓悟,她對任洋說:「先生入了魔。」

    任洋沉默,韓愈和顧笙認識彼此,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任洋和韓愈認識多年,從不曾見他如此為一個女人費盡心機,不惜和兄弟決裂,他是那麼想要把她放在心尖上,依偎過一輩子,也許連韓愈自己也沒想到,時至今日傷她最深的那個人竟然也是他。

    那天,她有公事找韓愈,他快把醫院當家了,就連對顧清歡的迫壓也失去了最初的興趣,現如今他一門心思都在顧笙身上,她和任洋只得每天頻頻出沒醫院。

    歐陽浨在一旁站著,眼見韓愈取出紙巾幫阿笙擦了擦嘴角沾上的餅乾屑,這才站起身,朝她走來。

    顧笙安安靜靜的坐著,歐陽浨是知道的,她可以就這麼坐上很久,有時候會跟人說話,她似乎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去理會有沒有人能聽得懂她在講些什麼。

    但她也是有清醒的時候,那天她在韓愈口袋裡發現了那兩枚銀戒。一枚是她的戒指,一枚是陸子初的。

    她不知道陸子初的戒指怎麼會在韓愈手裡,但那天她看著「執子之手」四個字上面乾涸的血跡,眼睛裡忽然湧起了一片水光。

    那天,阿笙拔腿跑出醫院,她在陌生的城市裡尋找著陸子初,車禍發生的時候,手中的兩枚戒指被汽車撞飛了,她倒在血泊中,往前爬著去撿……

    ……

    2013年春末夏初,顧笙從凌晨走到了晨曦乍現。公路上,有私家車停在了她面前。

    那是幸福的三口之家,來T市探親,一早開車返家。

    男主人隔著車窗問阿笙去哪兒。

    她站在那裡,隔了會說:「杭州。」

    「我們回去正好要經過杭州,送你一程吧!」男主人打開了副駕駛車門。

    風很涼,阿笙靠著窗戶,幾欲入夢。

    后座,小女孩問她母親:「媽媽,人人都想要快樂,但快樂是什麼呢?」

    女主人被問住了,說了許多答案,小女孩都不滿意。

    「阿姨,你知道快樂是什麼嗎?」小女孩攀著副駕駛座,偏頭看著顧笙。

    阿笙轉頭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快樂就是嘴角上揚,把牙齒露出來曬曬太陽。」

    「是不是像我這樣啊?」小女孩咧嘴笑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明媚無憂。

    阿笙眸色溫潤,孩子微笑落入她的眼中,宛如一朵溫暖的小花……

    ***

    PS:明天萬字更。

    自食其力,找回曾經的自己

    更新時間:2014-7-12 17:45:53 本章字數:4932

    像是做了一場久遠的夢,夢裡前世今生,偶然邂逅了一些人,他們來過她生命,只可惜又都離開了。

    這裡是杭州,是依依居住過的地方,多年前她曾邀請阿笙來這裡,她說這裡很美。

    依依說的話,阿笙一直都記得瑚。

    半年前,阿笙來到這座城,是為了最初的承諾,更是為了跟故人告別。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除了一張身份證,身無分文。

    杭州第一天,她做小時工。飯店後廚一角,她坐在那裡刷洗餐盤,周圍人聲鼎沸,她看著浸泡在泡沫里的雙手,似乎正在被莫名的柔軟輕輕撫慰著。

    華燈初上,她買了四個小籠包,坐在台階上一口一口的吃著,她覺得很美味。2007年到2013年,她再也不曾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過食物,生活和病痛讓她變成了一個殘廢的人。在飯店裡接到錢的那一刻,手心竟是一片黏膩。

    晚上風很大,她走在大街上,尋找廉價旅館,晚上隔音不太好,躺在床上能夠聽到隔壁傳來隱隱約約的鼾聲。

    她散著頭髮坐在床上發呆,後半夜下床推開窗戶,趴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街道。空蕩蕩的,除了偶來駛來的車輛,幾乎看不到行人出沒,透著荒涼鑠。

    凌晨入睡,夢見了依依,依依問:「阿笙,你還好嗎?」

    阿笙沉默片刻:「好,我只是有些累。如果有一天我找回了曾經的自己,你會為我感到高興嗎?依依。」

    「會的。」依依輕輕的笑,眼睛裡有著細碎的水晶,有安慰,有心疼。

    阿笙睡的很沉,這座城如此靜默,如此溫暖,以至於她在睡夢中和依依忘記了生離死別,忘記了長大。

    時間像絲綢,因為太過光滑,所以什麼也留不住。

    阿笙起初沒想過會久待杭州,隨著日子拉遠,也便在這裡安定了下來。這一待,沒想到就是半年。

    鬧鐘響起,阿笙從床上爬起,脫下睡衣,取了一件職業套裝穿在身上,黑白色,不張揚,挺好。

    她的房間很小,單人房間,洗漱和洗手間都在外面,租戶公用,平時還好,到了夏天,下班回來想要洗澡的話會覺得很不方便。

    阿笙剛開始不習慣,時間久了也便習以為常了,現如今她可以在公共澡堂里,在一群女人的目光下泰然自若的洗澡,有時候想想習慣還真是可怕。

    阿笙拿起杯子,在牙刷上擠好牙膏,拿了一條干毛巾掛在手臂上,開門後沿著窄窄的走道,來到了院子裡的大水池旁邊。那裡已有上班族在洗臉刷牙,有人跟她問好,她笑了笑算是應了,刷完牙回到家裡,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眸沉靜,眼下有著疲憊的陰影,看起來精神欠佳。

    阿笙覺得這樣上班不太好,就在布櫃裡扒了扒,終於找到一支變色唇膏,塗了薄薄一層,蒼白的嘴唇上終於沾染了些許艷麗。

    早晨七點半,阿笙跨過雕著花紋的門檻,看著門口熟睡的老貓,把手裡吃了幾口的麵包撕下一半放在了它面前。

    她知道,它醒來勢必會大快朵頤,沒有人會拒絕食物,包括動物。

    剛出門手機就響了,章嘉在電話那頭說:「老地方,別誤了時間。」

    章嘉是阿笙直屬上司,同時也是她的老闆之一。

    三個月前,阿笙結束打雜工作,前去一家很小型的律師事務所應聘,做了一名律師助理,平時工作多是幫事務所幾位律師準備材料打打下手,直到月前章嘉把她調到了身邊,沒有理由,只有短短几個字:「以後你跟著我。」

    章嘉四十歲左右,喪妻,獨自撫養女兒。章嘉女兒,阿笙見過,小名叫樂樂,是個很討喜的孩子。

    章嘉這個人高冷狂妄,很少會把別人放在眼裡,破格親自帶職員更是前所未有的事,事務所上下說實話並不羨慕顧笙,反而有些同情她。

    章嘉不是一般的難處,對於這點,阿笙深有體會。

    章嘉最近接了一宗離婚案,女主人向章嘉透露,男主人在外包~養情人,於是這幾日章嘉有事沒事就帶阿笙窩在這裡,希望能夠搜集到有利證據。

    阿笙抵達小區的時候,章嘉還沒到,她便拿出剛剛在外購買的報紙,坐在一旁等待著。

    ……

    其實章嘉早到了,靠著一棵風景樹,雙腳悠閒交叉,看著不遠處安然靜坐的女子,抖了抖手裡的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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