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2023-09-24 22:08:33 作者: 雲檀
放任她一人留在這裡,他並不放心,但這是六年來在她清醒的時候,她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他想維護這份純真。
這裡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陌生之餘卻倍感親切,風從車窗里灌進來,他看著長長的街,不由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追,那時候的幸福仿佛就在前方不遠處,只要他跑快一點,就不再是遙不可及。
天氣有些陰,他的聲音從后座淡淡響起:「會下雨嗎?」
齊烈打著方向盤:「我剛查過這裡的天氣,明天多雲,不會下雨。」
那就好,她不喜歡下雨天。
……
晚上住在了許母家,許父前幾天去外地,過兩天才能回來,許母說:「真不湊巧。」
阿笙想,人生哪有那麼多的十全十美。
許母把床鋪好,那是許飛的房間,許母晚上陪阿笙說了很多話,多是詢問家人現狀,她能回應的問題真的很少。偶爾答不出來,許母會笑著說:「你這孩子,怎麼對家人這麼不上心?」
她只垂眸溫吞吞的笑,確實不怎麼上心,對於她來說「六年」仿佛還在昨日,但周圍的人卻都在提醒她,「六年」是把殘忍的刀。
許飛打來了電話,避開重逢時的喜悅,事到如今,他們能談及的話題實在是太少,說了沒幾句,兩人就默契的止了話,那是一種極為難堪的沉默。
這個男人曾經在年少時騎著自行車載著她飛馳在大街小巷;也曾在大雨天脫下外套舉到她和依依的頭頂,一左一右護著她們回家;偶爾會在大院停電,居民聚在一起聊天時,壞心的給她和依依講鬼故事。
記憶溫暖,但卻被雨淋濕了。
許飛試著打破這份沉默:「去美國後,你為什麼一直都不聯繫我呢?」
「我沒手機。」
她回答的很認真,但許飛卻笑了,他大概以為她在開玩笑。
許飛說:「阿笙,這個藉口很爛。」
那一刻很想告訴許飛,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手機了。
這天晚上,阿笙做了一個夢。
07年2月春,陽光溫暖的灑落在T市街道上。男子清雋,在大街上給她買了一支雪糕,站在一旁含笑看著她吃……
她拉高被子蒙著頭,那麼冷的天,他是不可能給她買雪糕的,她又在異想天開了。
……
隔天請了開鎖工,重新換了門鎖,阿笙開始收拾屋子。想起多年前,她、顧城、許飛和依依還在一起,共同打掃衛生,依依清洗床單時,手裡蘸滿了泡沫,大院孩童頑皮,伸手把盆里的泡沫捧在手心裡,鼓著腮幫子使勁吹著。
一個個小泡泡飄在頭頂,他們幾個或站或坐,仰臉看著,臉上均是笑意融融。
如今……如今也沒什麼不同,她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做飯,心裡並不寂寞。他們各自成家,有了需要花費一生去善待的人,她為他們感到高興。
許飛妻子叫俞夏,臨近中午許飛來接阿笙:「小夏聽說我們一起長大,想請你吃頓飯。」
房子不大,只有110平方左右,但裝扮的很溫馨,俞夏擁有一雙巧手,觸目所望,很有家的感覺。
俞夏長得不算太漂亮,能言善道,這讓阿笙輕鬆了許多,她話不多,來的時候還在擔心,怕沒談兩句會冷場。
俞夏除了覺得阿笙話很少之外,並沒有把她當外人,所以阿笙去廚房幫忙時,俞夏並沒有阻攔。
客廳里放著電視,電視頻道正在播放一條新聞,陸氏集團負責人陸子初車禍病危,醫生盡了全力,希望家屬做好最壞的打算。
許飛正在泡茶,手裡的杯子忽然摔在茶几上,聲音刺耳。
「怎麼了?」俞夏跑了出來,許飛連忙找遙控器想調台。遙控器還沒找到,就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顧笙,她看著電視屏幕,表情漠然,至少在許飛看來,她很平靜。
許飛調了台,忽然得知陸子初出車禍,許飛很震驚,阿笙若是傷心,或許他還會說些什麼,但她那麼平靜,於是所有的話語悉數轉化成了無語。
廚房裡,阿笙切著洋蔥,動作緩慢,不是刀鈍,是她廚藝太顯生疏。
俞夏站在一旁洗菜,側眸見阿笙眼睛很紅,有淚從眼眶中滑落,伸手欲拿阿笙手中的菜刀。
「不礙事。」阿笙抬起手臂抹了一下雙眼,笑著說:「洋蔥真辣。」
