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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2:05:32 作者: 不勝瑤光
「沒關係,舅舅待我也很好。」
下課鈴聲終於響了。
衛星轉身要回教室,猶豫一下,又扭過頭,「白璐,跟媽媽吵架不好。她總歸是關心你的。」她佯作不在意般笑了一笑,「你看,我連媽媽的聲音都沒聽到過。」
同學們如一波波的潮水般涌下來。
衛星只得等一等再上去。
白璐默了默,同她搭話,「今晚出去了?」
她點點頭。
「因為陸一宸?」
衛星驚訝,仿佛在說你怎麼知道。
萬年如一的假面動了動,白璐又道,「你跟陸一宸交往了?」
若在往日,衛星肯定第一時間搖頭。不過剛在江邊聽了何修遠一席話,她不禁對有些事情產生懷疑,也想弄清楚,輕聲問,「我和他像是在交往嗎?」
「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
白璐冷笑一聲,「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說了也沒用。」
衛星想了想,咬著唇坦白,「我覺得不像,但何學長卻說陸一宸他……」喜歡我。
話停下了,有些字眼仍是難以說出口,稍微一提便要臉紅。
白璐踢了踢地面,「有些事情不懂就不懂好了,以後再明白也不遲。」
衛星吃驚地看她,「以後?」
「以後。」白璐也不撿地上摔破的手機,轉身回宿舍樓,背對著她冷淡地拋出一句話,「有些人很有耐心。」
學生分成三股分別流向宿舍、操場和校園超市,樓梯上的人漸漸地少了。
衛星懷著一腔心事,回了教室,坐下來補今天的物理作業,同時也把陸一宸的一塊做了。一邊做作業,一邊輕微走著神。
陸一宸喜歡她?
有嗎?
反正她是沒有看出來。他們之間不過比普通同學關係好一點罷了,這一點體現在陸一宸會在她說話時理她一下,僅此而已。
陸一宸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正經歷著極為痛苦的毒癮發作的考驗?
衛星有點擔心,在手機上翻出他的號碼,定定地看著,卻終究沒敢撥出去。一直等到屏幕黑下去,才輕嘆一口氣將手機推到旁邊。
算了,等陸一宸回來再問吧。
陸一宸是在五天後回來的,也沒請假,直接曠了五天課。他瘦了一點,但沒有上次瘦得那麼厲害,只是眼底陰影更深了,仿佛一道傷痕一般。
他愈發沉默,微垂眼瞼,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見他這模樣,衛星攢了五天的問題再問不出口。
陸一宸現在正與世上最邪惡的魔鬼作鬥爭,每一步都走在刀山火海之中,受著萬劫不復的折磨,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真的重要嗎?
他們是同學,是朋友,她打心底里希望他能早日從毒品的陰影下走出來。
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陸一宸回來的第二節課是物理。
物理老師姓鄭,是位格外嚴厲的老教師,前頂全禿,額頭油光發亮,跟八十瓦的電燈泡兒似的。
鄭老師對陸一宸每次考零分很不滿意。在他眼裡,陸一宸就像手腳健全卻懶散不肯幹活偏要行乞度日的流浪漢,自暴自棄,自甘墮落。
如今陸一宸又一聲不吭地缺課五天之久,更是觸動他的火氣。
鄭老頭年輕時讀過不少書,養出一點狷介性子,見學校老師對陸一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早就心中憤懣了。何董家的公子就了不起嗎,就沒人敢惹嗎?
虧這些人還是教書育人的老師,一點學者的骨氣都沒有。
鄭老頭有意為難陸一宸,於是一開堂便借鞏固上周所學知識點為由,列出五道難題,開始點名作答。
上周,陸一宸不在。
鄭老頭點了兩個物理成績頗優秀的學生回答了前兩小題,接著矛頭一轉,指向陸一宸,「後面第二排過道邊的那位同學,你上來解一下第三題。」
第三題是一道大題,含兩道小題。
第一小題是求E1和E2兩個勻強電場的比值。
第二小題是假設撤去虛線下方電場,小環從a到b過程中克服摩擦力做功W(f)與電廠做功W(e)的比值。
這已經算是兩道題了。
陸一宸站了起來,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語調道,「老師,我不會。」
「別人都會,為什麼就你不會?陸一宸,你到底有沒有上課聽講?」鄭老頭嚴肅地一擺手,「請你站到教室外面去。」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集中過來。
場面一時極為尷尬。
高中生,人格已接近完整,差不多算是成年人了。體罰無疑刺傷學生自尊。六中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許體罰學生,但老師們都心照不宣地不踩這道底線。
大家全在扭頭看他。
陸一宸挺直地站立,垂著眼睛,按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顫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臉被人按在地上踩。
鄭老頭見他不動彈,將課本在講桌上一摔,又高聲道,「請你站到教室外面去。」
陸一宸將這隻顫著的手插入兜中,「呲啦」一聲拉開椅子。
教室里靜極了,針落可聞。
這一聲響動顯得極為刺耳,簡直像劃在了耳膜上。
他挺直脊背,迎著大家的目光往外走。
衛星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老師,陸一宸上周有事,沒來聽課。這一章的內容他還沒有學。」
課代表是任課老師的左右手,與當科老師的關係最近。如今,她一個物理課代表卻站出來頂撞物理老師。鄭老頭氣得小鬍子顫了兩顫,提起板擦,哐地拍響,「他上周沒來,他的物理作業誰做的?」
衛星張口結舌,答不出來。
總不能說是她代做的。
關於衛星和陸一宸兩人的事,鄭老頭早有耳聞,對班級第一名與最後一名糾纏不清十分反感,認為是兩人的共同墮落,又冷冷道,「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不過,我想就此提醒大家,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別毛還沒長齊就學著談戀愛,除影響你們的前途外,不會有任何作用,還天真地以為能走到最後?痴心妄想!」
陸一宸本來正面無表情地沿著過道向門外走,聞言,在講台前站住了,淡漠的視線忽地變成兩道強烈的光,幾乎能將人灼痛,面龐肌肉顫了一顫,他驀然轉了方向。
大踏步走上講台,抽出插著兜里的右手,拿起白板筆,微躬身,以一種肉眼幾乎跟不上的速度寫出了第三題的解題思路與答案。
接著是未被要求的第四題。
第五題。
一口氣將後面的三道大題全部解出,他將筆蓋合上,輕放回筆盒中。眼中的光慢慢暗下去,又變成漠然的平靜模樣,「老師,請你收回剛才的話。」
他的字跡揮灑,飄逸而連貫,韻味十足,更像是一種行雲流水的書法,而非用來解題的工具。光這一手字就能奪人眼球。