合歡樹,交錯的時空
更新時間:2014-7-4 18:06:18 本章字數:4924
這頓午飯,許飛吃的很難過,他覺得他和阿笙生分了,她不再輕易展露喜悲,用漠然的表情和淡淡的微笑,生生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把菜夾到阿笙和妻子碗裡,阿笙說:「謝謝。錁」
他低頭吃飯,硬撐著沒有在她們面前哭出來。
事實上,他早就想哭了,見到阿笙的那一瞬間,積壓多年的眼淚險些洶湧而出,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話到嘴邊,所有的千言萬語,卻在下一秒變成了無言以對。
飯後,許飛送阿笙回去,離開學校,他伸出手臂,輕輕摟著她的肩:「阿笙,雖然我們多年不見,但我還是曾經的許飛,如果你想哭,不要硬撐。」
可她最終沒哭,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走的認真,似是擔心道路不平穩,一不小心就會摔倒一般。
後來她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到了2001年,我們全家移民美國,我在那裡學習成長,過得很開心。」
許飛問道:「現在不開心嗎?」
她很久沒說話,再開口,嘴角蘊著笑意:「現在也開心,我為夢裡的自己和現實中的你們感到開心。」
許飛眉梢抽動,深吸一口氣,語氣顯得很輕鬆:「你想去哪兒,我陪你。鉿」
……
記憶中的長河已經有些渾濁了,百家茶店依然存在著,不存在的是人。
茶店有好幾位員工,煮茶的是位中年人,並非六爺子女,許飛叫了一壺茶,端到外面倒給阿笙喝。
「六爺人呢?還有六奶奶……」她說著話,低頭用指甲摳弄著桌腿,聲音刺耳。
「六爺得了癌症,為了籌備手術費,把茶店賣了,不過後來還是去世了……」停了幾秒,許飛接著說:「六奶奶還活著,搬到了鄰市,跟子女住在一起,已經很多年沒回來了。」
阿笙木木的聽著,低低的應了一聲,再沒任何反應。
六爺的話猶在耳邊迴響:「沒事常回來看看,我和你六奶奶歲數一大把,指不定哪天你回來,我們就不在了。」
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呢?
看著熟悉的景,仿佛六爺和六奶奶還在,六爺在屋子裡煮茶,六奶奶坐在門口的小凳子納鞋底。
就是在這裡,她把煮好的茶端給陸子初,他夸那茶很有人情味。
他牽著她的手,對她說等以後他們老了,就來這裡居住。他說這裡的人和事沒有那麼多的彎彎角角,住得久了,人也會變得很乾淨。
許飛知道阿笙心裡難過,每次路過這裡他都會繞道離開,觸景生情,難受著呢!
阿笙默默喝了一口茶,死寂的心又有了細微的波動,間隔時間太久,她雖很久沒有再喝過六爺煮的茶,但她的茶藝幾乎都是六爺教的。哪些茶水中,被六爺巧妙的添加過什麼,她都能喝得出來,這茶……跟六爺煮的茶很相似。
把這事給許飛說了,他對茶沒研究,見先前煮茶的那位中年男人從店裡走出來倒茶葉,許飛叫住他:「你這茶藝都是跟誰學的?」
男人打量了一眼許飛和阿笙,問道:「兩位是本地人?」
「本地。」許飛淡淡的解釋道:「以前六爺還在的時候,我們常常過來喝他煮的茶,你這茶跟他煮的茶很像。」
男人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口中的六爺是我六伯,我小時候跟他學過煮茶。」
「哦。」許飛恍然,問他:「你現在是這家店的老闆嗎?」
「算是吧!」男人憨厚,提著茶壺站在一旁,咋舌道:「這事不好說,正確的說,我撿了個大便宜,這家店是有人從別人手裡高價買下來送給我的。」
有人在旁邊喝茶,聽了店主的話,撇嘴道:「不會吧老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你還別說,這事還真讓我給碰上了。」店主看了一眼茶店,說道:「六伯去世後,這家店來迴轉手了好幾次。五年前,陸先生來這裡喝茶,喝完我煮的茶,沒過兩天,就把這裡買下來送給了我,但卻有一個附加條件,要把這家店繼續開下去。」
阿笙微微抿唇,許飛也是一愣,看了一眼阿笙,這才看向店主,遲疑道:「你說的陸先生,該不會是……陸子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